第18章 機不可失
我幾乎要跳起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瞪着眼睛看他,見他說完之後就大大松了一口氣,似是如釋重負,微笑道:“大哥不要見怪,小弟本來也是不想說的,但是沒有料到你這就要走,天下之大,我到哪裏去尋你呢?”
我咳嗽一聲,苦笑道:“我……我是個男人。”
他秀眉一揚,看着我朗聲道:“大哥,宇文郝從來做事只管問心頭願不願意,不管那些俗世之人的想法,我昨晚已經想了一夜,大哥這般談吐氣質,清朗疏緩,龍章鳳姿,我……從沒有看到過第二個人,我确是十分十分的想親近。何況大哥你還身帶寒疾,看來都是江湖飄搖把你的身子虧損了,我每每想到此處,就覺得不能再放你一個人到江湖上行走,務必要……”
他說到這裏睜大眼睛看我,眼裏滿是愛惜之色,道:“務必要我親自跟着照顧你才能放心!”
我除了無語還是無語,以袖掩面,在袖子後面拼命忍笑兼着氣急敗壞的說:“你,你難道不能找些其他的接口,比如說做做幕僚什麽的,何必如此讓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宇文郝沉聲道:“我何嘗沒有想過,但是阚大哥是一個明白不過的人,我想什麽法子又豈能夠瞞得過你?既是瞞不過,幹脆就直說了還痛快一些!”
我搖頭在地上連轉了兩圈,道:“你還有兩位嫔妃,你想過她們麽?”
宇文郝擡頭看我,道:“大哥放心,我會找地方把她們妥善安置的。”
我道:“你的父母家人,宗族王室會同意麽?他們會對你失望透頂,弄不好還會威脅到你的王位。”
宇文郝嘆口氣說:“所以我才想把阚大哥帶去給他們看看,我這些日子沉迷不覺,幸好有阚大哥開解,他們見了你,一定不會再介意的。何況我的四皇叔就喜歡男寵,我……我也可以向他學學。”
我連連後退,喘息道:“讓我想想!”拍拍腦袋還是毫無頭緒,苦笑道,“事發突然,阚某實在實在是沒有準備。”
宇文郝道:“大哥不論想什麽,今日是必須跟着我走了。”
我擦汗擡頭看他,苦笑道:“你以為你攔得住我麽?”
宇文郝不語,只是咬唇看着我,我覺得身上一麻,一股酸澀的感覺已經蔓延上來,知道他早就下了藥,卻還是不能相信,看他道:“堂堂王子竟然幹這樣的事?你,你實在太叫我驚訝了!”
宇文郝歉然道:“大哥,你說的那些紅顏白骨的話一直在我耳邊缭繞,我終于是想明白了,這世事都如白雲蒼狗,眼前既有所見所愛,就一定要緊緊抓住,不要徒留後悔。”
他縱身上前把我接住,平放到地上,道:“大哥你放心,我會好好待你的……”
我看他在我身邊轉來轉去,全然不顧我惡毒的眼神,只是上上下下打量我半天,嘴裏自言自語道:“糟了!男人……我還不知道該如何下手,這可如何是好呢?”
蹙眉沉思,貌似正在研究是先解上面還是先解下面。
我咬牙翻滾而起,在他撲過來攔我的時候,揚手撒出一把沙子,用力一縱,跳到了大江之中。
……
漩渦不斷的向下拉扯着我,而我也毫無力氣,只有眼睜睜的看着那又黑又深的大洞把我向下牽引過去,我還來不及去禱告上天不要讓我死的太難看,就被卷進了水底。
似乎是一瞬,也似乎是百年……
當我滿眼燭火的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一個中年婦人正在喂我喝粥,不遠處,雲夢三騎正眼巴巴的瞧着我。而窗外,已經是漆黑的夜色了。
他們說在江邊行走的時候,發現我抱着一塊船板載沉載浮,忙下水把我撈起來,幸好我沒有喝多少水,性命并無大礙,找了一戶人家給我換衣服,因為不知道我臉上的黑色怎麽才能擦掉,所以也沒敢亂動。而我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所以,太子殿下已經從京師趕過來了。
問起這裏是什麽地方,他們說這是西嶺冊,一處小小的莊子而已,距離那處客棧雲集的小山已經有十來裏路。
我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也不顧手腳的疲軟和渾身的乏力,喊道:“快快快!”沖出門去跳上馬就是一鞭。
雲夢三騎跟在我後面追了許久才把我追到,急急忙忙叫道:“公主!你不能夠自毀諾言,你不能走啊!”
我在馬背上抖得頭暈眼花,費了好半天力氣才讓他們明白,我要做的是拯救國家安危的,非常重要的大事。
他們雖然不是十分明白,也都老老實實的不再吱聲,我們在離那個小鎮兩裏路的地方下馬,把馬蹄上包了軟布,再把它們放到林子裏吃草,以備回來時候使用。他們三個砍了藤葉編上軟兜,擡着我大步奔行,很快就回到那處小鎮。
我們偷偷的混進鎮子,看見江中還有人在駕船打撈,岸上燈籠火把照得通明,一隊隊紫衣金環的漢子在旁邊忙碌着。我知道宇文郝還沒有走,咬牙咬破手指,寫了一張字條,找一塊衣角撕下包好,叫雲夢三騎放哨,悄悄溜進院子,找到宇文郝的房間。
他正躺在床上,一手覆額,一手托着後腦勺,木愣愣的望着屋頂,神色看來十分的疲憊,衣衫邊角還有水漬,顯見是剛下過水。
我躲在角落裏小心觀察,在他起身去喝茶的時候,把那個布團丢到他的床正中。
然後立刻閃身出去,叫上侍衛,迅速離開小鎮,直到我們騎上了馬,我還似乎聽得到遠處小鎮上漸漸人聲鼎沸,已經不斷有火把從鎮子周圍的道路搜索過去,當我們已經翻過了兩道山梁,還看見遠處星星點點的火光。
我在心裏說聲抱歉:本來我也不想如此,不過他下藥迷倒我在前,也就怨不得我了。
那張紙條上寫的如下一段話:“宇文小兄弟,阚大哥半生飄泊,今日終于遇上你,豈有不惺惺相惜之理?只可惜小兄弟美嫔在前,嬌娘在後,阚某自慚形穢,自覺無法匹敵,不能接受,所以先暫時遠引,待俗事了結之後再到西宇,如有同行之契,到時自當有共語之誼。”
至于名字我就沒有再簽上,我擔心有人會一眼看穿我這個名字暗藏的玄機,想來,宇文郝是不會輕易把他的這位阚大哥向外人說起。除了我到他的面前,他是不會輕易向旁人表白的。
雲夢三騎見我笑眯眯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我命他們不可以把今日之事到處亂說,否則雲夢滅國,他們就難辭其咎。
中年漢子道:“公主放心,屬下若敢說漏半個字,一定天誅地滅不得好死。”其他二人也都異口同聲。
馬兒奔行了一夜,前面山峰盡處,一行整肅的隊伍正停在道路一旁,白馬上一個俊美威儀,英氣蓬勃的少年跳下馬:“九妹妹,你可回來了!”
我終于放下心來,渾身發軟,看着月亮昏昏睡去。
耳邊車聲轱辘,我爬起來撐起簾子,太廟山的輪廓就在眼前,在夜色裏也是那麽清晰,
我縮回脖子,暗自盤算怎麽對師父師娘開口,想了半天,發現師父師娘看着我從小長大,我能夠想到的辦法都根本瞞不過他們,說謊又被戳穿的後果就是會死得很慘。
正在發愁,車子已經停了下來,太子哥哥的聲音傳進來:“太師父,我把寄柔帶回來了。”
幾個簡妝宮女上來撩起簾子,我在車裏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下來。
面前一個女子一把把我抱住,是師娘,她叫一聲寄柔,眼睛裏就有淚下來。我躲在她懷裏偷偷張望,見師父和太廟的幾位長者都在,他們全部都用和藹可親的眼光看着我,負責觀察星相的吳山長微微點頭嘆息似的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只有太子哥哥板着臉站在他們身邊,對師父說:“太老師,寄柔性子頑劣,您要多管管她。”
我忙用力憋出幾滴淚水,埋在師娘懷裏抽噎起來。
師娘用手籠住我的肩,對太子哥哥說:“好了,淩可,寄柔既是找到了,你就回去吧!明日不是還要上朝麽?”
太子哥哥恭恭敬敬的說聲“是”,又對各位師傅先生行完禮,回身出去的時候,見我露出兩只眼睛在師娘胳膊下瞧他,瞪了我一眼,吩咐侍衛道:“這些日子跟着公主,不要再讓她離開,否則我就把你們的胳膊和腿都砍下來!”
侍衛們齊聲應諾,都看我一眼再把頭低下去。我知道太子哥哥是在用這些侍衛的性命要挾我。看他背着手仰頭走了,我癟着嘴想:幸虧現在心情好,不然豈不是會被他給氣死?
拜見過幾位長輩,我看見師父對師娘使了一個眼色,然後他們笑談幾句就走了。
我低頭跟着師娘來到我一直住的随雨閣,師娘叫随我過來的兩個宮女端湯上來,一邊叫我喝了,一邊打量我。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喝完湯,嘴裏啧啧說:“師娘的湯真好喝,再多放些豆子就更美味啦!”
師娘柔聲道:“柔兒,我問你一件事情,你不要瞞我,有什麽都可以說出來讓師娘給你想辦法,好不好?”
我忍不住眼睛裏潤潤的,拉着她的袖子說:“師娘,您真好!”
師娘說:“雲夢三騎在江南找到你的時候,你正和三個人住在一個院子裏,他們是誰?”
我心裏暗呼僥幸,幸好那日勇伯和永哥兒已經到了,否則被看見說我和一個男子住在院子裏那是多麽尴尬。雖然我與他之間光明磊落,但是我不願意任何人用不好的想法去揣度他。
于是我說:“呃,半路上錢被偷了,身無分文,我又不想回宮,正好碰到這三個人……呃,就一起到那裏去啦!”
我避重就輕,師娘皺眉道:“你的武功那麽高,怎麽還會被人把銀子都偷了呢?”模樣看來十分疑惑。
我大窘,她哪裏知道我當時目迷五色,早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自然有人偷錢也是輕易得手。
師娘道:“看來你武功還是太差,那幾個人的身份是什麽呢?”
我猜他們一定早就派人去把周灏等人的背景查了個清清楚楚,哪裏還用得着問我,于是叽咕道:“一般行醫的大夫罷了,太子哥哥一定知道的比我還多。”
師娘道:“這三個人看着只是普通人,可是宮裏的侍衛跟着他們半日就跟丢了,實在也是奇怪的事,所以我才來問你。”
我想以勇伯那樣的身手,自然可以随意将這些人擺脫,只是不知道太子哥哥會不會追着他們不放呢?
旁敲側擊問了兩句,師娘好似看懂了我的心事,拍拍我的肩膀嘆息道:“放心,只要你回來了,他們幾個的事情也就沒有人再管了,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應付西宇國的婚事再說罷!”
我笑道:“也許宇文王子忽然不願意再近女色了,這件婚事就此取消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