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婚

一望無邊綠色芬芳的草坪;

幹淨透徹無半絲殘雲破氛的天空;

和無數彩色漂浮在空氣中搖曳靈動的氣球,仿佛搖身一變,世俗的世界就變成了童話王國,美,美不勝美!

彼時的婚禮,讓鄒田這個新娘子不耐臉熱,坐在長排沙發的中央,抱摟着席地婚紗,心中如有只雀躍的小鹿在踐蹄亂蹦亂跳,抑不住情緒、道不明驚喜。

公公婆婆罕見大方,令她父母看上去分外尴尬,婚禮場地,包括一切費用統統由他們所出,沒有半絲怨言,這叫只需站在諾大不見邊的場地中央、機械般微笑着的父母心如刀絞。他們只好勉強假裝自然,走過親戚朋友身邊,不時大笑着握手感謝來賓的祝福。

太陽杲杲,暖洋洋的溫度從頂天立地的玻璃牆外照射進來,外面走道兩旁各立着幾棵意氣風發的柳樹,它們屹立扶手之外的清水池邊上,不乏威儀厲勢,更顯得獨領風騷。

可惜連半絲風也透不進來,蔥蔥綠綠的好景致,她真想用力吸一口外面的空氣,一定是香甜的。

那位凜然冷漠,不缺正氣的江總推門而入,颌首間,他扣着袖扣,擡眼淡淡掃了她一眼。

“我好看嗎?”她問。

他用審視地目光重新打量她,擡手,一推一拉,鄒田頓時像個玩具娃娃似地原地轉起圈來,可他仍沒有回答好看、或不好看。而是直視着她秀麗的臉龐,眉宇之間有種透心涼的冷漠。鄒田眼中浮現失望。

直到有人推門進來,他才不緊不慢說了句:“好看。”仿佛施舍,不忍于對方的失望而逼出口的施舍。不淺不重的口氣像在評價一樣物品,得不之而不得,盡是沒所謂。

普遍的純音樂“婚禮進行曲”,被鄒田擅自要求推後,取而代之的是一首網路流行曲“咱們結婚吧”。清純的男聲從音響內徐徐流出,化作令在場賓客們口餘間煥然一新的新話題,年輕孩子們邊吃邊笑邊享受的樣子,相對有生活閱歷的大人來說,這首歌卻是充滿笑話的。

但生活中他太寡言沉默,既然他沉默,那就讓她來當“發聲器”。不怕你無聊,就怕你嫌吵。

oh my love 咱們結婚吧,想要和你擁有一個家。

這一生,最美的夢啊,有你陪伴我同闖天涯……

落款,終于“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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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妙絕倫的身姿旁,還有個激動顫抖的“铮铮”身姿,鄒田随父親緩步踏上瑰麗紅毯,鮮紅明亮的另一段,是她漫漫人生的歸宿。

将視如雲,随風纏綿。

舒心羨人、頗為神聖的音樂戛然而止,江先生臉上尴尬的表情随着鄒父的到來收淨眼底,眼鋒掃視提着婚紗緩步挪到司儀臺邊上的鄒田身上,竟微微一笑。

她裝作甜美無知也跟着笑,粉唇向上,如嬌似妖,好像完全看不見他笑底藏着刀光的濺影,連無辜都把握的十分到位。

婚禮結束後,他們去三亞度蜜月,早聞三亞海水多,一早準備好比基尼的鄒田準備到海邊顯露一下嬌俏的身材,給江總來個難以忘懷的鼻血紀念日。

結果丫外國美女個個柳腰細堪握,到了海邊才發現遍地都是色男,鄒田望了望悠閑躺在沙灘上呼呼大睡的江總,蹲下去朝他睫毛連吹好幾口氣,仍沒反應,丫豬投胎?!

他既無心看,鄒田做勢要扔了它,轉念想到結賬時是那麽得心疼,還是收手塞回了包內。

蜜月回來後的第一天。

枕邊鬧鐘跳腳。

鄒田伸手摸、摸、摸,咦?摸到一張臉,暖暖的,好舒服,尖尖的下巴下還有些紮手的小刺,密密麻麻跟板刷似的。是胡子!她發出懶洋洋地安詳聲:“老公,關鬧鐘。”

身側人背轉過去,伸出手,精準無誤地将床頭鬧鐘一下拍掉,結實的胸膛再度轉回,被亂弓亂鑽貓咪似的她用力貼上去,似乎很困,但他極力清醒着,“松開,我要起床。”

“還這麽早……反正又不上班。”鄒田懶洋洋。

“最多今天陪你一天,明天我就上班。”他似乎了解她會生氣,吸口氣又解釋道:“公司電話催,新品等着上架,大家都忙。你也是,一旦開始銷售,你們部門恐怕連雙休都得取消。”

“可你答應過我,婚後多陪陪我。”鄒田摟着他的腰就是不肯松,高高撅起小嘴,幾乎貼上他的下巴,人也精神了。

正因婚前答應過她,他才特意把鬧鐘調得那麽早,想今天一次性補滿。可見鄒田并不領情,緊緊摟抱着他,一副打死不放手。

“你多大了?”他扳起她臉,眼中飽含歉意,接連問:“幾歲?需不需要棒棒糖交換?不覺得丢臉?”難得語速這般快,竟是因無法起床被桎梏了,說出去怎麽都失可信。

23歲,怎麽樣?鄒田擡高下巴,“你大人,你大人還不照樣騙我!事後想想會不會覺得虧欠?”凸出滾遠的眼珠,姿勢極其可恨,甚至憤怒。

江翊然默。半晌後竟笑起來,“你會覺得丢臉,我何必還要虧欠?”

鬼扯!鄒田被他亂七八糟的理論搞得一頭霧水,完全聽不懂他在玩高智商,還是仗勢欺人糊弄自己,反正确定肯定非褒。

情急之下想扣緊手指,卻脫手被他一溜煙逃起,氣得鄒田抓枕丢過去。江翊然反手抓住,轉身扔回來,正好砸中仰躺在床上似笑非笑的鄒田的臉上。

于是這一砸,給鄒田砸出一天的分配權。

讓江總晾衣服,讓江總曬被子,讓江總擦地板……最後,還要讓江總做他最不擅長也最不願做的事——幫她搭配衣服。

然後她去做早餐。

然後兩人一起到她家去拿東西,婚禮來得匆忙,還什麽都沒拿過來。

鄒田好意思硬把自己跟他捆綁在一起,去成為一個單個的雙人家庭。

江翊然是她的上司的上司,陰差陽錯被她拐入的婚姻殿堂,從此成為生命中得意的一塊“勳章”。

直到結婚前一天,他還不知道過了今天就是自己的婚禮,在辦公室加班加點,直到夜深。江老的介入使江翊然更欣然決意接受了鄒田,殊不知老頭和鄒田給自己下了圈套,直到司機将他帶到那片萬裏草坪的正前方,才煥然意識到,原來愚昧的是他自己。

一切來得那樣快,幸好兩人的接受能力和自理能力都不凡,鄒田只是嫁過來一個人,別的什麽都沒帶,出門玩了幾天,吃的、穿的、用的全靠江先生的錢夾維持不衰。鄒家父母極其不舍,對這個女兒自小就“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裏怕化了”,突然之間望她如潑出去的水,永遠離開了盆,心裏既難過又挂念,數着日子盼他們回來,一知道他們下了飛機,立刻撥電話給女婿,讓回去吃飯,言語間充滿的竟是喜悅。

鄒田要求剛出口,江翊然立馬點頭同意。

“下午陪我逛街,不許說‘不喜歡逛’或‘從不逛’之類的廢話,從今天開始,你要無條件配合你老婆我的興趣,以及多多表現愛我的沖動。”張嘴作嘔狀,這麽惡心的話,虧自己說的出口。

他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遙控器專心致志看早間新聞,對鄒田後面說的,選擇性裝作沒聽見。

“就這麽定了!我去換衣服,你打電話跟媽媽說一聲,我們正好過去蹭飯。”

“好。”

耶!心裏又恢複高興了,他居然這麽爽快答應了所有要求。鄒田把新婚燕爾的老公只能陪自己一天……之類值得難過的事情統統抛到腦後,剩下滿滿全是興奮快樂。

= = 十五分鐘後,穿戴整齊的江先生伫立在餐桌邊,“你要吃什麽?我下樓去買。”

“別!”不是說好由她來做早飯的嗎,誰也不能剝奪她第一次為他做早飯的權利,“你坐那兒,想吃什麽告訴我,讓鄒廚娘來為您效勞吧。”推他坐到沙發上。

鄒田等這一天雖然沒有等多久,可至少認識江翊然以來,為他做早飯的安逸畫面老晃動在眼前。為了他第一次下定決心,從今往後,要做一個賢妻良母;也因為他,把得理不饒人的小脾氣偷偷藏起來,學會克制情緒,凡事适可而止。(ps:何以見得???)

鄒田打開電視機,腳上的小白兔拖鞋和他腳上的小白兔撞了個頭,江翊然縮縮腳望着電視,給她騰出過人位置。

尚且沒被外面的自然光湮滅、燈光使他微眯了眯眼睛,不信任地打擊道:“你會做飯?”

笑話!婚都結了,飯怎麽可能不會做!她挺直腰板。

過了會兒,又着實心虛,即使腹中自嘲着,表面也堅持一副泰然自若。扒拉扒拉趴上他肩頭,交疊着手墊在下巴下,親昵地蹭來蹭去,“以後有我,早餐不許吃外賣。”

江總再度看她時,這回明顯比先前多出一份信任,“皮蛋粥。謝謝。”

“沒問題,皮蛋粥馬上就來!确定不需要別的了嗎?炒雞蛋我很厲害的。”

某種表情了無痕接的從臉上飛掠而過,他擺出悠閑姿态,抓起電視遙控一邊換臺,一邊打發,“不要抄的,要煎的。煎雞蛋你拿不拿手?”

鄒田嘿嘿嘿,一邊強笑一邊後退,“OK,稍等。不過鄒廚娘施廚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所以閑雜人等絕不能擅入。”絕不能!鄭重警告後,匆匆向冰箱靠近。

還不認識他的時候,鄒田就來這兒參觀過一次,正是那次,月老在他們之間無形地搭建起了彩鵲橋……

就江翊然那“能不說話則不動口”的個性,當然不會帶不認識的人來家裏,是銷售部有個30多歲的離異女人,陰差陽錯把鄒田帶入的這棟住樓。那天是有幾個櫃臺銷售員躲在角落中叽叽喳喳談論江翊然的生日,于是仰慕他的花癡少女們決定給他送一個大大驚喜。

離異女人年紀最大,被為隊長。

她帶着4歲的兒子,卻仍不自卑的希望被江翊然看上,雖然希望渺小到微乎其微,但那股冰冷的姿态,以及從不多說話的冷漠,仍讓這個單親媽媽不甘示弱。自進公司,鄒田一直承蒙她的關照,好幾次遇上難纏顧客,都有這個微胖女人邁着輕飄飄地腳步上前維護,久而久之相處下來,鄒田對她只差比對晨陽還要更好,而胖姐對她也是掏心掏肺。

輪到胖姐有求于自己,鄒田想都沒想就滿口答應。那天下班,她受胖姐之命到蛋糕店定做了個中大型的生日蛋糕,因人多坐等了一個多小時,趕到指定地點,幸而還沒過12點鐘。和胖姐顫顫巍巍爬上11樓,照着偷看得手的門牌號一路找到江翊然家準确位置,胖姐重重吐出口氣說,“小田,等會兒進去後,你千萬不要說話,一切看情況行動。要是我和江總有聊了,你就悄無聲息地消失,懂嗎?”

點頭表示明白。

看胖姐的手慢慢游過牆面輕按門鈴,不禁心下唏噓,吐了口沉甸甸的重氣。

世事難料,江翊然卻和胖姐身後的小跟班成了一對,成為一段不知該被叫作“佳話”,還是“笑話”的奇緣,至今仍被全公司上下所有人員嘆息,當聊不厭其煩。

鄒田當初要給她們每人發張請柬,至于份子錢,也貼心地在下面注上“免”。結果人家江總統統拿去扔垃圾桶,甚至高層裏邊一個主任、總監都沒出面。

為此他坦然給出有力的理由——“請假時我已經明确表示是‘婚假’,如果他們有意來,自然會主動上門,萬一別人不想多一份牽連,這時候把請柬送去……”總而言之,他覺得沒必要如此高調。

江父沉默聽他講完,又看鄒田一臉的無奈,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江母,哦不,他稱呼她為“阿姨”,阿姨在旁邊安慰地拍拍鄒田的腿,鄒田笑笑,表示請不請同事,确實無所謂。

可是心裏卻委實不服,畢竟每天低頭不見擡頭見,一人一生當中,結婚是最具重要、及莊嚴态度的頭等大事。鄒田嘴上說“無所謂”,心裏其實特別生氣。

幸而公公婆婆是極其溫暖的長輩,禮成剛結束,阿姨立刻讓她的兒子開車去一趟鄒田公司,足足給兩邊同事發了好幾箱喜糖,那天鄒田才真正地看透,這個從沒聽江翊然喊過一聲“媽”的女人,原來真的不是他母親,而是江翊然這輩子唯一痛恨的女人。

如果沒有她,媽就不會離開,她是介入別人之間的插足小三,一個徹頭徹尾的第三者。江翊然發着狠警告自己。而他的表情,竟淡漠如青絲雲煙。

以紅色為主題的新房內,日出之光從窗外猛烈攻進來,兇狠地點亮了一個床角,映出半片液晶電視機屏幕。

鄒田展開雙臂,緊緊擁住眼前望着照片上的女人淡漠無語的丈夫,過了會兒,半認真地對他說:“這輩子,鄒田的婆婆就只有一個,那個人就是你的媽媽。至于其她人,我絕不承認。”

他眸中閃過一道光芒,擡起手掃亂她的長發,半晌才說了聲“傻瓜”。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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