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時彩第二天一早就醒過來了,海辰夜陪在她的身邊。

“你感覺怎麽樣?”他問。

“好多了。”

“要吃什麽?”

“什麽都可以啊……那就,小籠包。”

“好。”

她擡起頭來望着他,越發覺得他關切的眼神有些刺目。

“對了,你幫我跟小顧先生請假了沒有,我昏過去,肯定耽誤人家時間了。”

“已經說過了。你還知道你耽誤了人家不少時間,就只有這一次?”

“并且,他已經來看過你了。”

“他真是個好人,很照顧我,也很有才華。”她贊道。

“顧先生還說,從今起你不要再去了。”

“為什麽?”

“他要你好好休養,并且,書稿他已經整理的差不多了,十一月底就可以送過去,你去了也幫不了什麽。”

顧海正在自家小院子裏給花澆水。冬天快來了,百花都會凋零,淩霄也不例外。可是眼前的淩霄花樹還是十分茂盛,那葉子蒼綠豪邁,花瓣火紅張揚,可是旁邊,蛛絲已經開始結起了,想到天寒,叫人覺得十分的不忍。

“你們,很好。”他撫着花兒,顧自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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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想着,忽然一個電話打進來。

是阿彩。

“喂,小顧先生,我是阿彩。”

“我在。”他說。

“我打電話來是要謝謝你。謝謝你這段日子以來照顧我寬容我,我生病了你還來看我,你是我見到的難得的好人。”

“沒關系的,不必放在心上。”

“那怎麽行?你不接受,阿海也不會同意的。我們下個月15號在海邊有一個聚會,你一定要來。”

“好,我會來。”

“對了,我聽說你的書馬上就要出版了,嘿嘿,你能不能送我一本,在沒有發行之前?我很喜歡你的作品。”

“好。”他說。

“謝謝你。”

那廂見他答應了,十分開心。

那天正是個晴朗天氣。顧海應邀,穿得整整齊齊,去了那片海域。他又重新買了一輛自行車——小屋那邊交通并不好,出門代步,他還是只騎得慣這個。

那是一片空闊的海域,海風和暢,空氣清新,來赴這次聚會的人不多,且穿着都很随意簡單,見他來了,紛紛投予奇怪的目光——他這次成為了人群裏最特殊的那一個。

這些人大概是海家和時家的親友,他想。

然而他們又都不做什麽,只鄭重地站着,好像在等待着某一刻的降臨,很神聖地。

他看向遠方,并沒有看見海辰夜,只看見了阿彩,她穿一身白色棉裙子,裹了件厚重的外套,彎着腰在海邊撿貝殼,神情動作都很青稚天真。

“我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只是說要給我一個驚喜。”

他腦子裏忽然浮現出阿彩的話來。

這時候海邊忽然有成群的海鷗飛過來,很大一片,有數百只,烏壓壓的,集結着,盤旋着,由遠及近,他們輕快優雅的身姿極美,帶給人的,是一串串來自海那邊的自由遐想。

他們很快地飛過來,卻不靠近人,只固定地朝那片海灘飛過去,飛撲着,好像也在等待着什麽東西,忽然,就停在了那裏,疊在那一個字上——“彩”,只數十秒,就散開了,平行地,向右,又一個字——“嫁”,後來呢,是“給”,是“我”。

原來,曾有人有心布置,在這片海灘上哪食物繪了字,專等這個時間,海鷗飛來。

覓食完畢,一群海鷗心滿意足,又重新翩然,飛向遠方,消失在雲天裏。

那姿态真美。

阿彩站起來,手裏的籃子不知何時給丢在地上,這一切早給她看得發楞了。

一切還沒有結束。

遠遠的海上,有許多忽然有許多許多許多的小船飄過來,穿上系着彩色氣球,一串一串的,高高飛着,在人的視覺裏,重新彙成一片海洋,五彩的光,潺潺地流。

這時候,他們紛紛走過來,把手裏的玫瑰花遞與她,訴說着男主人對她的愛意,并送上祝福。

這時候海辰夜走過來,手裏捧了一束玫瑰,右手是一枚戒指,他的白襯衫在燭光裏熠熠生輝。他笑了,幹淨清澈的樣子仿若還是稚氣未脫的少年。

“你這是在做什麽,一定要讓我哭是不是”阿彩在這一片祝福裏早已經感動地泣不成聲了。

他挺俊的身子在她面前緩緩跪畢。

“你總說,玫瑰花好俗豔……”他說第一句話,就緊張地笑了,在笑裏淚光閃閃。

“對不起,今天我還是拿了它來,并且把自己打扮成咱倆十八歲初見的樣子。阿彩,我好喜歡你,從第一眼見到,直到現在,并且,我保證,一定會是永遠,直到我生命的終結。”

“我愛你。所以,今天你聽我說,”他的眼睛裏布滿了迷戀。

“咱們倆十八歲認識,彼此相伴了七年,在這期間,我愛上你,失去過你,又找回了你;從家裏人的反對,到最後衷心祝福,我們始終都是手牽着手;一路走來,我相信天意,是它把你帶到我身邊來,你也要相信我,給我這個找個丈夫的名義,讓我來一輩子照顧你好麽?你答應了,把它戴上,好麽?”

“可是我……”阿彩的眼眸裏現出一抹擔憂來。

“沒有可是,一切都交給我好麽?”

阿彩被他熾熱的眼神感動,輕輕點了點頭。

于是所有人都走來為他們祝福歡呼。他們接過鮮花來,和她擁抱。夜漸漸地黑了,海灘上亮起了燈,飄起了柔暖的歌聲,還有各種燒烤食物的香味。

顧海在這邊站了許久才肯挪動腳步,他一步步地,走到她面前來。

她的面上挂了美滿而幸福的笑容。

“祝你幸福。”他說。

“謝謝您。”

她佯裝怒色,小聲道:“原來不光求婚,他已經在準備婚禮了,這家夥,害得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哪裏的話,他愛你喜歡你,才想早一些結婚把你套住。”

“嘁——我才不會呢。”

她的臉上又飛了紅色。

“那一天您一定要來,您是我很重要的老師和朋友。”

“一定。”

他說。

夜晚的海邊漸漸變得冷了,且漆黑的,少能見光,顧海很疾地走着,忽然經過一家深夜餐館,有一束光很刺目地照進眼裏來。

顧海揩了揩自己冰涼的面——有一顆清淚自眼底裏滾下來。

“于是詩人的夢碎了,

碎在一個有雨的寒夜裏。

他的紫葡萄化作了深秋的露水,

他的鮮花終于偎依在別人的胸懷。

(此處盜用食指的《相信未來》兩句,還請見諒)

于是詩人的夢碎了,

碎在一片浩渺的海天裏

他的傷心是一件縫綴不起的敝衣,

他的回憶痛殺了他所有曼妙的希企。

于是詩人的夢碎了,

碎在一場頑固荒唐的夢寐裏,

他的執著是多少,是多少,不堪說——”

深夜裏,顧海住了筆,在紙上,對那最後一行的內容塗了又塗,勾了再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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