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君臨大荒》的故事全程圍繞夜明君展開, 總的來說就是他為後宮解決麻煩的過程, 在凡間為容家姐妹滅了北辰皇室,為梓歸公主平了周邊國家一統大荒, 飛升後為了複活秋佟同天界太子結怨, 随即收了新後宮妖女浣蘇, 為了她又是在天界征戰一番……穆戎死時這書剛連載到飛升神界,按照這套路應當也是個收後宮然後繼續殺伐的節奏。
書中的夜明君其實甚少有什麽喜怒, 就算反派作死他也是一臉淡然地就把人給滅了, 從前他只當這是主角在裝逼,現在一想,怕是老王擔心夜明君沒法入戲所以刻意沒寫感情戲, 難怪他一直覺得夜明君雖然對幾個後宮也算有求必應, 但就是沒什麽CP感。
他自是不知當初鬼差王氏對夜明君誇下海口, 只要經歷了這幾名女子夜明君今後定會領悟單身的可貴千年之內絕不會動那思凡之心,當即就讓立志潛心修行的夜明君定了這本子。當然,就秋佟對穆戎造成的心理陰影來看, 這還真不是大話, 至少他現在看見個外表清秀可人的姑娘第一反應就是繞道走。
總之,男主穆戎差點被作者的女主給吓成斷袖這一點暫且不提,書中容翌是試圖從穆戎府中帶走兩位姐姐時暴露了行蹤,然後一路被聖文帝派人追殺,在這過程中落下懸崖尋到了極品功法天魔功。
梓歸公主篡位結束時已成半聖的他來到穆府挑戰夜明君,進行了第一次返本歸元,炸死了長公主;然後就是北辰國師謀逆, 他又跳出來一發自爆帶走了國師和秋佟。回憶起這些劇情穆戎就下定決心,不論使出什麽手段一定要把容翌磨到神聖境界再回王城,堅決不能讓他再變成那個行走的人型核彈容小BOSS。
書中關于容翌落下的懸崖并沒有什麽描述,好在穆戎向老王逼問了一番,得知那正是青州郎君莫歸曾落過一次的懸崖,原是仙人封印天魔的地方,莫歸只帶走了仙人的傳承,封印中的天魔功倒是沒瞧見。青州在北辰屬于偏遠地區,二人備了馬匹便連夜趕路,路程還未走到一半就發現了一個可怕的問題——他們好像沒錢了。
穆戎身上是從不帶銀兩的,容翌又是倉皇逃亡只用貼身玉佩當了些許銀子,如今已是山窮水盡。兩人昔日都是過慣了富貴生活的豪門公子,忽然發現自己連一文錢的饅頭都買不起了也是面面相觑,最後穆戎瞅了眼自己身上的狐裘,比起保暖明顯肚子更要命,果斷就解了下來遞給容翌,“把這當了換些盤纏。”
容翌記得穆戎這狐裘是過去聖文帝賞給長公主的,長公主不喜沒花樣的服飾便給了穆戎,禦賜之物自然不凡,這是北境妖獸風尾狐的皮毛所制,潔白無瑕觸之生溫,即便在王城之中也是價值千金,如今在這偏遠小鎮竟只當了五百兩銀子,當真是明珠蒙塵。
他住在義莊靠打獵為生的時候原以為已經足夠落魄,直到這時方知原來依靠別人過活才是真正的難受。容家已經沒了,他今後的衣食住行都要靠自己解決,他會行軍打仗,也通曉史書典籍,可這謀生賺錢的本事卻是半點不會的,就連當個東西都不知道該如何同老板講價。
從當鋪出來的時候他心裏憋屈得緊,暗道一定要努力修行以己身力量再次回到王城,看向穆戎的目光也滿是堅定,只道:“狐裘我以後定會還你。”
這就是穆戎欣賞的容小BOSS,他并非不會委屈苦悶,可是不論如何落魄,比起自怨自艾,這個人所想的永遠是如何努力如何讓自己做得更好。看着這樣的人成功是一件讓人非常受激勵的事,所以穆戎喜歡待在容翌身邊,不過他知道此刻對方需要的不是安慰,便也只玩笑道:“你不是要殺我嗎?以後多燒點紙錢就好了。”
果然聽了他這話容翌瞬間斜眼過來,忿忿道:“我把它贖回來再殺你。”
還有精神發脾氣總是好的,穆戎莞爾一笑,倒是全不介意他言語間的戾氣,只欣慰道:“可以,你我果然是生死之交。”
容翌發現自從穆戎暴露本性之後兩人鬥嘴他是越發說不過此人的,只能保持沉默是金的原則買了兩身尋常江湖人士的衣裳,找了家客棧投宿。
偏遠地帶委實沒什麽可挑剔的,就算是粗茶淡飯也比兩人那不入流的燒烤手藝好,所以這一頓吃得倒也算盡興。看着昔日錦衣玉食的容翌如今連尋常小店的青菜豆腐都吃了個精光,穆戎心中驀地有些難受,到了房間便不等他開口,搶先道:“我是俘虜,你睡床我打地鋪。”
他們如今銀錢緊缺,兩個大男人擠個房間容翌原想沒什麽,聽了這話卻是忍不住瞧了一眼連日奔波下越發顯得弱柳扶風的此人,良心上到底還是幹不出讓他睡地板的事,偏二人關系又讓他說不出口關懷之語,最後只能生硬道:“不必,在你身邊我怎敢安眠?”
穆戎早已熟讀他的設定又怎會不知這話背後的意思,想了想,又提議道:“要不,咱倆擠擠?我沒什麽武力,你若是不好好休息,我們只怕連路上的山賊都打不過。”
昔日他們都是住一個房間的,容翌也想過哪天大家幹脆同榻而眠秉燭夜談,卻沒想當初未實現的念頭如今倒是被穆戎提出來的,只是如今一切物是人非,他又如何能做到同此人毫無防備地談話。
他沒有回答,氣氛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好在小二适時送了熱水上來,容翌這才略過了方才話題,只道:“你先沐浴,把衣服換了。”
二人從王城出逃後便沒換過衣服,走在外面着實打眼,加上穆戎現在雖然壓制住了秋殺,到底是受不得涼的,聽了這話便也寬衣跨進了浴桶。客棧之中自然沒有屏風之類的遮擋物件,容翌聽着嘩嘩水聲,自己卻是轉身不去看他,只另打了一盆熱水脫了上衣擦拭身子。
他在遇襲時奮力厮殺,身上不知道中了多少劍,如今背上肩上依舊滿是傷痕,新結的疤痕落在穆戎眼裏只覺觸目驚心。身上的傷總會結疤,心裏的傷卻是難以痊愈,他不知該說什麽讓對方高興起來,也唯有趴在浴桶上放柔了聲音道:“我會帶你找到容汐的,莫歸肯定能護住她。”
果然聽到自家二姐的名字容翌動作頓了頓,只是他不敢回頭去看正在沐浴的那人。他最見不得穆戎柔情時的樣子,這個人總是能輕易激起他的保護欲,可他是必須殺了穆戎的。
尋到二姐之前,還得留他一命。等到兩人相處久了,這人的狠毒心腸自然會暴露無遺,到那時,自己肯定就能下手殺了他為家人報仇。
他不可能不忍心殺穆戎,他,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去忘記兩人曾經的交情。
心中這樣告訴自己,他有些煩躁地扔了帕子,最終只回了一句:“洗好了就早些睡覺。”
從逃亡那日奔波至今容翌是真的累了,一沾床便沉沉睡了過去。他用怕穆戎逃跑為理由把人放在了裏側,自己卻只側身占了外面的邊緣地帶,客棧的床不大,穆戎發現兩人擠在一起自己居然還能平身躺着,暗道容翌這人啊心地太好,就算黑化也是做不成壞人的。也是,整本書的反派裏就他從頭到尾只找夜明君麻煩,既不對他的後宮使壞也不參與別人的陰謀算計,耿直到讓讀者都有些心疼。
今年容翌十九歲,正是一個少年滿懷夢想和希望的年紀,可他躺在床上眉宇間已滿是塵霜,再不複初見時的意氣風發之态。不自覺地伸手想撫平他緊皺的眉,穆戎輕聲問: “容翌,你睡着了嗎?”
似乎真的是累極了,即便被摸到了臉上少年也沒有半點反應,穆戎心道:方才誰說在我身邊沒法安眠來着?結果還不是睡得全無防備只怕叫都叫不醒。
心中雖是抱怨,聽着身邊人細微的呼吸聲,在王城受制于秋佟的倦意也緩緩湧了上來。其實他也很累了,原以為重生後也就是省了從小長大的過程,到底和輪回沒什麽差別的,誰知竟陷入了這重重算計中。這幾日容翌說他心機深沉,他從未反駁,因為他知道,自己想在這個世界活得好,就必定要比所有人更會算計,也注定很多人要因他喪命,這個心狠手辣的名聲早晚是會有的。
他已化厲鬼,死後注定回到枉死城繼續承受那無盡的寂寞,再無法成佛。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對着熟睡的少年輕輕承諾道:“容翌,不止是大荒,往後不論天界神界,我都要讓你成為最強,我會讓世上再沒人能傷着你。”
有些疲憊地和容翌背對背靠在一起,少年身上的熱氣讓他滿是陰氣的身子舒服了許多,直到他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一直側身不動的容翌方才緩緩睜開眼,沉默了許久,終究是沒有推開靠着自己的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