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決裂
時間帶走了歲月，磨滅了青春，卻也沉澱了一份內斂和穩重。
面前的這個男人，如果不是他先開口叫住自己，華朝相信自己一定不會先認出他，即使曾經深深地将這張臉記在心底，随着年華的逝去，記憶早已被塵封。
“華朝。”
聽到背後有人叫自己，華朝停住腳步回頭。
身後的林正陽伸出手，笑着說，“好久不見。”
華朝心底的那堵牆瞬間坍塌，被掩埋的那份記憶蘇醒了，心底的那張臉漸漸變得清晰，與眼前的人融合。這麽些年，華朝已經刻意将那部分記憶忘卻，然而殘留的那份痛楚還是會經常跑出來撕裂自己。
“不好意思，我不認識你。”華朝說完，轉身走向電梯。身後林正陽跟了過來，進了電梯，林正陽幾次欲開口，最終話還是卡在喉嚨裏，兩人一路無語。
進了包廂，一股酒味沖鼻而來，裏面的人一個個拼酒拼到東倒西歪，有人在唱着單身情歌，調子卻已經跑到了外婆的澎湖灣。
見華朝來了，周玲搖搖晃晃的迎過來，一把摟住華朝，“華朝，你終于來了，再不來我就真跟沈一凡回家了，呵呵。”不知道她喝了多少，講話都不知分寸了。
華朝扶她站穩，耐心哄着她，“喝夠了吧，回家。”
“好，回家。”擡頭看到華朝身後的林正陽，一把推開華朝，周玲整個人撲到林正陽懷裏，傻傻地笑着，“大帥哥，你也來啦，你跟我們華朝一起來的呀，來來來，我們喝一杯。”周玲拖着林正陽坐到沙發裏，就開始倒酒。
華朝跟過去拿走她手裏的酒瓶，“別喝了，我送你回家。”
一旁的宋昊攔住華朝，“你別攔她，今天不讓她發洩完，下回還會接着鬧。”
“砰”的一聲，華朝把酒瓶摔碎在了地上，“一到這日子就發神經，離了他秦偉你就活不了了，是吧？你喝呀，喝死算了，我告訴你，就算你現在為他醉死了，他秦偉也不會掉一滴眼淚。”
華朝轉身離開了包廂，房間裏所有人都怔住，氣氛掉到了谷底。
幾秒的空白後，“好了，好了，我們也散了吧。”沈一凡扶起周玲，其他人也收拾東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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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昊搭過林正陽的肩膀，“再去喝一杯。”
“你還能喝？”
瞟了林正陽一眼，宋昊作勢錘了錘胸口，“我是舍命陪你這君子，走吧，”轉身拍了拍沈一凡，“哎，你送完她過來找我們。”
沈一凡一圈一圈的吐着煙圈，漫不經心地問到，“華朝，變了很多吧？”
他這麽一問，林正陽想起之前大廳的見面和包廂的那一幕，笑了笑，“沒變，還是以前的她。”
“以前的她，可不會當衆摔酒瓶子，你記得沒錯吧”
“她只是一直在壓抑自己。”林正陽是華朝唯一敞開過心扉的人，所以他了解。
“因為秦偉，玲玲鬧過很多次，華朝從來沒對她發過火，知道今天她為什麽會發火嗎？”
林正陽心裏清楚，他明白沈一凡話裏的意思。
沈一凡将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今天那酒瓶沒砸你頭上，實在是幸運。”
“你覺得你有資格說這話嗎？”林正陽反問。
沈一凡頓時語塞，拿起外套起身。
宋昊從洗手間回來，就見沈一凡起身離開，“這麽快就走？”
“明天上庭的資料還要準備，先走了。”
沈一凡在的時候，宋昊沒想提起華朝，畢竟這倆個男人對華朝來說都是一段傷痛。
“你怎麽跟華朝一起來的？樓下碰到的？”沈一凡剛走，宋昊就問到。
十年了，所有人依舊關心這個問題，林正陽打心裏覺得可笑，“有什麽問題嗎？為什麽就不能跟她一起？”
被他這麽一反問，宋昊還想說的話卡在了喉嚨裏，半響，只是嘆了口氣。
林正陽端起酒杯，一口幹了面前的那杯酒，“他沈一凡跟我有什麽不同，你們為什麽不質問他？難道你們不覺得他比我傷華朝更深，不是嗎？。”
“華朝愛你勝過愛他，林正陽，你別這麽自私。”
宋昊也走了，林正陽獨自一人一杯接一杯的買醉，也許醉了就忘了。
半年前，在林正陽剛回國的時候，周玲本想告訴華朝，但事情既然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就沒有必要再提起，況且現在的華朝有嶄新的生活，不需要再被過去所羁絆。
那天在KTV散場之後，對于林正陽，華朝沒有提任何一個字，周玲以為一切就這麽過去了。然而她不知道，這麽些年過來，華朝心裏一直埋着一顆炸彈，林正陽的出現正好讓它蘇醒，只稍再輕輕地觸碰便會爆發，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當日子趨于平靜，沒有人想過暴風雨會來的那麽突然。
桌上的鬧鐘在持續鬧了二十分鐘後偃旗息鼓，被窩裏的人一點動靜也沒有，接着床頭的手機開始唱歌，一遍又一遍，被窩裏伸出一只手長按關機鍵，世界又清靜了，直到客廳的電話持續響了将近十分鐘，終于有人抗議了。
“咚咚咚，”房門被人使勁錘響，周玲在門外大聲喊到，“華朝，接電話。”
被窩裏的人依舊沒動靜。
“咚咚咚，”“咚咚咚，”
門內還是沒動靜，周玲拿起電話大聲吼到，“家裏沒人。”挂了電話。
“叮鈴鈴，~”
電話又響了起來，周玲要抓狂了，“說了家裏沒人。”說完就要挂電話。
“周玲姐，”電話那頭急促的喊到，“周玲姐，我是小美，老板跑了，公司被勞動局封了，你快讓華朝姐過來。”
周玲瞬間清醒，完了，事情大發了，趕緊敲門，“華朝，快起來，出事了，孫啓跑了，公司被封了，快起來。”
被子被掀到地上，床上的人急速沖到門口，打開門，“你說什麽？”
周玲被沖出來的華朝吓了一跳，“快換衣服，小美來電話，孫啓跑了，勞動局把公司封了。”
當周玲和華朝趕到工廠時，工廠門外已經堵了好多車，好多人，供應商都趕過來讨債，工人堵在廠門口吵着要工資，勞動局的人已經開始準備清算資産，派出所的民警在維持秩序。
見到華朝她們倆，供應商和工人都圍了上來，倆個人一下子就被圍堵住了，所有人都在吵，華朝腦袋裏一片空白，完全聽不到周圍的人在吵什麽，民警趕緊過來把她們倆拉出人群，帶進了辦公室。
突然之間，華朝覺得這個世界足夠瘋狂，自己的人生一下子掉到了谷底，合夥人背叛了，錢被卷走了，公司垮了，供應商的貨款、工人工資以及銀行貸款這一筆巨大的債務全都攤到了自己頭上，華朝此時此刻把孫啓剁碎了喂狗的心情都有。
攤上這等事，連個大男人都會退縮，何況華朝還是個女人。當所有人認為華朝會傷心哭泣，一蹶不振的時候，華朝冷靜地把房子和車都賣了，把自己的銀行存款掏空了，加上公司清算的財産，把工人的工資發了，供應商的貨款也給付了，最後當銀行來催債的時候，華朝已經身無分文，她平靜地說，“等我把自個兒賣了，你們再來，行不？”
當華朝把這一切處理的井井有條的時候，周玲的心越來越不安，她打電話給沈一凡，“一凡，華朝有些不對勁，我怕出事，她太冷靜了，你能不能過來幫我看看她。”
退庭後，沈一凡直接趕到了周玲家，“她人呢？”
周玲指了指卧室，“睡了。”
“警察那有沒有什麽消息？”沈一凡打開卧室門看了一眼。
“還沒消息。”
“吃晚飯了嗎？”
“還沒，你也還沒吃吧，我給你煮碗面條。”周玲起身走進廚房。
“別煮了，叫華朝起來，出去吃吧，順便讓她散散心。”
沈一凡打開門走進房間，床上的人睡得很深，伸手搖了搖她，“華朝，起來了，我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華朝睜開眼，露出孩子般的笑臉，“吃什麽好吃的？”
這一刻，沈一凡有些晃神，面前是他熟悉的華朝，可是感覺她離得好遠好遠，他伸手拉她坐起來，寵溺地摸摸她的頭，笑着說，“你想吃什麽就給你買什麽，快換好衣服，我們在外面等你。”
“好，”華朝笑着點點頭，沈一凡從那笑容感覺不到一絲快樂，滿滿的都是悲傷。
出了房門，沈一凡臉上的笑容沒了，華朝越是表現的不在乎，只能說明這件事對她的傷害越深，就像林正陽說的，她在壓抑自己，“打電話給伯母了嗎？”
“沒有，這麽大個事，告訴她，不是更讓她擔心。”
沈一凡覺得不放心，“要不我先接她過去住幾天，你先把你手上擱下的事情處理完。等會吃完飯回來你幫她把東西收拾一下。”
“好，哦，對了，”周玲想起來，“中午秦歌來過了。”
沈一凡第一反應是看向卧室，一股不安的情緒湧上腦海，剛想問什麽，華朝從卧室出來了，笑着說，“走吧。”
沈一凡和周玲看到她的笑容，越發感到不安，随即這種不安就被證實了。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華朝說要去一趟洗手間。
周玲不放心，要跟着去，華朝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上個洗手間還要人陪。”
十分鐘後，華朝還沒有回來，周玲把整個女洗手間都翻遍了也沒找到，沈一凡找遍了飯店每一個地方也沒有。
周玲急哭了，“怎麽辦，怎麽辦，她到底去哪了？她會不會做傻事？”
“別哭，她不會出事的，”沈一凡安慰她，可是他自己心裏也沒底。
宋昊接到電話趕了過來，“怎麽回事，怎麽會把人丢了？”
“我不知道，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說她不是小孩子，我不知道她去哪了，她不要我陪她去的，怎麽辦？”周玲語無倫次的哭着說。
沈一凡将她摟進懷裏，拍了拍她的背，“別哭了，我們會找到她的，別哭了。”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沈一凡還是打給了林正陽，“華朝有沒有跟你聯絡？”
一開始林正陽還沒反應過來，“誰？”
“華朝。”
林正陽苦笑，“你覺得她會找我嗎？”
“她要是聯絡你，馬上告訴我。”說完沈一凡就挂了電話。
林正陽繼續翻看手裏的文件，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把電話撥了回去，“出什麽事了？”
“華朝不見了。”說完沈一凡又挂了。再打過去，沒接。
林正陽只得打給宋昊，“你們在哪？”
“江南路的魚頭館。”
當林正陽趕到，弄清楚怎麽回事，當時就揍沈一凡一拳。但是找人要緊，四個人去了所有華朝可能會去的地方，都沒有找到她。
“玲玲，你先回去，說不定她已經回家了，我跟正陽再分頭找找。”沈一凡讓宋昊送周玲回家。
周玲用力捶打着他，“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出來吃飯，她就不會出事了，都是你。”
“是我錯，我錯了，你先回去，你這樣哭鬧只會耽誤我們找人。”沈一凡把周玲拉上宋昊的車，“送她回去。”
沈一凡和林正陽在城裏轉了整晚，也沒有看到華朝。
就在周玲吵着要報警的時候，華朝開門進來了。
“你去哪了？”周玲沖過去緊緊抱着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多害怕。”
華朝輕輕推開她，“我很累，先去休息了。”說完朝卧室走去。
當所有人為了找她徹夜不眠，為她操碎了心的時候，她只說她很累，需要休息。
沈一凡怒了，沖過去抓住她開門的手，“你累，我們就不累了，我們就不需要休息。”
林正陽攔住沈一凡，“你別這樣，回來就好了，先讓她休息，有什麽話等會再說。”
甩開沈一凡的手，華朝慢慢退回去坐到沙發上，“昨晚，我在辦公室坐了一晚，那裏什麽也沒有，就跟我的心一樣，空蕩蕩的。我想了一晚上，想知道孫啓為什麽要背叛我，想知道秦歌為什麽背叛我，想知道你林正陽當初為什麽背叛我，想知道你沈一凡為什麽背叛我，想知道周玲你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想知道為什麽你們都在騙我，周圍真的太黑了，我想不明白，可是當陽光照進來的那一瞬間，我終于明白了，這世界本身就是個騙子，你們一個個都是僞君子，而我卻一直傻傻相信你們所有的謊言。”這番話華朝說的很平靜，就像在讀一本平淡無味的經辭。
說完，華朝擡頭問周玲，“你說，對嗎？”
所有人沉默。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