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什麽都沒有
路沉吟一下子渾身都繃緊了,豎起耳朵聽,但耳中除了嗡嗡嗡的耳鳴聲根本什麽都聽不見,而且越緊張耳鳴聲越大。想擡手掏掏耳朵,但剛一動就被李定雲喝住:“別動,林子裏有東西。”
李定雲捂着她嘴的手稍稍松開些,她吞了口口水小聲問:“什……什麽東西?”
“不确定,”李定雲警惕看着四周,眼神冷凝,“或許是野獸。”
聽見野獸路沉吟腦中迸出的第一個字是:狼!
那種跟哈士奇是近親的野獸,可沒有二哈那麽蠢萌的性格。動物世界她看過不少,被狼盯上的獵物除非比它們跑得更快,否則絕對逃不掉。
她和李定雲,看起來都不像是能跑過狼的人,否則她就不會學射箭而改去學田徑了。
正想着,李定雲突然在她耳邊說了個“跑”,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拉着她撒腿狂奔,她打了個趔趄怕摔倒只能跟着跑。她可想提醒李定雲遇到野獸跑是最不明智的,但這個時候大聲說話也不明智,聲音小了他又聽不見,就沒開口。
跑着扭頭往身後看,只覺黑影幢幢像是有千軍萬馬跟在後面追,一緊張腳下像生了風速度一下提上來,居然還有點嫌棄李定雲跑太慢在前頭擋她的道!
對于一個運動員來說體能是一項重要指标,雖然他們射箭運動員的體能要求沒有田徑運動員那麽高,但和普通人比還是綽綽有餘的,一開始氣息有點亂,但調整好之後也就順暢了,一路下來也沒拖李定雲後腿。
路沉吟時間概念很強,從他們開始跑到停下,應該過了有四十分鐘左右,她不知道這座山賊們口中的金門山到底有多高,才需要走上兩個小時又跑上四十分鐘才能到底,但她知道他們是徹底迷路了。
到了山腳樹木沒山上那麽茂密月光就顯得越發清亮起來,從斜天上照下特別像網上那種加了特效的動态美圖,一層白紗柔柔罩住這個世界,連那些張牙舞爪的黑影都顯得沒那麽可怕了。
只是月色再美他們也無心欣賞,路沉吟将周圍看個遍,覺得他們這哪裏是迷路,根本連路都沒有了。一眼望出去都是黑影,有黑影的地方都是樹。古代自然環境好,沒有濫砍濫伐,也沒人往這深山老林來開發。魯迅先生說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現在沒人走自然也就沒有路,他們還是從後山下來的,更摸不着東西南北,這大黑天的要從這裏走出去估計懸。
體能雖好也經不起跑這麽久,路沉吟氣喘籲籲的捂着胃彎下了腰,出來前就在廚房偷吃了一個饅頭一塊燒雞,一驚一乍折騰這大半夜好像餓了……再看四周走不出去的大片樹林,只想哀嘆人生之多艱。
李定雲松開一直拉着她的手,站到山腳一塊大石頭上往遠處看,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一撩衣袍跳下來對她說:“一直往前走,出了林子就有路了。”
他說得真真兒的,路沉吟以為他認識呢,就點點頭跟着他進了林子,可怎麽走都走不到頭,怎麽走前頭永遠是同樣黑黢黢的樹影,變化的除了她的心态也就是頭上月光照下來的角度。
她是又累又餓又困,昏昏沉沉全靠雙腿下意識往前邁,已經好久沒開過口了,所以說話痨也是要看情況的,自己都快累死的時候誰還管氣氛尴不尴尬。
眼看着月亮都要落山了,東方天際估計都已經開始泛出魚肚白,路沉吟裹緊衣服終于忍無可忍問了李定雲一個問題:“你到底認不認識路?”
李定雲很淡定的回答:“不認識。”
“嗯?”路沉吟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又沒來過這裏,怎麽會認得?”
“……”路沉吟咬住後槽牙從牙縫裏擠出聲音,“不認識就別亂帶路啊,你看都走一夜了還沒走出去,萬一被困死在這林子裏怎麽辦!”
李定雲看她一眼:“不走,那你回去吧。”
“你!”路沉吟氣得都不會說話了,這叫什麽話啊,什麽叫不走就回去,這像是人說的話麽?!
李定雲盯着她氣鼓鼓的臉看,大概是因為走了這麽久夜路眼睛習慣了黑暗,居然能看清她的表情,眼睛本來就不小,現在這麽瞪着更大了,不過水汪汪的還挺好看,鼓起的腮幫子有些像夏日雨後在荷葉上呱呱叫的蛙,性子也像,一路上呱呱呱說個不停。
看着沒忍住笑起來,他一笑路沉吟就更生氣了,張嘴剛要說話,他一把又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吧,我保證日出前一定帶你走出這片林子。”
路沉吟被他拉得往前跌了下,火氣卻因他的話而熄了一半,望着他的側臉問:“你确定?”
李定雲點頭:“嗯。”
既然他這麽篤定,路沉吟就不計前嫌繼續跟着他走,既然都已經到這裏,不走難道還像他說的回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走了會想起之前在上山他聽見的動靜,按說要是野獸的話怎麽就沒追上來呢?如果不是野獸又會是什麽?
自己一個人琢磨不出來,就問李定雲,李定雲頭不回說了句:“其實什麽都沒有,我只是覺得我們下山的速度有點慢而已。”
路沉吟氣得打跌,用力捏緊拳頭,感覺自己渾身都在抖。
真的,從小到大還沒氣成這樣過。
一把甩開李定雲的手,李定雲回頭:“怎麽?”
“現在路好走了,我自己能走。”
李定雲就沒再管她,自顧自往前。路沉吟打定主意不理他,心裏一會盤算等到了鎮上先去找份臨時工掙點錢吃飯,一會又想到自己對這個世界知之甚少得想辦法弄清楚,心思兜兜轉轉最後又繞回到李定雲身上。
此刻天已經蒙蒙亮了,春三月的清晨樹林裏還有霧氣,冷森森的沾濕了他們的衣發。李定雲被擄到山上那天好像就穿着這一身衣裳,白底,袍邊袖口上有同色繡線繡的花紋,離遠了看不出來,但她昨晚上摸到了,現在眯着眼睛仔細看,繡線微微反光,隐約能看到像是雲紋。
衣服料子不錯,至少不像她身上穿的是粗麻布,看起來應該不是窮苦人家出身。
這樣一個人被山賊擄了,不跑不鬧裝傻充愣,總覺得很奇怪。
“喂!”她對着李定雲的後背叫了聲。
李定雲沒回頭:“有事?”
“昨晚你站那兒做什麽,如果不遇上我你也打算偷跑麽?”
“大概吧。”
路沉吟皺眉:“什麽叫大概吧?”
“就是……你猜對了。”
路沉吟又被噎了一肚子氣,這人說話怎麽這麽讨厭,好好說話會死麽?若不是現在還得靠他領着出去,真想用力在他小腿肚上踢一腳然後轉身潇灑走人!
***
等他們從樹林裏走出來已經是日上三竿,此時陽光正好,照到身上驅散了在林子裏沾染的寒氣。
擡頭四下望望,滿眼蒼翠,綠葉在跳動的陽光下透着亮。這樣的環境擱二十一世紀那絕對是人們争相前往的天然氧吧農家樂好去處,可看在路沉吟眼裏都是淚,她現在想念高樓林立人山人海的大城市,想念随處可見的出租車,還想念承諾半小時內送達的外賣小哥哥!
摸着早就咕咕叫過千百遍的肚子,耷拉着腦袋嘆口氣,對李定雲說:“我好餓……”
她這麽一說,李定雲下意識也擡手摸了下肚子,他昨晚就沒吃過東西,還翻山越林走了一整夜,豈有不餓的道理。本來忍着不說是要面子,現在路沉吟喊餓,他就順着臺階接上她的話:“往前走走看吧,或許有人家也不一定。”
還要走啊……路沉吟哀嚎一聲,擡手用力揉搓頭發,揉亂了又胡亂整理了下,伸手指着前頭一條窄窄的土路:“往那走麽?”
“就這一條路,走走看吧。”
“哦。”
***
在這種深山老林路沉吟是根本沒指望能在半路上遇到人,可偏偏就給他們遇上了。
在她餓得恨不得扯路邊草吃的時候,遠遠看到一個人影朝他們過來,日光下視線有一瞬的虛,待定焦之後看清是個帶着草帽身穿獸皮襖的男人,看起來三十來歲年紀,模樣挺憨實,背上似乎還背着一張弓。作為射箭選手,雖然是一張最普通的弓,可看着也親切。
背着弓又是這副打扮的,估計是個獵戶吧。
相隔不遠,很快就打上照面,路沉吟趕忙捧着笑臉上去問路:“您好,請問去城裏怎麽走?”
那獵戶本來就在暗暗打量他們,但估計沒想到她會上前搭話,很是愣了下,下意識擡手摸向別在腰間的砍刀,李定雲就伸手将路沉吟拉到身後護住。
三人變成了很奇怪的對峙狀态。
路沉吟從李定雲身後探出頭,不明白這獵戶怎麽這麽大反應,她看起來也不像是壞人吧?
獵戶的手在砍刀柄上逗留了一會緩緩放下去,眼中藏一抹警惕:“你們怎麽會到這地方來?”
“這地方怎麽了?”路沉吟把頭又探出一點,總覺得這獵戶話裏有話。
獵戶看她一眼又看向李定雲,說:“這一帶可是有猛獸出沒,平常除了我們獵戶沒人敢來,你們……”
路沉吟朝他笑笑:“我們就是路過這裏迷路了。”
獵戶還是狐疑:“這裏與官道相去甚遠,你們怎麽會迷路迷到此處?”
這問題該怎麽回答?路沉吟擡手抓抓頭發,不知道實話實說會不會吓到他,畢竟尋常小老百姓聽見山賊都是躲着跑的,會不會聽到他們是從山賊窩跑出來的直接吓跑了呀?
李定雲回頭看她一眼,她看不懂他眼裏的意思,小聲問:“怎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