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們是哪裏人氏呀?

院子挺大,院裏散養的雞到處跑,他們進去時一只滿面通紅的大公雞昂首闊步朝他們警惕的看,末了還朝他們伸長脖子打起了鳴。路沉吟好奇盯着那雞看,曾聽說過雞也有看家護院的本事,看來所言非虛啊。

老頭朝那公雞揚了下手裏的斧頭,公雞就炸着毛跑開了。老頭領他們進屋,屋子寬敞,進門就是堂屋,擺了一張矮腳四方的桌子,木料看起來年頭挺久遠,表面泛出黑亮的色澤。

屋裏有個婦人,年紀應該比老頭輕些,但臉上皺紋也不少,穿略顯臃腫的棉衣,頭上包一條藏青色頭巾,摻了銀絲的頭發有一縷沒有包住散在鬓邊。

他們進去時看到她手裏捧着裝鞋樣的簸籮站在桌邊,有點手足無措的擡手将那縷頭發別到耳後,老頭正低聲跟她說着什麽,她偷偷看了路沉吟他們一眼,沒什麽血色的嘴唇動了動可沒說話,放下簸籮轉身掀簾子進了裏屋。

老頭回過來招呼他們:“先坐會吧,讓老婆子給你們弄些吃的。”

“謝謝大爺。”路沉吟實在是站不動了,道完謝走到桌邊拉出凳子就想坐,結果聽見李定雲清了下嗓子,反應過來自己是丫鬟他是主子,苦哈哈的俯身撣撣凳面,扭頭對李定雲說:“公子,您坐這兒吧。”

李定雲看她一眼:“你坐吧。”

路沉吟眼睛又是一彎,很開心的一屁股坐了下去,捏捏小腿捶捶大腿,用力籲了口氣。

李定雲站着将屋裏大致看了遍,走過去在她旁邊的凳子上坐下,老頭還站着,從桌上拿了粗陶茶壺給他們一人倒了杯水,路沉吟接過,水不燙了但微微還有些溫度,端起來幾口喝完,喝完又是大舒一口氣,終于活過來了。

“大爺,你們這裏離最近的城鎮有多遠?”李定雲輕啜一口水,端着茶杯語氣溫和的問。

“這個……”老頭擡手撚着胡子想了會,“如果坐牛車要一日車程吧。”

路沉吟皺着眉問:“那走呢?”他們可沒有牛車可以坐,全靠兩條腿。

老頭笑起來:“牛車也不比人走得快多少,差不多都得一天左右。”

路沉吟低頭看向自己的腿,無法想象現在的雙腿再走上一天路會是什麽感覺,估計生不如死。

她眼巴巴看着老頭:“大爺,要不您行行好留我們在這裏住一宿吧,我實在是走不動了……”

說完去看李定雲,心說他要是堅持要走就跟他說拜拜,反正她是打死都不想再走了!不過李定雲倒是很随和,順着她的話也說:“我們在這附近繞了一夜都沒歇過,要是能讓我們在此歇一歇明日再走,那真是感激不盡。”

路沉吟點頭附和:“嗯嗯,感激不盡!”

老頭遲疑了一會,說:“我去看看老婆子面條下好沒。”說完繞進了裏屋,明顯是轉移話題。

路沉吟放下杯子兩手支着臉頰疲憊的說:“要是他們不肯留我們怎麽辦?”

李定雲将目光從隔簾上收回來,看着她說:“不肯你就去求那老婦,女人一般比較心軟。”

路沉吟趴到桌子上緩緩眨着眼睛“嗯”了聲,然後睡意席卷而來眼睛一閉就睡着了。李定雲支着下巴看她,手指輕敲捏着的杯子發出細細聲音。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眼神裏始終藏着東西。

***

沒一會,通往廚房的隔簾掀開,老頭和老婦一前一後出來,一人手上端一個碗。李定雲原本雙臂支在桌上休息,見他們出來坐直身子看過去,看不見碗裏裝了什麽,但熱氣騰騰看得人心頭也熱起來。

路沉吟一直趴着睡覺,而且睡得很沉,可就在老夫婦倆将面碗端到桌邊的時候很神奇的醒了,醒來直起身揉了把眼睛就站起來伸手去接老婦手裏的碗:“有勞了。”

“公子吃面!”路沉吟将面碗和筷子放到李定雲跟前,又去接老頭手裏的碗,捧着坐下來搓搓手裏的筷子:“那我就不客氣啦!”

說完埋頭開始吃面,狼吞虎咽的樣子跟三天沒吃過飯似的。

面是手擀面,有嚼勁,清湯加了幾片青菜葉,口味偏清淡,但湯裏有一股奇特的香味,聞着就讓人食指大動。路沉吟吃着發現下面居然卧了個雞蛋,咬開還是糖心的,頓時幸福感爆棚!

擡頭去看李定雲,他正斯斯文文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相較而言她這女孩子過得可真夠糙的,更證實了女漢子的名號并非浪得虛名。她吸吸被熱氣熏出來的鼻涕,捧起碗喝幾口湯,幸福得籲了口氣。

女漢子就女漢子呗,孤身一人在外不漢子一點靠誰啊?

他們吃面時老兩口就站在旁邊看着,路沉吟也無所謂,他們想看那就看吧,反正比賽的時候那麽多觀衆看着都不在怕的。

看她吃完放下碗筷,老頭朝老婦使個眼色,老婦就坐到路沉吟旁邊跟她說話:“你們是哪裏人氏呀?”

這問題路沉吟還真不知道怎麽回答,總不能說是金門山虎頭寨人氏吧?

李定雲也吃完了,放下筷子用手指輕抹了下嘴角,然後用溫文的聲音說:“姑蘇人氏。”

老夫婦倆相視一眼,老頭詫異的說:“姑蘇?聽說是在江南啊,離這兒很遠吧?”

李定雲笑:“嗯,有點遠。”

姑蘇這地方路沉吟知道啊,不就是蘇州的古稱麽,原來李定雲是蘇州人啊,她老家也是江浙滬一帶的,這麽想來還算挺有緣分的嘛!

她偷偷看李定雲一眼,想着要是有機會跟他去蘇州,是不是可以順便到她的家鄉看看,古時候的家鄉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麽模樣。

老頭接着又問:“那你們是到這裏來探親還是訪友?”

李定雲說:“要去金陵城探親,順便一路上賞玩一番。”

金陵城,這又是一個路沉吟熟悉的地方啊,不就是南京的古稱麽,這麽說他們現在身處之地是在蘇州到南京之間,感覺離她家鄉應該不遠诶?看來故裏重游不是夢!

老兩口像戶籍調查似的問了許多問題,李定雲也是好耐性,居然一直保持微笑一一作了回答,路沉吟總覺得李定雲對她的态度好像沒這麽好,難道是錯覺?

該了解的都了解之後,終于轉到了路沉吟他們最關心的話題。

“我們村子比較特殊,早年躲避兵災全村遷進這深山裏,之後數代人都生活于此,村裏很少有外人過來,你們想要留宿的話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路沉吟和李定雲都看向老頭,老頭表情嚴肅的說:“不要去打擾其他村民,有事直接找我,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請離開。”

這也不是什麽難做到的條件,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

接着老頭又說:“我家裏沒有多餘的地方給你們住,村後有一間老屋也是我家的,平時偶爾會去收拾,還算幹淨,你們就住那裏吧。”

還能怎麽樣呢,人在江湖飄,白吃白喝還白住人家的,哪還好意思嫌棄給他們住老房子,只要環境不太糟糕就好。

老婦給他們拿了兩床被褥,一人抱一床跟着老頭往老屋去。沿途經過好幾戶人家,依舊是房門緊閉,但煙囪裏在冒煙,分明就是有人在家,天氣這麽好也不開門開窗曬曬太陽,可真夠宅的。

一路過去有點距離,走着路沉吟又閑不住了,問老頭:“大爺,您是這裏的村長吧?”

老頭點頭:“嗯,老朽不才,得村民擡愛做了村長。”

“您過謙了,這村子有名字麽?”

路沉吟發誓她真的只是随口一問,可沒想到老村長反應那麽大,扭頭看她那一眼像是她問了個很可怕的問題。

她吞了口口水心裏有點慌,将手裏往下滑的被褥往上掂了掂抱緊了幹笑兩聲轉移話題:“那什麽……老房子還有多遠啊?”

村裏的路到目前為止都還是石板路,但再往前路就斷了,老村長朝路盡頭大叢的灌木擡了擡下巴:“繞過去就是了。”

好奇怪的地方,路沉吟心裏總覺得不太踏實,轉頭朝李定雲看,他正觀察周圍環境。不動聲色朝他靠過去些,心裏已經不确定留在這裏過夜的決定到底正不正确。

想跟李定雲說話,但老村長就在前面有些話當着他的面不好說,她咬着嘴唇一直忍着。

繞過灌木叢,不遠處就是一座小房子,也是石頭壘的,和村長家的房子應該是同種石材,一路走過來差不多看遍了整個村子,村子并不大,頂多六七戶人家,除了村長家其他人家的房屋都是竹木結構,難道石屋還是地位的象征?

屋子一看就是沒人住的,門前去年冬天衰敗之後還沒泛青的野草像亂麻似的東倒西歪,通往屋子的小道被野草淹沒了,走過去時都有點絆腳,腳踝昨晚劃破皮的地方本來已經不覺得疼了,可不當心被草絆了下刺痛感又回來,幸好并不強烈,也就沒有太在意。

看着那間石屋,路沉吟覺得老村長之前說偶爾會過來收拾屋子的說法有待考證,就門前這草來看,估計至少一個冬天沒來過了吧?很難想象落滿塵灰冷冰冰的屋子怎麽住人。

老村長在前面一颠一颠走着,路沉吟抱着被子磕磕絆絆跟在後頭,也不知道李定雲跟着沒,幾次想回頭看他但腳下總會被絆到,路沉吟有種忙不過來的感覺。

道不長,卻好像走了很久很久,等總算到得小屋門前路沉吟已經出了一身汗。

停下之後總算有空回頭看看李定雲了,他居然才走出那片枯草,手裏被子抱得老高都擋住了半張臉,像是以此作掩護好幹一些不想讓老村長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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