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放肆!
路沉吟看了李定雲幾眼又把注意力轉回小屋這邊,被子雖然不算太厚,可抱久了也重,她着急想把被子放下好讓泛酸的手臂歇一歇。
斑駁老舊的木門幹裂出了幾條縫,之後門板應該又受過潮,木板向兩邊拱,有一條縫就成了一只狹長的眼睛,看起來很慎人。
門上挂着鎖,老村長從懷裏摸出鑰匙開鎖進屋,意料之中的灰塵撲簌簌揚起。老村長擡手将撲面而來的塵灰趕開一些,扭頭對他們說:“開了門窗通通風就好了。”
路沉吟朝他幹笑兩聲,這跟生病了讓你多喝點熱水一樣,就是句廢話。
在門口站了站,等塵埃落定,老村長擡步走進去。路沉吟将抱被子的手轉到一邊先探頭往裏看,屋子其實不大,但因為沒放什麽東西而顯得挺寬敞。打眼看進去能看到的就一個房間,有一張磚塊壘砌的臺子,目測橫豎都得有兩米長。臺子旁牆邊靠着幾塊木板,每一塊寬度都不一樣,但長度相等。
路沉吟一時間想不出這些東西是幹嘛用的,只以為是村長家堆在這裏的雜物。
确認沒有奇怪的東西之後,她擡步走進去,李定雲緊跟着進來,然後就聽老村長站在臺子旁邊對他們說:“床板在牆邊靠着,你們自己鋪一下,我還有些事先走了。你們好好歇着別出去亂跑,晚上我給你們送飯。”
路沉吟忙不疊感謝了一番,目送老村長出去,再聽着腳步聲走遠了,她才重重籲口氣,有些痛苦的把腰往後仰了下:“啊……好累啊,終于可以睡覺了!”
李定雲沒說話,面無表情打量房中各處,其實除了磚塊壘的床和床板屋子裏連張凳子都沒有,危險?那是不存在的。
路沉吟見他不動,也懶得管他,将被褥放到床上轉身開了窗通風之後就過去搬床板,木板有點分量,但還不至于搬不動,她吭哧吭哧扛起來就走,倒是讓李定雲愣了下。但他光看着也沒有要搭把手的意思,只說:“力氣倒是挺大。”
路沉吟将床板放到床上推平了,被子抱過去放到床板上,接着又麻利的将另外幾塊板子鋪好,忙活的時候含沙射影的說:“都是練出來的呗,男人不靠譜不肯幫忙,那不得事事都自己來?”
床板放好了,她彎着腰把被褥扯開往床上鋪,但被褥太小床太大,怎麽鋪都不合适。将因為彎腰而滑到身前的頭發甩回去,直起身抱臂盯着床面看了會,把原本橫鋪的被褥豎過來,果然長度剛剛好與床的寬度一致,靠足了邊之後還留出一半的床位。她轉頭看了李定雲手裏的被褥一眼頓時笑起來:“原來還是個雙人鋪。”
說完她轉身往床上一坐,彎腰把鞋脫了,拉起褲腿檢查左腳腳踝的傷,傷口微微有點泛紅,指腹輕輕摸了摸,就蹭破了點皮沒什麽大礙,也就放心下來。放下褲腿直起身解了套在外面的袍子一邊脫一邊縮到床上,脫完衣服雙手撐着被面退到裏面掀被子躺下,在被窩裏蠕動一陣把那件扯破了面的棉襖脫下丢出來,然後擡起一只手朝李定雲招招:“你慢慢忙我先睡了!”
李定雲看她将手收進被窩裏,被子拱了兩下之後就不動了,沒一會呼吸聲都變得平緩。
他真是好氣又好笑,這丫頭難道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麽?就這麽大喇喇的在他面前脫衣服睡了?換做別的姑娘在他面前做這種事,他絕對會認為是刻意勾引,可怎麽這事兒發生在她身上就完全不是這味兒呢?一點都不用懷疑,她就是單純的睡着了。
他盯着隆起的被子看了會,無奈搖了下頭,将手裏的被褥放到邊上空着的半張床上,沒鋪開,走到窗邊把窗關上,稍稍整理了下衣襟之後轉身出去了。
關門時老舊木門發出吱呀一聲,怕吵醒路沉吟把動作放到最輕,一點一點把門帶上,然後輕籲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
路沉吟一覺睡得死沉,連夢都沒做一個。
醒過來窗外已經一片黑,屋裏有光,搖搖曳曳帶着晃兒,她側躺着看牆上映出的燭火影子,大概是因為有風從門板的縫裏鑽進來,燭火搖晃得厲害。
屋子裏很靜,她雖然醒了卻不想起來,在山賊窩裏這兩個月天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比他們訓練還要辛苦,已經太久沒有享受過這種懶懶躺在被窩裏什麽都不做的時光了。
雖然床板太硬硌得難受,被子也帶着一股陳舊的黴味,房門還漏着風,可她已經很知足了。
擡手将被角往下巴下面掖了掖,閉上眼又眯了會,一個姿勢躺久了不舒服,她就打算翻個身,睡眼惺忪半睜着眼睛翻身過去,冷不丁看到一個人坐在旁邊,吓得整個人像被當頭澆了一盆涼水,頭發梢兒都清醒了。
清醒後就認出坐着的是李定雲,盤着腿雙手搭在腿上,脊背挺得筆直,就像武俠劇中打坐修煉內功心法的高手。
盯着他看了會,路沉吟緩緩把腳從被窩裏伸出去,在他腿上踢了下,但他依舊一動不動坐着,她咬着嘴唇眯起眼睛又踢了下,這次李定雲還是沒動,但開口了:“放肆。”
喲喲喲,還放肆,真把自己當公子爺了?
路沉吟撇撇嘴收腳坐起來,探身抓起腳邊的棉襖準備穿,一團棉絮從破洞漏出來,才想起這件棉襖廢了,悻悻的放下扭身拿了另一件穿上,然後掀被子下床,穿好鞋子在床前原地蹦了幾下。
李定雲聽見動靜睜眼看她:“除了睡覺,你有安靜的時候麽?”
“有啊,”路沉吟解了發帶用手指梳理長發,頭發太長發梢打結了,一邊粗魯的扯着頭發一邊說,“一個人的時候。”
李定雲看她折騰頭發忍不住皺了下眉:“你不能用梳子麽?”
路沉吟擡了下眼皮:“山寨裏的梳子是跟另一個丫鬟合用的,沒好意思拿。”
李定雲:“……”
終于把打結的頭發給扯開了,路沉吟反手将頭發攏起在腦後綁了個高高的馬尾,然後往門口去,頭發随她走路的動作而甩動,李定雲突然想起了小時候養過的一只貓,走起路來也這樣高傲的甩尾巴。
盯着她看了會,又把眼睛閉上了。
路沉吟開門擡頭探出去看看,應該是剛入夜,月亮還沒升起來,但夜空中已經有星星了,細細密密像灑在钴藍天幕上的碎鑽。由于灌木叢擋着,她看不見村裏的情況,只能看到遠遠有一棵大樹,樹上有黑影,似乎也是間樹屋,但比其他屋子都建得高,大概因為高白天過來時就沒留意到。
盯着看了會覺得無聊,就擡眸接着看星星,古代自然環境好,星星都比現代的要亮。睡了大半天什麽都沒幹,肚子倒是又餓了,不知道老村長什麽時候給他們送晚飯。
倚着門框扯了縷頭發把玩,心裏空虛寂寞冷。
之前在山寨裏小心翼翼忙着伺候人吧還真沒太多時間去想念曾經那個世界,經常累得沾枕就睡着了,可能也曾夢到過吧,但夢裏的場景早上醒來就都忘光了。
低頭看向右手腕,松了手裏抓着的頭發,用力捏拳又放松,好像不疼了,不知道是不是穿越之後傷留在二十一世紀沒有帶過來。
此刻她無比想要一張弓,就算沒有箭,能夠拉一拉空弦也好啊,從開始學射箭以來十幾年,弓箭已經成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天去訓練場練習就像每天要吃飯喝水那麽自然,可現在說沒就沒了……用力捏緊拳頭,可越用力越覺得抓不緊,最後指甲差點将手心戳破才緩緩松開,擡起手看着掌心的印子眼中露出了不甘心。
為什麽要讓她到這個世界來,那麽多人等着她衛冕金牌呢,為什麽要讓她成為一個逃兵?不應該是這樣的啊,為什麽要這樣?
大概是荒涼的夜色特別能勾人傷心,委屈不甘鋪天蓋地冒出來,像沸騰的岩漿,翻滾着要把她拖進去吞噬。
“沙沙沙——”
突然前頭有動靜傳來,她從壞情緒中鑽出來擡眸去看,看到一點亮光正朝他們移動過來,亮光和着那沙沙聲晃晃悠悠很快到了跟前,是老村長,一手拿着燈籠,另一只手垂在身側,手裏是一個籃子,籃子上蓋一快藏青色的布,一角被吹得翻上去了,但依舊看不見裏面裝了什麽。
不過,看時間應該是來給他們送晚餐的。
路沉吟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挂上笑臉上前迎他:“有勞您走一趟了。”
老村長心情看起來不怎麽好,朝她扯了扯嘴角,将提籃子的手伸到她跟前:“吃了早些歇息吧,明早我就不給你們送了,起身後上我家來吃,吃完我送你們出去。”
路沉吟接過籃子點頭:“好,我記下了,謝謝您。”
老村長稍稍偏頭往屋裏看了眼,似乎是想看李定雲在做什麽,但路沉吟站在門口恰好擋了他視線,但他也沒說什麽,原地站了站,轉身慢吞吞走着回去了。
路沉吟目送他離開時客套了句:“您慢些走注意腳下,別摔着啦!”
老村長很高冷的嗯了聲,頭沒回走了。
路沉吟鼓着腮幫子将東西拎進去,反手關了門,掀開籃子上蓋着的布,裏面兩個碗一個壺,一個碗裏放了三個玉米面窩窩頭和一張卷着的烙餅,另一個碗裏是兩個煮雞蛋,伸手摸了下都還熱乎着。她拎着籃子走到床邊坐下,将兩個碗拿出來擱床頭,茶壺還留在籃子裏放到腳邊,扭頭對老僧入定樣坐着不動的李定雲說:“開飯了,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