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賊進村了!

李定雲睜開眼掃過那兩個碗裏的東西,眼中有毫不掩飾的嫌棄。

路沉吟抓起一個窩窩頭咬了口,晃着兩條腿慢悠悠的說:“你一定從小到大都沒吃過苦吧?”頓了頓嘆口氣,“我何嘗不是呢……可是想要活下去必須逼着自己适應,有什麽吃什麽。現在能有個窩窩頭啃就不錯了,真要是餓極了草根樹皮不也得吃?”

咬了一大口窩窩頭慢慢嚼着,心裏有點酸。

今晚還有窩窩頭可以啃,明天離開的時候老村長大概也會給他們一點幹糧,可再然後呢?她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在古代社會能夠幹什麽,難道找個富貴人家繼續當丫鬟?可她哪裏是伺候人的性子。扭頭看李定雲一眼,要不死皮賴臉跟着他?

看過去時恰好李定雲也在看她,她眨了眨眼将賴着他的想法拍飛,咽下嘴裏的東西:“真不吃啊?”

李定雲猶豫了一會,伸手拿過一個窩窩頭咬了口,口感還算松軟,表皮涼了但裏面還是熱的,不過沒滋沒味的有點無法下咽,偏頭剛想吐掉,突然想起路沉吟剛才那番話,猶豫着還是嚼了嚼咽下去。盯着手裏咬掉一口的窩窩頭,他說:“草根樹皮這種東西怎麽吃,人就算再餓也還是人,怎麽可能吃這些東西?”

路沉吟聞言扭頭盯着他,末了還嘆着氣搖頭,這氣嘆得他渾身不舒服,皺起眉問她:“想說什麽就說,別這副表情看着我。”

“這可是你讓我說的,那我就不客氣了。”路沉吟聳聳肩,咽下最後一口窩窩頭,伸手又拿了個煮雞蛋在床沿上磕破了殼一點一點剝着,剝下來的蛋殼一塊塊放進碗裏,蛋殼撞上碗底發出叮叮細響。

“你應該是從小就長在深宅大院之中難得出門吧,因為被保護得太好所以覺得所有人都和你過着差不多的生活,就算窮也窮不到哪裏去對不對?”

李定雲看着她沒做聲,但手指下意識揉捏手裏的那個窩窩頭。

雞蛋剝開一半了,送到嘴邊咬了口,輕輕嚼完了咽下,接着說:“就算出門也會選那些富庶之地,看到的都是人傑地靈山清水秀。所以你這樣的人根本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人要吃草根樹皮,那就更不可能相信在饑荒的年代還有人吃觀音土這種東西……”

覺得她越說越離譜,泥土怎麽吃,吃下去還不得死人?李定雲沉着臉打斷她:“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想勸我吃東西麽?”

路沉吟再次晃蕩起雙腿,這次開口語氣輕快了許多:“不啊,我只是想跟你說離開這裏之後我可能會吃不上飯,萬一太餓了只能去吃草根樹皮。你要是不想吃這些不如留給我,我帶着路上吃,還能管頓飽。”

說完站起來将沒吃完的雞蛋叼在嘴裏,伸手去端那兩只碗,還沒端走,裝雞蛋的碗被李定雲搶去:“誰說我不吃,你給我放下。”

路沉吟裝出不樂意的樣子把碗又放回床上,趁李定雲不注意又抓了個窩窩頭轉身跑開,蹦蹦跳跳跑到窗邊,一手雞蛋一手窩窩頭吃着。

李定雲大概也能猜到她說這些做這些不過是為了讓他吃東西,将沒吃完的那個窩窩頭塞進嘴裏咬下一大口用力嚼着,雖然是好意,可方法他不喜歡,最讨厭滿口假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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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路沉吟把李定雲從睡夢中叫起來:“趕緊起來,趁早出發免得半道遇上那些山賊出來做日常!”

她可不想好不容易跑出來又被逮回去。

床太不舒服,李定雲幾乎一夜未眠,破曉時實在太乏才好不容易睡着,可沒一會又被路沉吟給鬧醒了。憋着一肚子起床氣,眼睛還沒睜,突然感覺身上一輕,路沉吟把他被子掀了。這下他徹底惱了,睜開眼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看準了路沉吟剛要撒火,嘩啦一下他的外衫兜頭丢過來直接将他罩住。

“趕緊的,穿衣服下床,我要卷鋪蓋了!”

路沉吟的話隔着衣服傳進耳中,他懵了一瞬回過神,擡手一把将衣服扯下來:“你……”

“你什麽你,趕緊下來!”

路沉吟雙手抱臂面無表情站在床頭盯着他,他沒來由居然生出一絲心虛來,原本呵斥的話在舌尖滾了滾灰溜溜滾回肚裏,拎着外袍站起來像是宣洩不滿似的用力抖得嘩嘩響,抖完穿上一句話沒說下床穿鞋。

路沉吟留他自己生悶氣,麻利的把兩床被褥都疊起來收好,背上包袱抱起其中一床轉身準備出去,走到門口發現沒手開門才扭頭叫他:“帥哥,開下門呗。”

李定雲撇撇嘴:“別稱兄道弟套近乎,我心情不好。”

路沉吟抿了下嘴,将被褥摟緊了,騰出一只手開了門走出去,像是小聲嘀咕又像是刻意說給他聽:“說得好像誰心情好似的,長得帥了不起啊!”

李定雲不明白長得帥什麽意思,帥不是軍中主帥的意思麽,能用來形容人長相?再次對路沉吟的身份産生懷疑,一個在山賊窩裏當丫鬟的姑娘這樣的性格怕是活不長吧?當時問她是不是被擄上山的,她怎麽說來着?她說此事說來話長,分明就是岔開話題,難不成……

他束好腰帶抱起床上的被褥走出屋子,路沉吟已經快要走到灌木叢那邊,暗色粗麻布的外袍裹在身上顯得特別瘦弱,可走起路來倒是很有勁頭,雖然看不出有會武功的跡象,但可疑之處更多了。

***

等李定雲到村長家時,路沉吟已經在跟村長夫婦套近乎了。

她問清了村長姓王,就一口一個王叔王嬸兒叫得親熱。

老兩口态度沒有昨天那麽別扭,村長坐在門口板凳上吧嗒吧嗒抽旱煙,老婆子閑不住,拿了塊抹布在手裏一邊擦桌子一邊跟路沉吟說話。

李定雲進門時村長舉着煙杆朝他點點頭打個招呼,然後說:“早飯做好了,吃完我就送你們出去。”

“有勞了。”

李定雲微微颔首,擡眸時看進屋裏,就看到路沉吟掀開通向廚房的簾子鑽了進去,老婆子緊跟着走進去,隐約還聽到路沉吟說:“……不妨事,給我舀點熱水就成。”

他将被褥抱進屋裏找了張凳子放下,有點好奇路沉吟進廚房做什麽,遲疑了下走過去,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撥開簾子往裏看,廚房不大,砌了一個土竈,竈臺後是碼放整齊的柴火。

竈臺旁一張矮凳上擺了個銅盆,老婆子将一瓢熱水倒進銅盆裏,瞬間騰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霧,路沉吟就蹲下去低頭捧水洗臉。

水聲嘩嘩之間有熱氣騰起,氤氲了路沉吟的臉,長頭發因她低頭的動作而從肩頭滑落,老婆子細心,走過去俯身幫她把頭發攏住。

李定雲也想洗臉,就掀簾子走了進去,老婆子見了他朝他笑笑:“你等下啊,馬上給你們拿吃的。”

“我也想洗把臉,還有熱水麽?”李定雲走到她們旁邊,低頭看着路沉吟朝天的後腦勺,有種想将她摁進水裏的沖動,沒來由的,居然很強烈。

老婆子笑呵呵的說:“有,剛燒了一鍋水,管夠。”

路沉吟洗完了扯下挂在脖子上的帕子擦着臉直起身來,李定雲朝她瞟了眼,卻愣住。

“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麽?”路沉吟發現他看着自己眼神奇怪,覺得有點莫名,擡眸摸摸臉頰,“我臉上有什麽東西麽?”

李定雲好一會之後說了這麽句:“你……變白了……”

老婆子也挺詫異的看着她,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但又沒說出來,最後點了下頭算是附和李定雲那句話。

路沉吟先是一愣,繼而想起什麽似的笑起來:“之前不是怕被那誰惦記,所以往臉上抹了松花粉麽。”

這抹松花粉也不是她想出來的法子,反正她穿越過來臉就是這樣的,而且似乎身邊人都沒覺得奇怪,她第一次照鏡子看到蠟黃的一張臉還吓了一大跳,不過後來在枕頭下發現了一小盒松花粉,為了不讓別人起疑她也就繼續每天将自己僞裝成面黃肌瘦的模樣。可饒是這樣,有一回還聽見二當家在跟別人說她雖然臉色差了點但底子長得不錯,有意要将她收做暖床丫鬟,把她吓得差點當天晚上就逃跑了,結果當然是沒跑成,好在沒幾天之後就擄了個長相水靈的丫鬟回來打消了二當家對她的念想。

都說一白遮百醜,之前面色蠟黃看不出什麽,如今洗幹淨了雖算不上膚白勝雪,可幹幹淨淨看着很舒服,沾濕的發絲貼在臉頰上,顯得發更黑膚更白,就連那雙眼睛都更有神了,烏溜溜亮晶晶的。

李定雲盯着她看了會,不動聲色挪開視線,但心中冒出一個念頭:這丫頭長得居然還挺好看。

有這個想法的不止他一個,不過他悶騷藏在心裏,老婆子就不吝溢美之詞直接誇:“小姑娘長得可真俊吶,瓷娃娃似的!”誇着看了李定雲一眼,眼神轉了轉,彎腰端起那盆水往窗口走,開了窗嘩啦倒出去,轉身時又說:“小哥長得也俊,我看你們挺般配的,別怪我老婆子多嘴,你們其實不是主仆吧?”

這都能看出來?路沉吟擡手抓抓頭發,本想承認的,但李定雲先她一步開口:“我這丫鬟平日裏寵慣了有點沒大沒小,很多人都覺得我們不像主仆。”

路沉吟鼓了鼓腮幫子,本以為被拆穿了就可以不用再裝丫鬟,看來還得再裝一早上啊!她将擦得半濕的帕子團進手裏,走過去接了老婆子手裏的盆:“嬸子,給我吧,我伺候我家公子梳洗就好。”

老婆子點頭:“成,我把吃的端出去,你們弄完了就出來吃飯。”

***

老婆子走後,路沉吟去竈臺邊舀了熱水端到剛才那張小凳上放好,李定雲看她一眼,蹲下來洗臉,她也在旁邊蹲下,兩手支着臉頰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慢悠悠的說:“離開這裏你打算去哪?”

李定雲洗臉的動作一頓,稍稍擡起頭,水順着他臉頰滑到下巴,滴答滴答落進盆裏,路沉吟将手裏的帕子遞過去,李定雲遲疑了下接過,略略擦了下臉,眯起眼睛對她說:“怎麽,想跟我一起走麽?”

“也沒有啊,”路沉吟眼神看起來挺茫然,“就是不知道該去哪,所以随便問問……你說,像我這樣的去哪能找份工養活自己呢?”

李定雲捏着帕子打量她,像是在幫她考慮這個問題,末了将帕子丢進水裏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她說:“你這幅模樣怕是找不着正經活兒。”

“你什麽意思?”路沉吟生氣了,擡起頭瞪他。

什麽叫她這副模樣,她怎麽了嘛,不就是除了射箭其他技能點都沒點上麽,怎麽就找不着正經活兒了?

“那你說,你能做什麽?去給人當丫鬟?女子怕是不會要你這樣長得好看的丫鬟,男子的話估計不會讓你單純當個丫鬟。”

路沉吟:“…………”

雖然從他的字裏行間能聽出他是在說她長得好看,可怎麽這誇得就讓人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呢?

雙手撐着膝蓋站起來,李定雲比她高了約莫有一個頭,面對面站着其實是有壓迫感的,但一米九以上的運動員她見多了,還怕他這個目測一米八出頭的?稍稍擡了頭挑釁似的問他:“那你呢,缺不缺丫鬟,長得漂亮的那種。”

李定雲被她問得一愣,這問題太突然,腦子裏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答,老婆子在外面喊他們趕緊出去吃早飯,路沉吟朝他皺了皺鼻子轉身就走了,看起來一點都不想知道他的答案。

看着路沉吟撩簾子走出去,他擡手摸摸鼻子,剛想答應呢,怎麽就走了?

***

早飯是糙米粥和野菜餅,又是李定雲吃不慣的粗茶淡飯,但他沒表現出來,斯斯文文喝粥吃餅。

路沉吟一邊吃一邊贊不絕口,一會說糙米粥對身體好,一會說野菜餅唇齒留香,就這些山野粗物她也能當成山蒸海味一樣吃得津津有味,若不是太能裝便是實在沒見過世面沒吃過好東西。

李定雲擡眸看她一眼又垂下眼睫,用筷子撈粥湯裏的米粒。

村長吃得快,吃完又舉着煙杆子在門口坐着,口中呵咯呵咯叫幾聲,院裏的雞都朝他圍過來,他探手從門口麻袋裏抓出一把豆子抛出去,那群雞就開始争食。看着雞在地上啄豆子吃,他将煙嘴塞進嘴裏吧嗒吧嗒抽着,眯起眼吐出一口煙。

今天天氣不錯,太陽光已經照進院裏,恰好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想着等會把這兩個陌生人送出去就可以松口氣了,突然有人高喊着“村長不好啦”一把推開他們家的竹籬笆門沖進來,吓得他一口煙嗆回嗓子裏,刺痛感一路從咽喉延伸到胸口。

搜食的雞也被驚飛了一群,咯咯咯四散跑開。

進來的是個壯年男子,跑得急臉都漲紅了,停下來時喘着氣彎了腰,村長咳嗽的時候他剛好緩口氣,等村長咳完了,他尖着嗓子說:“不好了村長,山賊進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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