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要吃肉

路沉吟和王大石已經進了山,早春時節山裏冷,但這幾日天氣好,霧倒是不重,進的也不算深山老林,太陽起來之後霧就慢慢開始散了。

王大石對路沉吟頗為照顧,在前邊開路,一直很細心的幫她将可能碰到她的枝枝丫丫都擋開,他這麽貼心的舉動讓路沉吟想起昨天自己臉上被桃樹枝刮的那一道,擡手摸摸臉頰,雖然已經消腫,可一想起來對李定雲的不滿也跟着騰起來,看着倒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樣子,一點風度都沒有,還不如一個山野村夫。

“當心腳下啊,這裏路難走,可別絆着了。”

王大石又一次轉身提醒她,她趕緊朝他笑:“嗯嗯,我會注意的。不過石頭哥,我們還要走多久啊?”

這一帶綿延的山脈比較多,他們進山之後卻不往上爬,一直沿着山腳往崇山峻嶺的深處走,越走灌木樹叢就越密,四周景致看起來都差不多,若不是王大石帶着她此刻估計都已經迷路了。

“快了,再往前走一點就是野牛彎了,那裏的野兔野狐貍特別多。”

兔子肉吃過,曬幹的鹹兔肉特別香,不過野生狐貍在現代算是保護動物吧,反正沒吃過狐貍肉,給她也不敢吃,等會還是獵兔子吧。吞了口口水,仿佛已經啃上了鹹兔腿了。

一路過來除了提醒她注意腳下就沒說過別的話的王大石突然問她:“妹子,你真是李公子的丫鬟麽?”

路沉吟一下被拉回現實,他的這個問題讓她心生警惕,舔了下發幹的嘴角,假裝很随意的說:“你覺得不像麽?”

王大石搖頭,由于背對着她看不見他表情,路沉吟也猜不透他突然問這個問題的目的,下意識戒備起來。

前面恰好有一棵樹攔路,王大石抽出腰間的砍刀将樹枝砍了,自己歪着身子擠過去,轉身伸手拉路沉吟,路沉吟沒把手伸給他,自己扶着樹幹小心翼翼挪過去。王大石收了手笑着繼續上路,走着又說:“你和李公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主仆。”

路沉吟彎腰撿起王大石之前砍下來的那根樹枝,一邊将上面的小枝扯掉一邊說:“他之前也說了呀,因為他比較疼我,所以我無法無天了。”

小枝都扯掉之後變成一根近一米長的木棍,用力揮舞一下,呼呼生風。

當個防身工具還不錯。

她揮樹枝的動作引得王大石扭頭,微不可見的蹙了下眉頭,轉回去又說:“你們真是私奔出來的?”

“對啊,偷偷跑出來的。”

路沉吟不動聲色偷換概念,私奔字面意思不就是偷偷跑出來麽,她和李定雲的情況大差不差就是這意思了,所以也不算騙人。

“可我看你們感情也不是……”王大石點到即止沒有把話說完。

路沉吟接上他的話:“其實,有些時候私奔不一定是為了兒女私情,也可以為了其他,比如自由。”

王大石似懂非懂哦了聲,然後不說話了。路沉吟輕籲口氣,在心裏為此次蒙混過關喝彩。

正低頭走着,王大石突然停步轉身伸出一只手阻止她上前,另一只手手指抵着嘴唇對她做噤聲的手勢,然後下巴朝側邊擡了下示意她看。路沉吟擡眼看過去,在相隔不遠的一棵樹上居然有一只松鼠。

那是棵落葉松,枝葉都長得高且稀疏,小家夥正蹲在樹枝上梳理皮毛,沒有樹葉遮擋從這邊看去一覽無餘。

王大石反手從背上箭簍中抽出一支箭遞到路沉吟手裏,路沉吟一愣,擡手指指自己鼻子,用口型問:“我來?”

王大石點頭。

她接過箭取下背上的弓,瞄準松鼠慢慢将弦拉滿,比賽和訓練時用的弓都裝瞄準器和穩定器,而且比賽用的反曲弓和她手上這把弓比起來大小重量都不是一個級別的,雖然現在距離松鼠不過四五米遠,可她居然沒有射中它的信心。

拉弦的右手支撐了一會之後不住的開始發抖,又想起之前那次受傷,從小到大練習射箭這麽多年,手腕大傷沒有,可小傷卻也不是一兩次,只不過是脫弦時不當心震了一下,當時以為不嚴重就沒有立刻去找隊醫,沒想到第二天手腕就動不了了。去醫院檢查說是震傷了手腕神經,需要長時間休養才能恢複。

武俠小說中的武林高手被挑斷手筋就廢了,而她就像是斷了手筋的廢物,休養複健三個月歸隊,卻連弓弦都拉不滿,面對自己那只顫抖的手,她一度覺得活着真沒意思。

痛苦的回憶席卷而來,淚水湧出來模糊了視線。

王大石懊惱的聲音響起:“怎麽不放箭呢,多好的機會讓它給跑了!”

她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視線漸漸清晰,樹上早已沒了松樹的蹤影。她轉過身偷偷擦了下眼睛,抿了下嘴說:“突然發現這些小動物這麽可愛,下不了手啊……”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不殺它們我們吃什麽?”王大石無奈的笑起來,轉身繼續往前走,“走吧,前頭野兔也可愛,到時候看我殺它們可別哭啊。”

路沉吟再沒了打獵的興致,本以為穿越一遭是讓她甩掉那段噩夢似的生活重新開始,可噩夢畢竟是噩夢,夢醒了心魔還在。

垂下的右手用力捏了捏,明明都不疼了,你抖什麽呀?

***

“你會和泥麽?”

“不會。”

“你會砌磚麽?”

“不會。”

“你會安門麽?”

“不會。”

“那你會什麽?”

“…………”

李定雲面對眼前這三個可能大字都不識一個的山野村夫,感覺自己受到了這輩子最大的侮辱。

能不能別用那種看廢物一樣的眼神看着他,他生下來又不是來當農夫的,這些粗活累活不會做有問題麽?

牛二将一桶水倒進之前挖過來黃泥堆裏,拿了鏟子一邊和泥一邊扯着嗓子對往老屋這邊搬磚的趙家兄弟說:“抓緊吧,今兒就我們三個幹活了,這位指不上。”

這麽毫不留情面的話讓李定雲面子挂不住了,可牛二說的這些他實在是沒學過,想了想還是決定幫趙家兄弟一起去搬磚。

搬磚這種只要體力不需要腦子的活好幹是好幹,但是累啊。他從小到大嬌生慣養,除了學武苦點累點,哪幹過這種體力活?身上的白袍子髒兮兮的都不能看了,手指也在粗糙的磚頭上蹭破了皮,搬完磚坐下來休息的時候看着自己的兩只手終于明白那丫頭為什麽寧願跟着去打獵也不願待在家裏了。他要是早知道留下來是幹體力活的,一定堅決選擇去打獵。

搬完磚就沒有他能幹的事了,看三個漢子忙碌不定的身影,他覺得他們這麽辛苦總得犒賞一下,可自己身無分文也沒什麽可以打賞的,回屋裏四下看了看,也都是村民接濟的老物件,一樣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都沒有。

垂頭喪氣的走出來在門檻上坐下,腦中突然浮現昨晚路沉吟生火燒水的樣子,不如給他們燒點水喝吧,也算聊表心意了。

生火的過程并不順利,但最後水确實燒開了。

他拎着水壺帶了三個小碗到屋子旁邊去找牛二他們,老屋原本是有廚房的,建在屋子右後側,只是年久失修不能用了,牛二他們重新修葺了竈臺,把屋棚也重新搭了,他過去的時候剛好他們把一大一小兩口鐵鍋安上。

他在門口站了站,清清嗓子開口:“三位辛苦了,歇一歇喝點水吧。”

蓄胡子的趙家大哥聞言扭頭朝他笑:“熱的吧?”

李定雲趕緊點頭:“熱的!”

“好嘞,都停下歇會喝口水吧。”趙家大哥招呼着,先放下手裏用來抹泥灰的板子,也不洗手,反手在背上蹭蹭就朝李定雲過去,接了他手裏的碗,手指摸在碗沿上帶着淡淡泥印。

李定雲假裝什麽都沒看到,舉起水壺幫他倒水,牛二和趙家小弟也湊過來,他一一給他們倒上水,然後拎着水壺有些好奇的朝竈臺走過去。

臺子是磚頭壘的,磚與磚之間抹了黃泥灰黏結,做工看起來很粗糙,但整個竈臺看着倒是挺結實。

他繞着竈臺走一圈,回頭問門口喝水的三個:“這竈臺過幾天才能用吧?”

牛二咽了口水說:“晾一晚上,明兒就能用了,火燒燒結實。”

他哦了聲,點着頭轉身回去,拎着水壺到他們跟前:“再添點水?”

***

路沉吟到近傍晚才回來,那時廚房和茅房都已經修好,牛二他們也回去了,只有李定雲一人搬了張竹椅坐在門前神情恹恹不知道在想什麽。

路沉吟背挎着弓,手裏拈了三支箭,兩袖清風的走過來,李定雲擡眸看她一眼:“獵物呢?”

路沉吟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動物這麽可愛,怎麽可以殺它們!”

“所以,你今天一天就是去山裏看動物了?”

“嗯!”

“那我們晚上吃什麽?”

路沉吟解下早上出去之前王嬸給她的幹糧袋抛給李定雲:“還有兩個餅子,夠你啃了。”

說完伸個懶腰準備進屋,走了一天的路腿都擡不起來了。

懶腰伸到一半,手裏的箭突然被李定雲拉住,繼而用力一扯就被他抽了去,她正吃驚,李定雲繞到她背後把弓從她身上取下來,微眯着眼睛看她一眼,然後轉身就走。

路沉吟回神追過去拉他:“你幹嘛去?!”

李定雲回頭:“我要吃肉,不吃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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