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玄門道教有三官,天官,地官,水官。三官則又有三辰:上元為天官司賜福之辰;中元為地官赦罪之辰;下元為解厄之辰。

正月十五,上元,天官賜福;七月十五,中元,地官赦罪;十月十五,下元,水官解厄。

而江湖正道擇良辰吉日聚天下英才,選在下元節這日,于問天峰舉辦武道大會。

問天峰上有個雲海清波閣,還有個明月觀,前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門正派,後者乃是與聶明心同列劍道三君的琉璃客的私産。這回于問天峰頂舉辦武道大會,自然少不了他們出人出力。

——當然只有雲海清波閣。

雲海清波閣盤算要如何借此機會在這武道大會中大放異彩,琉璃客卻是不管的。

琉璃客忙着爛在溫柔鄉裏。情天恨海,花前月下,都是人生極樂。何況他那明月觀本來也就只有三兩個老弱病殘在那護持,實在是不堪大用。

眼見下元已至,各色江湖俠客大多都各顯神通地登起山來。有人武功絕頂,足尖輕點,身似輕鴻,便如游龍戲水,很快便到達峰頂的會場;有人家財萬貫,便請人擡到峰頂;也有人無財無能,那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步行登山。

雲海清波為了防止有人從中滋事,還特意遣派弟子候在山路各段,維持治安。

這日時值正午,武道大會早已開始。行路上人蹤渺渺,忽然出現了一道俊俏風流的少年人影。

他步履踏得又平又緩,戴着一方帷帽,牽着一匹瘦馬,猶如閑庭走馬觀花,一步停,一步走,神色看上去不輕不淡,偏生眉峰微凝,在山腳下徘徊許久,倒是一副十分不想上山的模樣。

巡山的弟子走上去例行排查身份,問道:“敢問少俠師承何派,來者何人?”

說的是萬分老套,沒有意思。

白衣少年道:“無門無派,天雪崖上客,聶明心。”

巡山弟子悚然一驚,将眼前這名白衣少年上下打量了許多眼,仍是不能将他同傳言中那位大名鼎鼎的劍君聯系到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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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沒等他盤問到第二句,這少年便自然而然将那匹瘦馬的缰繩塞到他手裏,非常厭倦地嘆了口氣,擡眼看了眼峰頂,仿佛自言自語:

“這個點,雲松子那個唠叨鬼到底講完了沒有?”

聶明心的輕功,說不上太好,卻也不會太差。他平日對上別人,只有殺人同制敵這兩樣選擇,說到逃命,倒是少之又少。因此輕功只練了個三流水平。

對聶明心而言,這個三流已經十分夠用了。

可也因此,慢,是非常有理由的。聶明心抵達峰頂時,武道大會已經開始有一陣子了。

擂臺場上人影你來我往,兵器交接間,一者力有不逮,一者卻似力大無窮,兵器竟是應聲而裂,斷刃借着餘勁直直脫手而出,朝着人群裏飛去。

眼見就要有不知道哪個倒黴鬼魂斷刃下。電光火石間,只聽人群之中一聲輕喝,清綠劍光凜然劃過,“锵”一聲,那斷刃竟是被這恰到好處地的擊至一旁的巨木身中。

這時,半截竹葉飄然落地,邊緣銳利。赫然便是方才那道清綠劍光的原形。

落敗者萎然倒地,整個人還在餘勁中緩不過來,無端便聽到一句不客氣的點評:“劍招不差,劍太差。”

擡眼一看,卻是一名白衣少年郎,眉間一點朱砂,頭戴帷帽,背負長劍。他點評過後,在周遭人的竊竊私語中挾道而出。

在衆人嘩然眼神中,登上問天峰的小竹樓,不緊不慢地落坐于雲松子與琉璃客的中間。

——天下三劍,劍道三君。

坐在這個位置,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琉璃客是個滿身風流氣的俊朗公子,身邊站着一名手中抱劍,身着紅衣的美豔女子;而雲松子乃是玄機門掌教,一身道袍,銀發高束,拂塵與長劍并負,道骨仙風,從眉目裏仍能見到幾分年輕時的疏狂清隽。

琉璃客将他上下打量,啧啧有聲:“有趣,實在有趣。”

雲松子原本在閉目養神,此時也微微擡了眼,不等他開口,聶明心道:“走火入魔。”

雲松子便繼續阖上眼。

聶明心問道:“今天你們講了多久?”

琉璃客:“道長一炷香,三位刀主加起來一個時辰,盟主一個半時辰,比你想的要快。”

他又繼續盯着聶明心看,“旁人練功走火入魔,是七竅流血,油盡燈枯,你倒是好,返老還童,駐顏有術。我真是七分羨慕。”

他身邊的紅衣女子嬌奴卻是十分不給面子,她掩唇輕笑,美目流轉間顧盼生輝,“觀主說七分羨慕,羨慕是假,分明是十分想看熱鬧。”

聶明心懶得理他。

他提起一旁案幾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後,便就坐着,微微阖上了眼睛。

半柱香後。

琉璃客歪了歪頭:“又睡着了。”

雲松子道:“往常而已。”他一拈長須,低聲道,“今年的劍比。前年是明心,年是我上的臺,今年該你了。”

這說得便是劍比最後三君列位的事了。

這武道大會中以武會友,刀劍争鳴,評比春秋。就拿劍比來說,最後奪得劍比第一者,便有一次挑戰三君的機會。刀比同樣。

若勝,便能證明自己是下一個劍道巅峰,既可名列三君,亦可名揚天下。若敗,能從劍君下走得幾招,也是十分長臉的事情,若是讨了對方的眼緣,指點幾招也不是不可能。

——有時候,功夫練到一定水平,可能差的就只是那麽一招的機緣而已。

不論如何,總歸是有這麽一件事在。

在許久之前,劍比的三君列位本不是現在這樣固定出列,而是由劍比第一選擇要挑戰誰。聶明心年紀最輕,看上去鋒芒雖銳,但根基最差,總被當做是劍道巅峰裏最薄弱的突破點,因而每屆的劍比,總是被指名。

結果……

速戰速決,屢戰屢敗。

天下武學,唯快不破。

聶明心出的是快劍,他的劍沒有餘地,每每敗在他劍下者,雖身上毫發無損,卻有好幾位劍者因這一敗再不敢提劍,都敗得異常可憐。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他實在懶得很,你敗便敗了,是一句多餘的口舌都不願意嚼。

明明前車之鑒歷歷在目,偏偏總有人沒那個眼裏勁。為了避免後輩們因此一蹶不振,也只好改了規則,固定出列了。

今年的劍比考官,便輪到了琉璃客。

琉璃客折扇輕搖:“知道了,知道了。哎,也不知道今年的苗子如何,長得好不好看,長得太醜,我肯定忍不住下手又重一些。”他刷一下合上折扇,敲了敲聶明心放在太妃椅上的手,“咦,明心,今年你那美人徒弟怎麽沒跟着來?”

聶明心眼皮子也不擡:“人家有名有姓——”

“好好好、沈卿、沈卿,他怎麽沒來?”

聶明心眼睛微微睜開條縫,睨着琉璃客,“我最近不想提他,再提我們打一場。”

他這打可不是你來我往文質彬彬的劍招比劃,而是拳對拳,肉紮肉的打法,還專朝臉打,是半點不給同僚面子。

琉璃客只好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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