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憑心而言,聶明心實在是個不好相與的人。

聶明心不嗜殺,不愛殺。癡情于劍,卻又不獨鐘于劍。在江湖之外,尊老愛幼,明志持節,放在路上,便只是個長相頗佳的年輕兒郎。

他的眼高于頂,又或溫柔體貼,都是對特定的人。

他其實是個十分無趣的人。

沈卿曾經以為自己是特殊的。是,他是特殊的,可有些時候,也不必然。

聶明心只丢了一個茶盞。然而他丢完這個茶盞之後,便就當看不見沈卿一樣,眼觀鼻,鼻觀心,開始目中無人起來。

沈卿不氣不惱,他簡單地同另外兩位劍君問過禮,便走到聶明心身後靜立。

劍比依時而開。

琉璃客同紅衣嬌奴調笑了兩句,原本就要拎上他的傘,準備下場子。卻又被聶明心按下。

“今年先我。”

琉璃客:“咦?”他眨了眨眼,下意識看了一眼沈卿。

沈卿微微提了下嘴角,笑意卻未經眼底:“劍君為何這樣看我?”

“不不不……”琉璃客翹起二郎腿,“我只是看,看看某人要怎麽護短而已。”

問天峰海拔甚高,會場邊上稀稀疏疏長着許多的寒枝竹節,聶明心輕身一躍,從寒竹上折下一支竹枝,輔以指尖劍氣,三下五除二,便将毛邊竹葉除盡,顯出一把光禿禿的鈍劍雛形。

聶明心朝着右邊看了一眼,眉一挑,旁邊的江湖人士都識相地紛紛退開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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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勢震劍一揮,窸窸窣窣,便在石壁上留下劍痕。

琉璃客啧了一聲:“比劍就好好比劍,破壞風景幹什麽。”

聶明心輕嗤一聲,随手一劃,便背身上了臺。

頓時,高臺上只聽一聲脆響,衆人凝神一看,琉璃客正坐着的柳木圈椅便就斷了條腿,只剩下孤楞楞的三個腿棍子。

琉璃客依舊坐得八風不動。

他側倚着椅背,有一下沒一下敲着他那把素不離手的折扇,還不忘同雲松子讨汰一下同席。

“哎呀哎呀,真是的,本君又不會笑你,做作還不叫人說了。”

雲松子道:“你少說兩句,小心待會你另一條腿也沒了。”

雲松子話音才剛落,琉璃客又聽咔擦一聲,他那可憐的小圈椅,只剩下兩條腿了。

他咂咂嘴,轉頭看了沈卿一眼。

沈卿道:“沈卿這就為劍君另備一把椅子。”

——多好的孩子,怎麽就這麽瞎呢。

琉璃客嘆了口氣:“算了,這椅子我坐着也挺好,不敢差使你,我怕他打我臉 。”

他從圈椅上站起來,失去倚靠的圈椅便也就啪一聲地倒在地上。琉璃客走到圍欄上,刷一下展開他的折扇。場下,雲海濤同聶明心戰至正酣。

聶明心被稱作近十年來的不世天才,劍道巅峰。這回他折竹枝作劍,自然比不得他的‘明心’鋒利趁手,可饒是如此,青竹在手,威勢卻不減,時走輕靈,時走剛猛。

飒飒臨淵,飄若登仙。

琉璃客點評道:“能耍劍耍得跟耍刀似的,明心也是真的不容易。”

話音剛落,一道劍氣襲來,琉璃客稍稍偏頭躲避,仍是被削落鬓邊一縷青絲。

雲松子閉目養神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巍然不動,涼涼嘲諷:“都叫你少說兩句了……朗朗乾坤,衆目睽睽,像什麽樣子。”

嬌奴呀一聲将她手中的竹傘打開:“觀主您還是到傘下來避避險吧,好歹遮着臉,聶小劍君總不至于毀傘打臉。”

琉璃客不慌不忙地舉起折扇遮着半張臉,僅露出一雙眼睛:“你們年年這麽講,明心還不是照樣打着我玩。”

嬌奴撐傘走到琉璃客身旁,嬌嬌軟軟地嗔道:“誰叫您老是這樣逗他,哎。”

便是一臉拿他沒有辦法的模樣。

這老中青三代劍君彼此之間的關系,倒是其樂融融。

再看場中,這場比劍也末至尾聲。

劍風,劍意,劍式。

最後一式,無風,不動,少年劍君以竹枝抵着雲海濤的咽喉劃下句點。

一點血痕,一點痛意,讓雲海濤瞳孔不自禁地皺縮,而等聶明心将手中竹枝一抛,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他折下竹枝的那枝寒竹之下。

“我贏了。”

這無疑是一場精彩至極的劍比。

雲海濤這時恍若從某種迷幻的情境中驚醒,他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下,眼中滿布狂熱之意:“求劍君收我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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