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招親

第二日,兩人順着獵戶昨日的指引來到山下的城鎮。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兩人這才意識到,他們竟然身無分文。在山上還好,可以吃點野果打點野味什麽的。

沉辛站在街角,看着不遠處抱着劍的男人氣勢如虹的打聽當鋪,像是幹了什麽殺人越貨的勾當,吓得對面的小販戰戰兢兢。她沉默地上前,在小販感激涕零的眼神中拉走了他。

她取下頭上唯一的銀簪遞給他:“走吧,雖不比将軍的玉佩,但應該也能換一點,這裏離皇都也不遠,就算援兵不到我們也能回去。”

容隐握緊了簪子,将它放進懷裏。

“有兩條路可以回去,一條水路,一條陸路。水路較快,但在船上不好隐藏,陸路會經過兩個城鎮,其中淮水鎮有我的聯絡點。我們走陸路會比較安全,而且月主你的傷還是需要處理一下,萬一留疤就不好了。”

兩人低聲交談,邊走便溝通情況。

“齊府小姐要抛繡球招婿啦,走走走,我們去看看。”

“真的?那咱們趕緊走,齊老爺可是咱們鎮首富,萬一被砸中,那可是個大餡餅!”

“俗氣!我倒是聽說那齊小姐容貌動人,有滿腹才氣,娶妻如此,才不負此生。”

身邊的百姓一個傳兩,不管是看熱鬧的還是有別的心思的,都一窩朝着齊府而去。

聽了個七七八八,容隐想了想,問:“這抛繡球也有命定一說嗎?”

沉辛搖頭:“抛繡球并無命定一說,只是抛繡球這件事情就在命定之中。命中注定這齊小姐将會在抛繡球時和她的命定之人相遇。”

兩人說着,發現當鋪的方向竟順着人流。擡眼望去,遠處搭起了高高的閣樓,齊老爺和齊小姐就站在閣樓上。而臺下,一個肥胖的男人腆着肚子指揮着家仆把絕大多數百姓隔在外層。

人群隐隐有着激憤的聲音。

肥胖的男人貪婪垂涎的盯着高臺上的女子,目光中是志在必得,搓了搓手道:“齊小姐,時間也到了,你還在等什麽呢?趕緊抛吧,你注定要成為我的人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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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老爺連忙催促道:“還在等什麽,這不是你要的嗎,還不把球抛給萬公子?”

齊小姐看着臺下人群,男人猖狂的模樣,還有迫于他的勢力敢怒不敢言的人群,眼露凄涼。她的父親賣女求榮,無奈之下她要求抛繡球,萬公子只當是情調,便讓她父親同意了。她希望能給自己和那個人一絲機會,奈何父親抓住了那人,威脅她将繡球抛給萬公子。齊小姐眼藏淚水,只覺得手中繡球萬般沉重。

她到底該如何做,這命運為何如此弄人,誰又能來救救她?

“啊——”

人群驚呼,摻雜着萬公子氣急敗壞的聲音。

一道黑影向沉辛襲來,容隐眼一凝,準備拔劍。突然袖口被人拉了兩下,他手勢一轉,便将黑影撈在手心,定睛一看,赫然便是那齊小姐的繡球。

容隐詢問的看向沉辛。

“那獵戶的心上人是這齊小姐。”

“如何确定?”

沉辛指了指高臺上被捆在角落的小狐貍:“那日獵戶晚間急匆匆下山,滿心歡喜滿目柔情,狐貍也不舍得傷它一分一毫,必定是要送給別人。如今看來,倒不是獵戶的單相思了。”

很顯然,她是要插手這樁情緣了。

不顧兩人交談,萬公子氣沖沖的來到面前,将兩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目露輕視:“哪裏來的沒規矩的小子,媳婦還在旁邊就看着鍋裏了?将球給我!”

沉辛沒有理他,深知和這種人說話沒用。只對着剛下來趕到的齊家小姐說道:“齊小姐可認識一個李姓獵戶?”

齊小姐聞言一陣驚愣,她看出兩人氣度不凡,雖有些狼狽,但絕對不是等閑之輩。況且男人手中的配劍也證明他們有武力傍身,就算幫不了她,他們至少也能脫身,這才把繡球砸向二人。可誰曾想到,他們竟然和李大哥有牽扯。

“我女兒并不認識一個什麽獵戶,你們是來搗亂的嗎?不知道萬公子是什麽身份嗎?”齊老爺抖着胡子開口呵斥道。

沉辛原本只有八成的把握,再看齊家父女兩人的反應,現在也有十成了。

她走到齊小姐的面前,将繡球遞過去,齊小姐遲疑地伸出手。

沉辛将手往後一撤:“齊小姐可想好了,這繡球一接,連上的是你和李姓獵戶的紅線,可斷開卻是你往後榮華富貴的生活。”

萬公子聽此再也忍不住了,罵罵咧咧地上前準備搶過繡球:“哪裏來的瘋婆子,妖言惑衆……”

容隐劍一橫,強勢冷酷擋在沉辛身前。

人群中有人勸道:“這位兄弟,這萬家是戶部淩大人的遠親,還是別插手此事快點離去吧。”

容隐卻巍然不動。

萬公子啐了一口,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極大的挑釁:“不知死活,給我拿下他們!”

一幫惡仆雖人數衆多,但在容隐的眼裏還是不夠看的,他冷哼一聲,身形宛若疾風,長腿一掃,便倒下一片。

喧鬧的打鬥中,齊小姐回想起自己的前半生。母親在深宅中被陷害慘死,父親利益熏心,沒有一絲顧念骨肉親情。後母旁系欺壓,從小她就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連家中的仆人都不如。直到遇見那個人……齊小姐的目光慢慢堅定,穩穩的伸手接過了繡球。

“還望姑娘成全!”

伴随着話音落下的是惡仆滿地的哀嚎聲,可齊小姐心中從未如此輕松,好似打破了渾身的枷鎖,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光明。

沉辛一笑:“還請将軍将萬公子拿下。”

“将、将軍?”

容隐毫不猶豫,直接一腳踹在萬公子腿窩,将他踹到在地,劍鞘冷冰冰的搭在肥肉直顫的脖子上。

沉辛轉頭看向面色青白的齊老爺:“人在哪裏?”

不管那男人是不是将軍,齊老爺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處境。人家劍都沒出鞘就輕松拿下了無法無天的萬公子,他脖子一涼,哆哆嗦嗦地讓人将獵戶帶了出來。

好在獵戶只是受了一些皮外傷,腳步有些虛浮。

“李大哥……”齊小姐看着心上人受苦,含淚将他扶住。

李遠寬慰的對她笑笑,便走向沉辛二人。他雖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卻能看到跪地的萬公子和害怕的齊老爺,而壓制着作惡多端的兩人正是昨夜在山上遇見的年輕男女。

看着這一切,沉辛卻深知,如果不讓這兩人打心眼裏害怕,他們一走,那也是害了李齊二人。念及此,沉辛手腕一動,那捆在角落的狐貍從高臺之上直直飛到她的懷裏,在衆人慌恐震驚得眼神中,一手抱着狐貍,一手拖着萬公子的脖子将他提溜在她腳下。

萬公子漲得臉色通紅,明明感覺到脖子被絲線纏繞,卻觸碰不到,掙脫不了。他綠豆大的眼中滿是驚恐,仰頭便撞在素衣少女平靜的眸光裏。

“萬公子?是那個京城早年貪污被抄家的萬家嗎,沒想到還有漏網之魚。這麽想來,淩大人的夫人在閨閣時的确是萬家女兒,淩大人知道你借了他的勢在外面為非作歹嗎?哦對了,淩大人應該是不知道的,如今他還在家閉門思過呢。”沉辛語氣平靜,卻聽的萬公子渾身發寒。

他的表姨父觸怒龍顏思過在家他隐約也是知道的,這個陌生的少女卻能準确地說出他們所有人的牽扯,可見家中必定在朝中是一方大勢。再想到少女先前喊的将軍,萬公子饒是再豬油蒙了心,此刻也意識到他如今是撞了大災了。若是讓他那表姨父知道了,自己這個萬家小霸王好日子也就真的到頭了。

看他的表情,沉辛就明白他已生了退縮之意,便放了手中的紅線站起身來,将小狐貍塞到齊小姐懷裏。

脖子上的束縛一松,萬公子也不敢起身,顫抖着求饒:“這位大人……請饒命啊,我、我是豬油蒙了心才犯下這等錯事,我的母親乃前萬家旁系女兒,跟淩夫人一樣,在萬家獲罪前就已嫁入此地,早些年因病離世。我本姓王,家父痛思亡母,這才将我改了王姓,跟随母親姓萬。我、我是一時腦子糊塗,才私自借着淩家的名聲在外欺負別人……”

他的聲淚俱下也未教沉辛和容隐動搖半分,兩人對視一眼,這萬公子倒也不是完全的蠢人,言辭之間都在為王家和淩家脫身,将罪責攬在自己身上。容隐劍眉一蹙,冷聲道:“淩家和萬家到底有沒有關系,還待查證。”

萬公子頭都不敢擡,更不敢反駁,諾諾說是。

“至于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今年軍隊招兵,你回家改回王姓,自去充軍吧。”

得了準許,萬公子連滾帶爬,帶着一衆大氣不敢喘的惡仆,灰溜溜的走了。

此刻,百姓才爆發一陣驚呼,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将軍!一定是容将軍!王家倒了!”

“那個少女是誰?”

雖然也有猜測沉辛身份的人,但并不妨礙他們對将軍的欽佩,自發的把少女認為是将軍的人,一同去感謝。

事後,看着屁滾尿流逃跑的萬公子,齊老爺也哆哆嗦嗦的邀請兩人進府。在兩尊冷佛的威壓裏,硬着脖子不許齊小姐嫁給獵戶李遠。

看着兩人如出一轍的端茶姿勢,心上人跪地苦苦懇求,卻遭到齊老爺越來越難聽的辱罵。齊小姐緩緩走上前,在齊老爺面前直直跪下。柔弱的身軀堅忍不拔,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斷絕了父女關系。然後牽起獵戶的手,向沉辛二人拜謝。

馬車裏,沉辛正在閉目養神。齊老爺雖氣急敗壞趕走了齊李二人,卻不敢怠慢沉辛和容隐,問過兩人的去處,殷勤的為兩人置辦了馬車等物。在齊老爺難掩惱怒的目光中,體貼的邀了齊李二人上車,然後絕塵而去。

李遠和齊小姐坐在她的對面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喊道:“沉小姐……”

沉辛擡眼,無聲的望過去。

“這次還多虧了您和将軍,我和嫣兒不知道如何感謝你們,才能回報這份恩情。”

齊小姐也柔聲說道:“當時嫣兒也是走投無路,才将繡球擲向沉小姐,将您和将軍牽連至此,還請你們莫怪。”

“二位不必拘禮,實不相瞞,昨日我們在山上受李兄照顧,今天遇上此事,也是我們還報恩情罷了。”

齊小姐一早就猜到他們兩人是認識李大哥,但也沒想到是這樣認識的,聞言便看向李遠。

李遠有些不好意思,忠厚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窘迫:“我只是借住了一晚屋子,卻得到你們這麽大的幫助,實在是于心難安。”

“恩情不分大小,這也是我們之間的緣分,李兄言重了。而且有将軍在此,這等惡人他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沉辛不習慣被人如此感謝,直接将功勞全推到外面駕車的男人身上。

“可是……”

看着他們還是不肯放過她,沉辛淡淡的打斷道:“如今你們打算怎麽辦?”

涉及心上人,果然忠厚的獵戶就被輕松轉移了話題。

“我家祖上做皮草生意的,後來家道中落我便靠着打獵為生,所以才會在靠近山腳的齊鎮生存。不過父親倒是在淮水鎮有一處老房子,也算是一個去處,就是是要委屈嫣兒了。”

看着獵戶心疼看過來的目光,齊小姐微微一笑,恬靜的臉上泛起羞意:“嫣兒不怕苦,李大哥是第一個對我這麽好的人,我的一生因為李大哥才重新有了色彩和光明,我要和李大哥永遠在一起。”齊小姐小聲的表達着情意,眉目間全是對眼前人的信賴。

“嫣兒……”

“李大哥……”

沉辛極度自覺,為了讓兩人有獨處的空間,她悄悄的退出了車廂,坐在馬車的另一邊。

容隐耳目聰敏,早在她起身的時候就讓出了一邊,看着她冷冷淡淡的出來卻故意道:“月主怎麽出來了?”

沉辛目不斜視:“沉辛覺得将軍一人趕車過于辛苦,所以來替換将軍,将軍現在可以去車廂內休息一會了。”

容隐雙眸染上笑意,提着馬鞭輕快的一甩:“隐卻覺得,這外面倒是別有一番風景,沿途欣賞,趕起車來也不覺乏累。”

“畢竟将軍還有傷在身,旅途周長,将軍還是保存點體力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管她說的多麽一本正經,在容隐知曉她為什麽出來後,他就在內心忍俊不禁。雖然都是怼他的歪理,但他想了想,體貼她難掩的尴尬,順了她的意思進了車廂。

車門一打開,躬身進來的是身姿矯健的男人。

齊李二人不由得一肅,像是偷偷談戀愛看見老師的學生,待男人坐下才問道:“将軍怎麽了?”

容隐道:“無礙,只是沉小姐替換我趕車,讓我進來休息一下。”

李遠撓撓頭:“這怎麽好意思,我也是會趕車的,沉小姐畢竟是個姑娘家,還是我去吧。”說着便要起身。

容隐開口攔下他:“不用,讓她趕一會吧,待會你在出去換她就行。”說完果斷學着沉辛,轉移了話題。

“李兄有想好接下來做什麽工作嗎?”

“我想着先找一份工做着,等攢了點錢看看能不能做點小生意。”李遠坦白的交代。

齊小姐也說:“嫣兒也想過了,不能讓李大哥一人辛苦,索性嫣兒的女工還不錯,可以繡點什麽貼補家用。”

一番肺腑之言,讓李遠更是憐惜。他們兩人心意相通,自然都懂得對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李遠也尊重齊小姐的決定,但還是細聲囑咐她,讓她不可太過勞累。

“嫣兒相信李大哥,未來咱們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聽着兩人呢喃細語,到底是個成年男人,容隐穩坐在另一邊,并未插嘴,心态強大的閉目養神。

齊小姐看他閉目便用食指抵唇,無聲的示意獵戶小聲點。獵戶點點頭,将肩膀湊到齊小姐身邊,齊小姐臉紅紅的看他一眼,兩人的頭便抵在一處。

安靜的車廂氛圍,只聽見車外皮鞭輕甩的聲音,馬蹄噠噠,偶爾風吹樹葉沙沙的響,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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