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誰叛國
昏暗潮濕的大牢裏,沉辛被帶到沉家衆人面前。
因為目标并不是他們,所以只是形容有些憔悴。正在安慰沉家女眷的沉瑜聽到腳步聲,擡頭便看到風塵仆仆的沉辛站在門外。
她咬牙堅持多日的脆弱終于暴露人前,眼淚唰的一下湧了出來。
“辛妹妹……”
“家主!”
“辛姐姐,你怎麽來了?!”
衆人悲痛欲絕,她不該來啊。
獄卒不等沉辛回話,将她關在沉家衆人對面的牢房隔離,防止她接觸其他人。
等到獄卒走後,沉辛望着一雙雙熟悉的臉孔,看向一直沉默的□□。
□□終于睜開了眼睛:“你不該來。”
沉辛席地坐下,平靜說道:“兩國二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我不得不來。”
衆人一愣,他們半月前被抓至此地,就失去了外界的消息,并不知道邊城面臨的嚴峻。
□□顫抖着聲音問道:“如今邊城如何,破……了嗎?”
沉辛搖搖頭:“我用梁國國運威脅他們,如果我一日未到梁國,他們不可出兵。我走之前,三十萬援軍還有五日就趕到。”
衆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陷入沉默,目光悲戚的看向對面的少女,有些話始終不忍告訴她。
他們被困在此是秦國出現了叛徒,內部打通了嚴守關卡,放任了大量賊人入京針對沉家,并擄了沉家相關數人悄無聲息逃出城,若說這其中沒有秦國高層操作,他們是怎麽也不會相信的。可悲就悲在這一點,沉家世代守護秦國,卻落得如此下場,沉瑜心中難掩悲戚。
Advertisement
可連她們都發現的問題,從小便被灌輸人心複雜的沉辛自然注意到了這點。她并未揭穿,溫聲安慰他們:“大家先好好休息,秦國有諸位将軍駐守也不會有事,只要我在此也不會讓他們傷害你們分毫。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去。”
沉着的少女早已是他們的主心骨,給了他們無盡的勇氣,衆人情緒也逐漸穩定下去。
“好好好!”拍掌聲在牢房中響起,三皇子從暗處轉了出來。
“月主不虧是月主,如此氣度凜然真是讓本宮刮目相看。原本還對太子兄長所說的話存在質疑,如今一見,果真傳聞無半點虛假。”
他陰冷的笑聲在地牢裏響起,沉瑜他們咬碎了銀牙,目光憤恨地盯着他,仿佛要咬下他的肉來。
沉辛早就知道他在暗中,并無多大的波動,她睨他一眼,坐着卻一點不輸氣勢。
語氣也無起伏:“這就是梁國的待客之道嗎,梁國的誠意我真是一點沒看到。”
三皇子惡劣一笑:“本宮可不敢小看你,我那親愛的兄長都在你手上吃了暗虧,千裏之外還能讓我身敗名裂,若不是有……你們的人指點,本宮也要栽在月主的手上呢。”
“索性有人了解你們沉家的能力,本宮只是按照要求辦事呢。”
沉家衆人心都一提,三皇子無情的将他們想要瞞下的難堪揭露在沉辛面前,而沉辛卻沒有絲毫震驚,他們的心就跌落了谷底,無法想象她該多失望。
“所以你們千方百計将我抓來,只是為了困我在此?那麽三皇子你也該知道,我能千裏之外調動紅線,自然能再次故技重施。”
三皇子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月主不必唬我,那人明确和本宮說過,你是借助衣袍之力才能大範圍調動紅線,僅憑這樣,是無法千裏之外取人性命的。但近了就不一定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你,畢竟什麽都沒有保住性命重要。”他的眼神若有若無的瞥向另一邊牢房衆人,淡淡威脅道:“月主你說是嗎?”
沉辛冷冷看向他:“确是這樣,但那人有沒有警告過你,不要随意靠近我呢?”話音剛落,紅線齊齊暴動,死死鎖着三皇子拖向牢門。三皇子一張扭曲的俊容卡在兩扇欄杆中間,漲得通紅。她用盡全力将他困在欄杆上,冰寒的氣息像毒蛇一樣纏着他的脖子,逐漸稀薄的空氣讓他喪失抵抗。
她冷冷湊近,隔着鐵欄杆道:“三皇子放心,沉辛的目标并不是你,你死了也沒有什麽意義。只要三皇子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放了你怎麽樣?”
三皇子面容扭曲驚恐,想起那人警告自己不要靠近她,內心後悔不已。他無法開口,只能用手激烈拍打着欄杆表示同意。
沉辛的手稍松,給他喘了一口氣。
“我要見你們皇上。”
三皇子知道她打的什麽注意,雖然他對他的父皇沒什麽感情。他艱難地回答道:“如今我被禁足,并不能帶你出去,而且這附近全是父皇的眼線,一有異常便會通報。”
沉辛辨別出他說的是真話,卻沒有失望:“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為難你。既然那人幫助三皇子,想必三皇子能聯系上那人。”
三皇子感到脖子上的線在慢慢變硬鎖緊,死亡籠罩在他的頭上。
“一刻鐘內,我要見他,否則我不介意就此解決了你,這對三皇子來說應該不難吧?”
他徹底怕了她,對未知力量的敬畏和對死亡的恐懼,讓他徹底失去了所有的得意,艱難的吩咐人趕緊去辦此事。
守在牢外的侍衛一看此景,也不敢貿然上前,怕傷害了主子的性命,趕緊跑出去去辦此事。
一刻鐘後,來人跟随着略顯不安的侍從來到地牢前,藏在兜帽下的臉模糊不清。
年輕女子的聲音傳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真的危在旦夕?”
侍從心裏一緊,回答道:“剛剛三皇子和她發生了争執,月主動手時三皇子情急之下捅了月主一劍,如今人已昏迷,三皇子也不敢将她帶出地牢,只好讓屬下請您來商議。”
說話間,已來到地牢入口,侍從彎腰:“三皇子就在下面等您。”
年輕女子已經發覺了不對勁,想起月主的能力,塗着丹蔻的指甲狠狠握在掌心,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了。她脫下氈帽,露出一張明豔卻陰沉的臉,赫然便是元安公主!
地牢內寂靜無聲,侍從口中的三皇子早已不見了人影,只有默然的少女坐在牢中。她擡手制止了暗衛的跟随,自己現于兩扇牢房之間。
無視沉家衆人不敢置信的目光,元安立于沉辛身前:“這就是你的目的?想殺我?”
從一開始元安踏進三皇子府內沉辛便得知了一切,然後就放了三皇子,因為正同于元安了解她的能力,她也相信元安會來見她。
她沉默良久,無法對面前之人所做的事做出回答。可這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卻刺激到了元安。
元安冷哼一聲,不甘扭曲了她的面容,她嘲諷道:“就算你騙我來又如何?你真的殺得了我嗎?本宮可不是随便就被月主唬住的三皇子,只要在你殺死我之前,控制住你,那麽你就不足為懼。”
“本宮也算對你仁至義盡了,這麽大的秘密只有我一人知曉。可月主偏偏不懂事,非要将這個秘密暴露人前。這樣你唯一的殺死梁皇的殺手锏也徹底無用了呢……”
沉辛啞着嗓子問道:“為何?”
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元安笑得花枝亂顫,眼淚都掉了下來。
“為何?你問本宮為何!”
“本宮當日就與你知會,要是讓本宮發現你們沉家欺騙于我,那我必定百倍報複!”
沉辛無力的閉眼:“我從未欺騙于你。”
“你和将軍成日出雙入對也叫從未欺騙于我?你說你生來便無命定之人卻和将軍在一起也叫從未欺騙我?百姓說我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可事實呢!事實就是送我來和親!只因為我是你們口中的命定之人!”元安忍着眼淚口口聲聲質問,眼底的恨意仿佛看不到底的枯井。她語氣悲涼:“原本這樣也就算了,作為公主的職責我也認了。可是呢?那梁國太子回朝便在朝堂之上大肆宣揚月主的能力,全然不顧我的顏面,連同所有朝臣将月主視為勢在必得人物!就算毀掉,也不讓秦國擁有!”
“呵呵,本宮又在哪裏?本宮離開家國背井離鄉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麽意義!他們眼中只有你!父皇也是,百姓也是,将軍也是!”
“本宮真的好恨!”
“是你,毀了本宮的一切!”
聲聲啼血,字字可泣。
沉辛不知道在想什麽,可沉瑜坐不住了。
她悲憤道:“這一切又和辛妹妹有什麽關系!不管你信不信,她從未欺騙于你!可你卻為了報複沉家通敵叛國,你可曾想過,一旦邊城破了,秦國又會怎樣!多少百姓會死于戰火!”
元安冷冷看她:“這又與本宮何幹,他們都放棄了我,我為何還要為他們着想。”
她冰冷的态度刺得所有人心中一寒,湧上了無邊的悲痛。沉瑜也冷下面容,不再開口。
“公主真的不在乎秦國了嗎?”
少女平靜地聲音仿佛澄澈的冰泉,洞悉人心。元安卻被刺痛到了尖叫着反駁:“對!不在乎!誰都不在乎我,我又為何要在乎他!”
沉辛嘆息,将她所看到的一切緩緩道來:“不管公主信不信我,沉辛所說的話都是真的。當日元安公主走後,皇上在禦書房內陷入了深深的愧疚又為您驕傲。沉辛前往邊疆的一路上,除了聽到誇贊将軍的話,最多的便是關于公主的話語,他們感謝您為他們所做的一切犧牲。大戰之際,諸位将領下定決心要将您接回來,說梁國不值得您的犧牲。所有人都在關心着您,若公主不信,一問便知。”
元安眼中搖搖欲碎,咬着牙道:“你以為我會信嗎?”
沉辛垂眼:“如今我也沒有別的話想說了,公主請離去吧。”
她不反駁的态度深深刺痛了元安那顆埋藏在怨恨下的愧疚的心,她怎麽也不敢相信這個事實,抽出腰間軟劍直取沉辛面門。
沉家衆人撲到欄杆上,眉目欲裂,那一劍仿佛在他們眼中變慢,都想拉住元安公主揮劍的手臂。
“住手!”
元安原本還帶猶豫的劍勢一轉,所有人對她的關心對比自己,教她怒火中燒。劍尖一轉,就要将沖在最前頭的沉瑜斬于劍下。
這一劍最終也沒能斬下去,元安的胳膊僵硬的停頓在半空之中,劍尖貼在沉瑜的面門。
她陰冷的回頭看像沉辛,沉辛擡着手冷漠的回望。
元安突然一笑:“差點被月主帶了過去,就算月主口中說的是真的,元安日後再彌補便是。可你欺騙本宮的事情,卻不得不算!”
“來人!”
影子一般的暗衛出現在地牢內。
元安一劍斬斷牢門鎖鏈,率先踏入沉辛的牢房之中。
她笑得像地獄裏開出的花,幽冷至極:“當初本宮為了追趕将軍可下了狠勁練武呢,只為能與他多說點話。如今看來,到要感謝将軍,讓本宮可以親手砍下騙子的腳呢!”
無視沉家衆人的怒吼,她此刻心中充滿了報複的快意。命人将沉辛控制住,扔在地上。她蹲到她的面前,少女的沉默不語激怒了她。元安不怒反笑,指尖溫柔的觸碰着她的右腳腳腕。
“月主有沒有欺騙我,待本宮砍下後就能知道。”說完,手起劍落,血光染紅了所有人的雙眼,一只斷足落地。
“辛妹妹/姐姐!”
“家主!”
沉家所有人發了瘋的撞着鐵欄杆,□□搖搖晃晃的靠在牆上喘息。
沉辛死死咬牙,蒼白的臉上冷汗遍布,沒有看她,也沒有恨意。
鮮血很快染紅了月白的裙擺,元安看了看斷足,殘忍笑道:“呀,好像砍錯了呢,月主的紅線并不在這只腳上,那一只應該就是了吧。”
無視對面悲烈的嘶喊,她劍光一閃,另一只斷足落地。
其實她哪裏能看到什麽紅線,不過是想欣賞這個奪走她一切的少女痛苦的表情罷了。随意瞥了那只斷足,就狀似惋惜就要開口:“真是可惜,這樣也看不到月……”話未說完,便異象突生。
從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少女的腳踝開始亮起,緊密無縫的貼在少女的腳踝邊,卻眨眼間消散在空氣之中。緊接着仿佛收到召喚一般,所有人的紅線都亮起。呈網狀開始蔓延,眨眼之間便漫布整個皇都,繼續向世間各地蔓延。
家家戶戶都打開房門走了出來,不可思議的看着滿世界飄蕩的紅線。
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元安踉跄着後退一步,自己腳下的紅線便跟着牽動。她面色比失血過多的少女還慘白,手中的劍倉皇落地。
感覺到身上的羽衣在發燙,沉辛擡起了眼皮。體內充盈的力量讓她暫時緩解了疼痛,努力的消化着腦海中多出來的東西。
所有人愣愣的看着這一切,□□盯着斷足上消失的紅線,聲音早已嘶啞的不成樣。
“禁锢已解。”蒼老悲涼的聲音在地牢中響起。
沉辛睜開眼,面上已有了灰敗之色,可眸子卻柔如月光流淌。
她艱難的撐起,對着□□的方向跪下,鮮血止不住的流淌,她就跪在血河中。
“□□。”
她磕下頭。
“沉家終不負月神所托。”
“沉家的使命完成了。”
最後一個頭磕完,沉辛擡頭笑着說完最後一句話,便再也壓不住體內的力量,化作點點碎光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而随着她散開的一瞬間,世間所有的紅線全都斷開,回到自己主人身邊。只有在遇上心上人時才會連結,而感情破裂之時便會斷開。真正做到了不受命定之縛,只随人們本身。
淮水鎮,所有的人都激動的看着腳邊的紅線,花燈節的來源不是傳說!
隐秘的山谷內,綠色的草藥樹木此刻被紅線所覆蓋,又一眨眼消散。連小姐扶着面容惋惜的老人走出來,她聽爺爺嘆息道:“月主獻祭了……”她皺眉眺望遠方,靈動的眼裏滿是沉重。他們一族也是上古傳下來的家族,爺爺說的話自然不會有假。有些隐秘跟随着他們一起隐居于世外,正因為這樣,他們家族才延續至今。
她自然也知道将軍命格的特殊,只是沒想到他們兩人會被牽扯到如此境地。
“爺爺,我想去邊疆。”
沉辛所做的一切無法不觸動着她醫者的仁心,她如今再也不能坐視不理。
老人看着孫女堅定的面龐,最終嘆氣松口。
将領們急匆匆的沖進容隐的營帳,他們一看到此景就知道是月主,什麽都來不及想就沖向主帳。可還沒等他們跑到,紅線就消散了。
“将軍!”
他們隐約感覺到不好,一個個氣壓極低。
容隐從帳中走了出來,平靜地下令:“出征。”
衆人面面相觑,然後嘆息一聲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