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國泰民安
自從月主走後,将軍就越發孤清寡言,平靜之下是越來越冷酷的氣勢。将軍讀完月主留信之後,帳中的燭火點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一封密信便從帳中送往京城。
等到援軍一到,将軍便披挂上陣,主動攻打起了蟄伏的敵軍。任何人都看得出将軍的可怖,一戰就将梁軍領帥斬于馬下,随即大軍朝着梁國進發。
他們不知将軍和皇上達成了什麽協議,只知道皇上同意了将軍的請求。
這半個月內,他們且戰且休,勢如破竹。只再一日,他們便可攻破梁國邊城,一路壓進梁國皇宮,救出月主。可今日一事,讓他們心中覺得不妙,無法排解的郁氣只能靠在戰場上殺敵緩解。
就在他們攻破城門之際,傳來消息,梁國皇帝暴斃,太子最終鬥敗三皇子,坐上那個位子。可屁股還沒坐熱,城門便被攻破,早已凋零的梁國皇宮轉瞬間便淪陷。梁國太子被斬于皇位前,梁國滅國。
元安坐在枯敗的冷宮中,平靜地聽着外面的厮殺。最終,冷宮大門被人打開,血氣随着為首之人湧了進來。
她等待着他最後的宣判。
劍尖還滴着血,容隐掃她一眼,面無表情吩咐副将:“送公主回宮。”
然後像是一個陌生人一樣,毫不在意地轉身離去。
副将領着衆衛跪地:“末将拜見公主。”恭敬的仿佛她還是那個值得尊敬的公主。
她問他,仿佛又在問自己:“我還能回去嗎?”
副将不解,卻恭敬回答:“秦國是您的家,您是秦國的公主,無論何時您都可以回去。”
她凄涼一笑,沒有言語。
元安回到京城的那一天,沿途的百姓跟着她的轎攆,高呼着她的名字,仿佛她是個英雄,熱烈的愛戴她。
她一瞬間有些恍惚,好像她從未離開過秦國,從未做出那樣的事,那個人也沒有死。她每日都活在忏悔之下,午夜夢回總被觸目驚心的血跡驚醒。那日後她将沉家衆人送回秦國并謀劃半月用絲線勒死梁皇完成了那人最後的牽挂。她不祈求得到原諒,甚至她還希望沉家回到秦國,将她所做的事告知天下,這樣她就可以再無忏悔地死去。可現實是,沉家放下了一切,悄無聲息離開了秦國,一夜之間人去樓空。
從此世上再無沉家,也再無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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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清楚地聽着百姓地擁戴,卻渾身再無一絲暖意,她都能聞到自己內心腐爛掉的臭味,這是她的報應。
可麻木的內心在看到宮門前站着的老皇帝時,元安公主忍不住淚流滿面。
她的父皇蒼老的仿佛多了十幾歲,她深深的跪地拜伏。
老皇帝滿是複雜,無法面對這個曾經細心栽培的女兒,嘆息一聲:“元安既然回來了就不要再出公主府了吧。”
元安沒有異議,跪地領旨。
知道一點內情的大臣都沉默了,圈禁是容将軍提出的。皇上打算給百姓和沉家一個交代,可沉家的離去讓這件事落在了将軍頭上,他們當時還覺得将軍過于寬宏大量,如今看到元安公主的狀态他們從此打心眼裏忌憚容隐。
有時候,死反而是一種解脫。
十年後。
年輕的将領面容有一絲熟悉,褪去了小時候的稚嫩,逐漸顯露穩重。赫然是淮水鎮的小陽。
他蹲在帳前,看着軍中和諧輕松的氛圍,思緒慢慢飄到帳內那人身上。
他三年前參軍,一步一步站到了将軍的面前,跟着将軍收複游散的小民族。短短十年內,秦國一統天下。主要也是因為秦國一心為民的上位者,和威名赫赫的戰神。攻破國後,嚴律手下,不對普通百姓出手,并将他們接納。實力雄厚的國家和紀律嚴明的軍隊,百姓都接受的迅速。誰當權對他們來說都無所謂,甚至基于這樣的名聲,許多受壓榨的國家期盼着秦軍的到來。主動開放城門讓秦軍入城,不費一兵一卒便歸順大秦。
容隐一改攻打匈奴的兇猛,穩紮穩打。一邊收複,一邊和軍師針對性的改革。就這樣,也只用了十年就統一了天下。自此世間所有地方都是大秦的土地,所有百姓都是大秦的子民。
如今,是大秦的盛世,真正做到了沒有戰争,國泰民安。就在一個月前,老皇帝發來旨意,要召回将軍回京受封,将軍不為所動駐守在邊疆。旨意像雪花一樣遞進軍營,卻統統石沉大海毫無回訊。
剛念及此,就又有京城來人,想要勸回将軍。小陽将人攔在帳外,給了他一個不可打擾的表情,就将人唬的回了驿站。
也不怪信使好唬,如今天下人都知道,月主十年前死于梁國,将軍就再也沒有笑過。如今将軍收複天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月主的遺願就是國泰民安。
有時候心情差的時候就會一人鎖在帳內,誰也不敢去打擾。
他想起記憶中那個沉姐姐,面容已經有些記不清,可那一雙月下清泉一般清冽的眸子讓人難以忘懷。他在軍中待的久了自然也打聽到沉姐姐為了給邊城争取到援軍到來的時間,才犧牲在梁國。
“小陽,軍師呢?”一個溫暖的女人走了過來。
“連姐姐。”小陽打了個招呼便回答來人:“軍師去軍醫那裏了。”
女人美眸一眯,折射出危險的光。
有誰的醫術比她的好?他找軍醫卻不來找她,真是好得很吶!
小陽背後發涼,為軍醫默哀。
不一會兒,青年軍醫便無奈的跟在女人後面,一邊哄着一邊道歉。走在前方的女人就是不給他一個眼神。
小陽仿佛聽到心塞的聲音,他搖搖頭想,成年人的世界真複雜。
兩人并不需要通報便進了帳內,不多時,兩人便嘆息的走了出來。看見他女人還不舍的搭着他的肩膀:“你連姐姐要離開了,小陽以後一定要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兒啊。”
小陽頓時不舍:“連姐姐你和軍師今天就走嗎,不再多待一些日子嗎?”
軍師一把勾住女人的脖子帶到自己懷裏,宣布占有之意:“如今天下太平,我們在軍中也沒意義,我和你連姐姐打算去四處游歷。将軍就靠你照顧了,有事就聯系我們。”
言下之意,沒事就不要打擾他們。
小陽汗顏,也不知道軍師是受了什麽刺激。他尴尬一笑:“既如此,那我待會叫兄弟們給你們送行?”
軍師拉着女人離去,話語飄散在風中。
“不用了,我和你連姐姐不想被打擾。”
女人掙紮在他臂彎,氣急敗壞:“好好走路不行嗎?”
小陽擦擦冷汗,一向穩重文雅的軍師,一遇上連姐姐就很幼稚。連姐姐也是,軍師去找軍醫也是為了将軍,可聰慧玲珑的連姐姐卻沒想到。诶……
将軍為了早日實現國泰民安的願望,沒日沒夜的拼搏,近幾年來身體逐漸透支。其實連姐姐說将軍是心透支了,所以才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他們都知道将軍心結在哪,可所有人都無法解開,因為唯一可以解開的那個人早已經不在人間了。如今國泰民安,除了将軍的功勞外,天下百姓都漸漸發現命中沒有了那麽多的束縛,也多了太多太多的選擇,他們心裏意識到,十年前那場異象是月主降福。而那之後沉家就消失在世間,也證明他們的職責完成了。
又一個十年,那是一個來得太早的秋天。小陽也蛻變成成熟的青年将軍,他接過了守衛家園的擔子,也有了自己的妻子。
可他看向站在院牆下的男人,那個蕭索的背影,眉目已有了滄桑。新皇兩年前登基,也極為尊重這個戰神将軍。如今将軍的身子每況欲下,新皇憐惜将軍召回京城休養,特賜了新的将軍府。可将軍淡淡拒絕了,固執的搬回自己的院子。卸去了職責的他每日只枯站在院中,久久凝望着院牆那邊,不言不語。
青年将領嘆息,默默退出院子,沒有打擾他。
隔壁以前住着誰,不言而喻。
那個盛極萬世的沉家如今門庭破敗,一片荒涼。就像二十年苦守等待的男人,內心早就一片荒蕪。
這個冬天,将軍沒能熬得過去。大秦所有人默默戴孝,自發為他們的戰神送行。新皇也披上了孝衣,親自将他下葬。
那天雪下的極大,連姐姐和軍師也趕了回來,沉默的站在人群中間,看着那人到死都抓在手心裏的物件。
一封信。
一根銀簪。
還記得當年往事的老将們都老淚縱橫,如今國泰民安了,可大秦也永遠的失去了這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