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開機

一個月後,趙安陵又發了一條微博,文字是:“聽說沒有照片的微博都是騙評論,所以配圖重發(賣萌笑臉)。”

底下配的照片是自己身着明代皇帝明黃色的龍袍、林兮和一身墨藍色俠客勁裝、徐遙一身正紅色常服以及三人不穿戲服的合影。

劇照選了耀眼的明黃色,是為了表現皇帝性格的乖張恣意。劇組經費足,服裝制作得很精美,有娛樂新聞專門介紹了龍袍上那條玉帶,上面真金白銀也就算了,中間鑲的好大一塊兒玉竟然也是真的,妥妥的貴氣逼人。

而林兮和的墨藍色則代表正義、保護和孤獨,尤其是他的發型,不同于常見的俠客披頭散發的形象,林兮和的扮相是束發、加冠,看上去一絲不茍。他還佩戴了明朝特有的網巾,外面再加了帽子,當真是一根頭發絲都沒有掉出來。這與越皓林本是太傅之子、性格方正嚴肅、後來又入朝的形象相符。

而徐遙穿了一身大紅,袖口領口用白色鎖邊。顏色豔得有些離譜,寬大曳地的偏襟樣式也是誇張得厲害。但是他化了谷茗殷的妝、再穿上這身,真是美極了。

趙安陵與林兮和都是長身而立,正視着鏡頭,衣冠嚴謹、神色肅然,只有徐遙,微微低着頭看向別處,在發絲遮掩下若隐若現的側臉恬然寧靜,烏黑的墨發披散至臀部,充滿暧昧的神秘感。

這條微博底下的評論幾乎多得要爆炸,多數是趙安陵的粉絲們哭喊“老公好帥!”,也有林兮和的粉絲過來蹭地方哭喊“老公好帥”的,還有不少人問那個眼生的小帥哥是誰,長得好生美麗。

陳導自己的微博老氣橫秋,基本半年發一條,都是工作方面不鹹不淡的通知。林兮和的微博像個僵屍微博,只偶爾轉一下代言的廣告。徐遙這個年紀最小的,竟然比他倆還老氣,幹脆連微博都沒有。

所以趙安陵的微博接起“炒作”的第一棒。之後為徐遙這個新人造勢的接力棒,就要在開拍以後循序漸進了。

美方派來的監制和兩個燈光、兩個攝像也就位了,柳副導帶着他們在B組磨合了幾天,現在全組就等陳導把劇本改完。

陳導一“出關”,就問林兮和,“你把小徐簽到你公司了?”

“是啊,怎麽了?”

陳導一笑:“奸詐,你可撿到寶了。”

林兮和不掩得意:“近水樓臺當然要先下手為強。小劉說,跟小徐談的時候,感覺他真挺缺錢的。”

陳導露出些許同情:“這孩子高中的時候得過白血病,估計欠下不少錢。”

見林兮和震驚地看着他,忙又說:“已經好了已經好了,做了手術了,骨髓移植手術,很成功,已經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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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兮和皺緊眉頭,他曾經演過一個白血病患者,深入了解過這個群體的痛苦,“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拍的時候你注意着點兒,別累着他。”

“知道,你怎麽這麽啰嗦。”

開機儀式結束後,《江湖之遠》,英文名《Heroes Go Far Away》,正式開拍。

陳導拍戲喜歡“順序”拍,他認為,這樣雖然會加大成本、延長拍攝時間,但是能讓演員更完美地體會劇中人物之間關系、情感的變化。

所以第一場戲就是谷茗殷與越皓林相識。

——

越皓林一身勁裝,風塵仆仆地趕到“鐘家莊”,卻依然晚了一步,從大門外到庭院,滿地都是屍體。

突然有屋內傳來打鬥聲,越皓林飛身沖進去。

屋內,一個少年正被一個高個子男人一掌擊飛,高個男人正欲再下狠招,被越皓林一劍隔開。

高個男人的的衣襟被劃破,露出裏衣的材質,一看便非江湖人裝扮,越皓林眼睛一眯,露出危險的神色,幾招便将高個男子壓制在劍下,劍鋒抵住其側頸:“東廠?西廠?還是內廠?”

高個男子驚恐地開口:“你救了他定會後悔,他……”尖利的嗓音暴露了他太監的身份,越皓林沒等他說完便揮劍一抹,高個男子頓時血流如柱委頓在地。

血跡賤到越皓林的眉眼上,他卻連睫毛都沒有抖一下,只見冷肅,不顯殘忍。

越皓林緊接着奔至少年身側,少年已經昏迷,發髻散開鋪了一地,美麗的面孔蒼白地毫無血色,嘴邊卻是殷紅一片,吐出的血跡沾滿衣襟。

越皓林在少年身上點了幾個穴位,又喂進一顆丹藥,少年幽幽轉醒,越皓林忙問:“你是誰?鐘大俠呢?”

少年費力地擡起一只手,越皓林忙一把握住,從少年手中接過一個玉牌,頓時臉色一變:“敏之?”

少年虛弱地點點頭,然後指了一個方向,越皓林忙起身看去,卻看見恩人鐘信義的屍體。

此地不宜久留,悲痛必須先放身後,越皓林迅速在鐘家莊找了匹駿馬,帶“鐘敏之”迅速離開此地。

谷茗殷胸口受了一掌難以坐直,越皓林只能一手将谷茗殷攬在懷裏,一手執缰策馬。烏黑壯碩的駿馬載着二人疾馳,在夕陽下留下斜長的背影。

“咔!”

這段騎馬奔馳,兩個人都沒有用替身,林兮和身形高大,攬着只有一米七多的徐遙在夕陽下縱馬飛奔,畫面自然潇灑。

他們已經出了拍攝範圍,林兮和猛地一拉缰繩,真像電影裏的俠客一樣,将奔馳的駿馬勒得前蹄擡了起來。

這一下把徐遙吓到了,他本來就是整個後背都與林兮和緊緊貼合着,這下更是整個人都窩進了林兮和懷裏,後背大面積地傳來身後之人的體溫。

林兮和向後仰了一下,企圖別讓兩人之間貼那麽嚴密,可是兩人拉開距離後,徐遙衣領下的脖頸便更加一覽無餘。

林兮和橫在徐遙腰上的那條手臂不由一緊,随即飛快地松開,在徐遙頭頂上方說:“對不住,”他聲音有些啞,不得不清了下嗓子,“剛拉得急了。”然後身形利落地翻身下馬。

他們已經在一起拍了幾天戲,但是陳導不喜歡演員有拍戲和對臺詞以外的接觸,他希望演員看到彼此時第一想到的都是劇中的形象。所以每次“咔”完,林兮和與徐遙就會迅速疏遠。

此時鏡頭一結束,二人便完全沒有話說。

他們這段策馬飛奔拍地是遠景,工作人員還沒趕過來。

為了拍攝好看,劇組挑的是高頭大馬,正襯林兮和的身高,但是徐遙個子很矮,馬還一直在動,往下看就有些眼暈。

林兮和察覺到他的恐懼,但依然遲疑了一瞬才擡手架起徐遙的胳膊:“我扶你下來。”

徐遙趕緊說“謝謝”,隐秘而飛快地瞟了林兮和一眼。

他在林兮和的幫助下跳下馬,還沒站穩,林兮和就好像被燙到手一樣将他的胳膊松開,“可以嗎?我先過去了。”

徐遙又是飛快地擡頭看他一眼,乖巧地朝他鞠了一躬:“您先忙。”

林兮和轉身大步離去,手不自然地在戲服下擺那裏拽了拽。

美方過來的監制伊沃.貝克忍不住朝着林兮和拍手叫好,連說好幾個“good”。陳導的英語是個渣渣,但是能聽懂這個詞,不由放了心。

他之前最擔心的就是和美方過來的工作人員磨合不好,他對這個空降的監制态度是很微妙的,既想聽他的意見,又怕他手伸太長,幹擾他的想法。畢竟雙方的文化背景差太多,市場需求也大相徑庭。

所幸這位“貝殼”先生很尊重中方的工作人員,之前與導演和制片人交流的時候,就只提出疑問或建議,從不指手畫腳。

尤其他和陳導之間還隔了個翻譯,就算陳導脾氣古怪、說話不講究,只要翻譯長點兒心,兩人就吵不起來。

陳導主動問“貝殼”先生,有沒有什麽不好理解的地方。畢竟是武打戲,許多中國人約定俗成的東西,對西方人來講可能極難理解,比如說那個點穴止血。

“貝殼”先生卻說,沒有問題,現在美國人也都知道“經絡”的概念了。但是那個小藥丸的作用,可能會比較難懂。

陳導大手一揮:“這個好辦,下一場讓演員解釋一句就行。”

“貝殼”先生又感嘆道,這幾場武打動作真是漂亮,中國的演員果然厲害,在威亞上都能做出這樣潇灑自若的動作。

陳導一笑,不由帶了幾分得意,“你說林老師啊,他本身有武術功底,是真功夫,他從來不用替身。”

“另一個演員也很好!造型非常漂亮!我看過中國的一個老電影,《東方不敗》,徐的表演讓我想起那部電影裏面的主角。”

陳導不由笑意滿面,覺得這部戲的各方面都極為順遂,從演員到投資方,無一不令他順心。

拍攝第四天,全組開着房車到了下一個場景,是在一個遠離城區的湖邊,周圍是高高的蘆葦蕩。

重頭戲在傍晚,太陽将要下山的時間。導演和演員都壓力不小,如果今天沒拍好,這場還要等明天的日落時分重拍。

——

越皓林将再次昏迷過去的“鐘敏之”放到蘆葦叢中,又給他喂了一顆藥丸,谷茗殷立刻機警地睜開眼,見是他,神色稍緩,問道:“你喂我吃的什麽?”

越皓林解釋道:“補充氣血的藥,我不知道你的武功路數,不敢給你吃別的。”

“鐘敏之”聞言皺了下眉,眼中情緒濃郁。

越皓林馬上關切地問:“怎麽了?”

鐘敏之面色稍霁,苦笑一聲,在越皓林的攙扶下坐起來:“我有什麽武功路數,越大哥難道沒聽說過,武林盟主的獨子是個不會武功的廢物?”

越皓林聞言隐隐松了口氣,但一對上鐘敏之的視線,馬上心生愧疚,立即道歉:“形勢所迫,不得不出言試探,并非有意揭你痛處。”

“鐘敏之”忙表示理解:“我常年在別院休養,越大哥之前沒見過我,試探兩句自是正常。”說着,突然眉間一蹙,面露痛苦之色,一手捂胸,身體搖搖欲墜。

越皓林忙扶住他:“你沒有內力,這丹藥在你體內沖撞地兇猛,會有幾分難捱,疼得厲害的話就喊出來,這裏沒人,不用怕丢臉。”

“鐘敏之”卻只是雙目緊閉、微蹙着眉頭,臉色白得如紙一般,良久,嘴角流下一縷血水,才緩緩吐了口氣,再睜眼時,雙目微紅:“如果不是我這麽沒用,也不至于讓父親被歹人害死。”

越皓林面露不忍:“鐘公子身體不好,并不是你的錯。”

“鐘敏之”在越皓林的幫助下坐起來,“你知道那些賊人的來歷嗎?”

“鐘敏之”目露恨意:“內廠。”

越皓林悲憤地以拳觸地:“因為鐘大俠不肯投靠他們?”

“鐘敏之”點了下頭,淚珠沿着兩腮淌下,滿眼都是仇恨、悲痛與懊悔。越皓林不忍心看他,偏過頭去。

兩人靜默了片刻,“鐘敏之”輕聲說:“越大哥能回避一下嗎,我想去湖裏洗洗身上的髒污。”他的頭發被草草束着,發梢都被血污粘在一起,看起來格外狼狽,衣襟上也全是血跡。

越皓林不放心,“你可以嗎?湖水還有些涼。”

“鐘敏之”淡淡笑了下,讓他放心,“吃了越大哥給的丹藥,已經好多了。我只洗洗頭發和外衣。”

雖然二人皆是男子,但“鐘敏之”似乎是因為年紀尚小、沒怎麽出過山莊,顯得十分腼腆。

越皓林怕他尴尬,便給了他一個哨子:“有情況就吹哨子。我去林子裏捕些野味。”

谷茗殷下了湖,他側耳聽着越皓林走遠,便将手指伸進嘴裏,無聲地幹嘔幾下,卻沒吐出什麽,擡起頭望向越皓林走遠的方向,眼裏流露出深刻的怨恨。

他将棉質的外套脫下,露出柔韌纖細的少年的身形,然後将柔滑昂貴的絲質的裏衣也脫下,藏在岸邊的石頭縫裏,草草洗了幾下頭發和身上,便披着濕透的外衣上了岸。

不一會兒,越皓林也回來了,手裏拎了只山雞,見谷茗殷披着濕外衣坐在那裏,身後的遠山上是燒得通紅的雲彩,将谷茗殷鍍了層豔麗的光。

越皓林詫異地問:“怎麽只穿一件單衣?”

“剛才洗衣服的時候,裏衣不小心被水沖走了。”

越皓林聞言,二話不說就脫下自己的外衣,要将谷茗殷濕透的衣裳換下。

谷茗殷十分驚慌地阻攔,卻在這個當兒打了個噴嚏,濕衣也被越皓林順勢扒了下來,露出肩膀和半個後背,潔白的肌膚讓晚霞映上一層缥缈的薄紅。

谷茗殷當即又羞又怒地看了越皓林一眼,臉頰紅得比天邊的雲霞還要濃豔,急匆匆地從他手裏搶過越皓林的外衣胡亂裹在身上。

江湖兒女向來不拘小節,而兩人又都是男子,越皓林本沒有多想,但是剛才看見那抹白皙圓潤的肩膀,再看見“鐘敏之”羞憤的表情,竟然有幾分不自在起來,幾乎是有些狼狽地逃到一邊,“我來準備晚飯。”

谷茗殷看着越皓林蹲在那裏生火的背影,眼中殺意漸盛。

作者有話要說:

越皓林的網巾可以參考徐克的《龍門飛甲》或者更老的《新龍門客棧》,這是明代背景的古裝戲裏面,少有的兩部在服飾上貼近歷史真實的影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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