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心似箭
韓嘯飯也不吃了, 起身和元校長道別。
元校長妻子出來一看, 人沒了, 忍不住說:“這孩子怎麽這樣,飯都不吃就走。唉, 幹他這行就是這個不好,一天到晚得随時候命,沒個定時的。”
“幹哪行不是啊。”元校長比較想得開, “我年輕時還得大半夜帶學生去醫院呢!平時學生打架了得去,學生受傷了得去,學生想不開了也得去。做什麽都一樣的, 就看是不是真有責任心。”
單寧在元校長家蹭了頓飯,又被梁禹行送回西城區。他和梁禹行約好過兩天去梁州長老家那邊去看看, 梁州長年紀大了, 快退下來了, 對遷祖墳的事格外看重,一方面是想着自己死後也葬回去, 一方面也是惦記着不怎麽出衆的兒孫, 希望祖先們能庇佑他們。
單寧本來是不想管這一攤子事的,可一想到前面梁家欠下的那些糊塗賬, 又覺得得跑一趟。他和梁禹行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 繞去東區那邊接霍銘衍下班。
比起單寧的悠哉游哉, 韓嘯可就忙碌多了。他馬上回了單位,把老劉叫了過去,讓老劉一起排查爆炸案的作案嫌犯範圍。老劉得知自己被單寧賣了, 忍不住嘀咕:“隊友靠不住啊。”
“單寧已經不是我們單位的人。”韓嘯說,“嚴格來說老劉你這樣做是違反紀律的。”
“明白,明白。”老劉連連點頭,表示自己深刻地明白了,下次絕對不會再犯。
韓嘯一陣無力。以前在市一高時就是這樣,單寧屁職位沒有,不是班長、不是學生會長,很多人還是對他言聽計從,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一個兩個都去找單寧。入職後被告知要接手單寧的人,韓嘯心裏就警惕無比,現在一看果然是這樣,這家夥走了都一兩年了,影響力還是無所不在。
好在韓嘯也習慣了。
韓嘯和老劉排查了幾批人,篩選出有可能接觸火藥的嫌犯。韓嘯一個個看了過去,把那一張張臉都記在心裏。至于單寧說對方和他同一個小區,韓嘯沒完全相信,但也默默在心裏給同一小區的人打了個圈。
一直到傍晚,韓嘯才把任務分下去,讓底下的人這幾天分頭去巡查。按照對方的作案規律,韓嘯推斷這人會在這幾天行動,只是他還沒弄清楚作案日期對對方的意義。
換班時間一到,韓嘯就接到母親的電話,讓他回家去吃晚飯,別一工作起來就廢寝忘食。
韓嘯這才發現自己肚子餓得咕咕叫,立刻說:“我這就回去了。”
韓嘯和其他人道別,開車回家。他家是那種老式小區,房距比較窄,家門口沒有停車位,都停在外頭。韓嘯一下車,正巧瞧見一位老先生在花園裏剪花枝。對方也看見了他,朝他笑了笑,說:“小韓下班了嗎?”
韓嘯一激靈,想起單寧說作案人可能和他同一小區,目光不由落到了那位修剪花枝的老先生身上。老先生手指修長,指頭上長着老繭,手卻很穩,能把盆栽修剪得極為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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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注意到韓嘯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老先生笑呵呵地說:“怎麽?你也對盆栽有興趣?”
“沒有。”韓嘯面色不變,“就是覺得您的盆栽很漂亮,下次說不定可以向您讨教讨教,自己弄一盆送人。”
“送給女朋友?”老先生好奇了。
“還不算。”韓嘯耳根微微發紅。
“年輕真好啊。”老先生笑着說,“你小子挺有想法,我年輕時就是用這個把我老婆追上的。不過她很敏感,和我完全不一樣,她很喜歡我送給她的盆栽,但當我要再次去修剪它、讓它維持漂亮的形狀時,她卻讓我不要修剪了,她覺得盆栽會很疼。她真天真,你說是不是?”
“她很善良。”韓嘯聽出老先生雖然口裏說他老伴“敏感”“天真”,語氣卻是滿含愛意,因此順着老先生的話誇了一句。
“對,她很善良。”老先生凝視着眼前的盆栽,“就是因為太善良了,所以才不知道有的東西只有經過修剪才能長得更好,花木是這樣,人也是這樣。”
韓嘯心頭一跳。他說:“您說得很有道理。”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韓嘯低頭一看,是他母親的電話。韓嘯接通電話,“媽,我這就回來了,已經停好車。”
老先生停下修剪花枝的手,看向神色變得柔和的韓嘯。
韓嘯挂斷電話,看向老先生:“我先回去。”
老先生朝韓嘯一笑:“回去吧,別讓你媽媽等太久了。”
韓嘯回到家,母親已經把飯菜端出來。他父親在看着報紙,聽到開門的動靜,擡眼看向門外:“怎麽又這麽晚才回來?飯菜都要涼了。”他父親是個很有威嚴的中年人,還沒退休,但已經退居二線,因為堅持鍛煉和每天思考國家大事,身材還沒發福,看着是個帥大叔。只是當父親的,免不了會操心一些大部分父親都會操心的事。韓父說,“工作什麽的,你只是個小小的巡警隊長,那麽拼命幹嘛,立了功也升不到哪裏去,幹個幾年調去別的單位才是正理。像你現在忙成這樣,怎麽有時間追女孩,別等我和你媽退休了還看不到孫子孫女的影子,出去都覺得丢人!”
“我有分寸的。”韓嘯嘴裏硬着,一屁股往餐桌旁坐下,加了塊肉就往嘴裏送。
韓母用力一拍韓嘯手背:“怎麽餓成這樣,直接就夾了吃?先去把手洗了!”
韓嘯乖乖去洗手。
韓母又橫了韓父一眼:“別整天念叨小嘯,你這樣念叨下回他都不願意回家吃飯了。”
韓父不認為自己有錯:“不回就不回,讓他餓着去。”
一頓飯吃得還算融洽。韓母收拾完碗筷,站起來翻了翻日歷,說道:“今年有閏二月啊。”
“沒有吧,二月不是還是二十八天嗎?”韓嘯拿出手機看了看日歷。
“你說的那是公歷,我說的是農歷。”韓母得意地說,“這日歷可是我從老市場那邊淘到的,上面有公歷也有農歷,公歷閏二月和農歷閏二月一般是不重疊的。”
自從農業生産實現統一規劃、統一管理,大部分人脫離農業耕作進入城市化生活,農歷的用處逐漸減少,已經逐漸退出聯邦人的日常生活。現在幾乎所有印刷商都按照國際标準印刷日歷,極少有印刷商會把農歷加上去,至于什麽春分谷雨之類的節氣自然也沒多少人再在意。
韓嘯雖然不至于把這東西完全忘記,可也僅止于從課本上了解過以前有過“二十四節氣”之類的,真正說熟記于心肯定不可能。聽韓母這麽一說他也來了興致:“農歷閏二月難道不是四年一次?”
韓母說:“當然不是,農歷算法沒那麽簡單,它是按照節氣來的。如果本應在這個月出現的節氣延後到了下個月,那麽農歷上就會把這個月稱為閏月,具體是閏二月還閏三月閏四月等等,得看這一年的節氣變化。比如今年有清明之後要隔一個月才到谷雨,那中間這個月就是閏二月了。”
“原來是這樣。”韓嘯誇道,“媽您不愧是農業學院的教授。”
“你追女孩時嘴巴要是能有這麽甜我就放心了。”韓母笑着說。
韓嘯應道:“我會加把勁的。”
韓母說:“我知道你小子眼光高,就不勸你什麽了。”她提起另一件事,“對了,你那同學是不是搞了個新型研究所,裏頭研究了一些有趣的植物。就是叫單寧的那個,你有他的聯系方式嗎?能不能幫媽走個後門,讓媽去他那兒看看?”
韓母現在五十多歲,感覺自己還很年輕,但她年前生了場病,學校照顧她讓她少帶了幾節課,可把她給閑慌了,聽老朋友說單寧那些植物在治理污染方面效果極好,頓時想去見識見識。
韓嘯哪知道單寧弄了什麽新型研究所。他納悶地說:“他不是在西城區當城管嗎?”
韓母也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聽來的消息,說:“那肯定是他沒錯了,研究所還在建呢,現在臨時挂在市區某個高校實驗室下面。據說到時候研究所會建到西城區去,選的地方就是被污染過的老廠區。我想叫人給我報個名人家還不樂意,說人早滿了,不要人了。我琢磨着他們肯定是嫌棄我年紀大了,又生了場病。五十幾歲怎麽了?我還能幹十幾年才退休呢!反正你給我問問,看看能不能讓我也進去。”
“也就是那研究所都還沒影。”韓嘯無語了,“行,我給你問問。如果能進您就不去學校上課了?”
“一周就那麽幾節課,我閉上眼都能上。”韓母說,“他們都當我病了一場就不頂用了,我非得做出點成果來讓他們好好擦擦眼睛。”
“一把年紀了還這麽倔。”韓父忍不住在一邊插嘴。
“就這麽倔,怎麽着,你娶我的時候不曉得?”
“曉得曉得,我就喜歡這樣的!”韓父拿起報紙擋着臉直搖頭,他們家母老虎太兇,惹不起惹不起,憐憫那些招惹了母老虎的家夥。
韓嘯懶得看父母的恩愛日常,找單寧問起研究所的事。單寧這家夥什麽事都幹得出來,弄個研究所也不奇怪,沒見前段時間單寧還在社交網站上讓大半研究專家跳出來站隊嗎?
韓嘯直接打電話給單寧。
“喲,這麽快找到線索了嗎?這次給我申請多少獎金啊!”單寧一開口就問。
“敢情你是為了獎金才和我說那些話的?”
“我愛聯邦,我願為聯邦付出一切,絕對不是為了獎金才給你提供情報!”單寧笑眯眯,“當然,如果有獎金就更棒了。我內心絕對不想要獎金,但是轉念一想,我要是不拿獎金,以後提供情報的人怎麽好意思拿?他們不好意思拿獎金,聯邦怎麽對得起他們的付出?他們可是冒着性命危險把情報提供上去的!所以想來想去,不拿獎金我實在無法安寧。”
韓嘯很想挂斷電話,但還是忍住了。他把想問的問題問了出來:“聽我媽說你弄了個研究所?”
“還沒影呢。”單寧非常謙虛,“也就邀請了百八十個專家來挂名,個個最低都是教授級別,沒什麽了不起的。”
“如果有一天誰告訴我你被人弄死了,我絕對不會覺得驚訝。”韓嘯終于忍不住說了實話。
“那肯定是有人妒忌我。有些人就是這麽沒品,遇到自己做不到的事不好好反省自己,反而對着別人的成果羨慕妒忌恨。啧啧!”單寧說,“放心,我知道韓小嘯你絕對不是那樣的人,你心胸寬廣着呢。”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擡杠了幾句,韓嘯才說到正題。單寧聽到韓嘯說韓母想到研究所看看,欣然同意。
單寧記得韓嘯的父母。那兩個人性格各異、工作也天差地別,但一直很恩愛,單寧以前曾被邀請去韓家做客,很羨慕韓嘯一家的融洽相處。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家庭,才會養出韓嘯那股子正直又執着的勁頭吧?
單寧笑着答應:“到時我會邀請伯母過來。”
韓嘯挂了電話,和韓母說單寧已經答應了。韓母還是讨了單寧的聯系方式,自己加了單寧的聯絡號,和單寧聊了好一會兒。
另一邊,單寧放下手機,對上了霍銘衍注視過來的目光。
單寧說:“是韓嘯媽媽。我們去他家做過客的,你記不記得了?那次我們出去玩兒,路上下起了大雨,兩個人都淋得濕漉漉的,正巧碰上韓嘯媽媽。韓嘯媽媽參加家長會時見過你,認出我們是韓嘯的同學,她見我們身上都濕透了,就帶我們回家讓我們換下衣服把衣服吹幹,本來還想留我們吃飯的,但雨停了你就不願意留下了。”
霍銘衍點頭。
單寧說:“我還記得我們衣服吹到一半韓嘯回來了,他瞧見我們光着膀子坐在他房間裏吹衣服,眼睛瞪得老大,活像大白天見了鬼。”
霍銘衍也記得有這一樁事。當時韓嘯瞪了他們半天,看看他又看看單寧,像是覺得他們體格居然這麽好,一點都不科學。察覺韓嘯盯着單寧看的時候他有點不爽。等看到單寧看起來好像很喜歡韓嘯媽媽,他就更不爽了。
單寧父母是再婚的,單寧的生母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單寧也沒提過她,但他看得出單寧對母親這個角色還是很期待的。
他也沒有媽媽。
他沒有媽媽可以分給單寧,他和父親也不親厚。
單寧喜歡的這種很好很好的家庭,他沒有。
他當場就拒絕了留下吃飯。當時他覺得為什麽要有別人?只有他們兩個人不是很好嗎?
後來和單寧分開了,霍銘衍才漸漸意識到這種想法不太正常,人天生就有着這樣的渴望:渴望能接觸不同的人,渴望能得到不同人的肯定,渴望有親人、有朋友、有伴侶,每一個階段、每一類人在生命中的位置是很難被替代的。
霍銘衍握住單寧的手親上了單寧的唇。
兩個人在床上鬧騰了半天,才想起晚飯還沒吃。他們起床下了樓,一眼就瞧見小紙人蹬蹬蹬地跑向他們,高興地喊:“爸爸,我做了好吃的!來吃!”
單寧把小紙人拎到自己肩膀上:“等了很久嗎?”
小紙人說:“沒有!我和貓叔叔聊天!我還加了烹饪群,她們經常問我一些菜要怎麽做!我剛才教了三個女孩子,還有一個男孩子!”小紙人一臉驕傲。
單寧挺好奇小紙人和貓老大會聊什麽。他問:“你貓叔叔和你說了什麽?”
小紙人說:“貓叔叔說那個池叔叔去開會了!它在南山上玩!”小紙人兩眼一亮,想出了一個新主意,“爸爸,我叫貓叔叔過來吃飯好不好?”
“可以啊。”單寧一口答應。反正他們飯桌上已經有個小紙人,多一個貓老大當然沒問題。
霍銘衍也點頭。自從和單寧在一起之後,他的潔癖都治好了大半,有時留左叔他們在家裏吃飯也不會覺得不适應。小紙人和貓老大都算是修行者,身上幹幹淨淨的,飯菜又是每人一份,邀請貓老大過來吃飯他現在已經可以接受。
貓老大很快過來了。
小紙人把飯菜擺好。它人小,不過有搬運靈符,咻地一下就把四份飯菜挪桌上,特別方便。小紙人開心地掏出手機:“我先拍個照給烹饪群裏的人看!”
貓老大看着小紙人咔嚓咔嚓拍照,也拿出了手機,對着自己面前的飯菜拍了一張,想了想,發到池隊長那邊。
貓老大又發了一句話過去:“晚上在單寧家吃飯。”
小紙人見貓老大也在拍照,跑過去要和貓老大合照一張。貓老大咔嚓一拍,一大一小兩張臉占據了大半個屏幕,瞧着還挺不錯。
“好看!”小紙人心滿意足。
貓老大想了想,神使鬼差地把合照也發給了池隊長,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本正經地吃飯。
單寧覺得現在連貓老大和小紙人都比他們時髦,它們吃飯居然還拍照發給別人看!
與此同時。
池隊長正在會議室裏打盹。聽到手機震動的聲音,池隊長睜開眼,翻開貓老大發來的消息一瞅,頓時氣得不輕。他家貓要造反了!出去勾搭別人就算了,居然還拍照來氣他!
貓膽包天!
“我走了!”池隊長麻利地站了起來,對着正喋喋不休的會議主持者說道。
其他正在打盹的與會者精神一振,看向這場會議中最特殊的參與者。坐在這裏的人換了不少也退了不少,來來去去換了不少人,比如池家當家人前年就退了下去。池意清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年輕,許多人都暗暗好奇他到底有什麽秘法可以永葆青春。當然,有池家在,沒有人敢動池意清。
主持者臉色一黑,重重地一拍桌子:“池隊長,這次會議事關重大,不允許中途退場。”
“我聽不出有多重大。”池隊長呵呵冷笑,“我只知道剛才有三分之二的人在睡覺。如果事情真有那麽重要,希望您能直奔重點,不要光說些沒用的廢話。”
主持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連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池隊長心情不好,懶得和他們說話,起身離開了會議室。他正讓人買飛回海灣的機票,池父那邊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剛才在會議上做了什麽?”池父開門見山地問。
“沒什麽,提前退場而已。”池隊長說,“他講得那麽無聊,還不許我早點走嗎?”
池父:“……”
池隊長危言聳聽:“我再不回海灣去,你兒媳婦要跟人跑了。”
池父一驚。他立刻追問:“兒媳婦?你給我找兒媳婦了?”
池隊長信誓旦旦:“對啊,我給你找了個兒媳婦,回頭帶回去給你瞧瞧。”只要他見到貓老大時不要吓死就好。
“成成成,你去吧,那種會議不參加也罷。”池父馬上改了态度,“只要你能帶回來,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能接受。”這麽多年了,池父早就接受池隊長對女人沒興趣的事實,池隊長不說他也能猜到池隊長喜歡的很可能不是女孩子,因此他表現得十分開明。
“好。”池隊長言簡意赅地答應下來。
果然是男的!池父有些失望,但是單身多年的兒子終于有了喜歡的人,池父還是很替兒子高興的:“你快回海灣去吧,争取早點把他帶回來。”
池隊長愉悅地挂斷電話,叫人開車送自己去機場。
作者有話要說:
小紙人:中秋節!做月餅!有甜的,有鹹的,有鮮花的,有鮮肉的,還有栗子鹹肉棕!什麽我都會做!
貓老大:嗯,好吃。(嚴肅地發照片給正在執行任務的池隊長
隊友們:老大又回去抓奸了!真想看看老大那禍國殃民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