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假成親
喧鬧聲在挂滿大紅色的王府裏漸漸的低下去,慕容霖在幾個朋友的調侃聲中推開新房的門,然後擡手沖身後看好戲的人群揮揮手,說了句慢走不送,就把門帶上。
橘黃|色的火光映亮整個婚房,慕容霖的身影也在紗窗上越來越小。看熱鬧的人見沒了熱鬧,大家寒暄兩句也都散去。
“呼,好累!”慕容霖撲到柔|軟的床榻上,他稍微拉開自己的衣襟,讓自己喝了酒後發熱的身體能夠稍微舒服一點。做了一天的新郎官,他是一點好處都沒沾到,那些個大臣在皇上的授意下,拼命的灌他酒。
慕容霖知道他皇兄為什麽會這樣做,無非是希望他來個酒後亂性,和禮部尚書的女兒生米煮成熟飯。其實他皇兄大可不必如此,他願意成親,就是一種對過去的妥協。因為他知道那個人已經回不來了。當初,他和那個人就是在這裏,在這間房這張床上,做了最後的訣別。
死別後的很多個日夜,慕容霖都在想,如果他不害怕失去,早一點說出真相,會不會是另外的結局?就算不能在一起,也不會就此死別,陰陽相隔。
新換的喜被上有一股陽光的味道,很溫暖,慕容霖深吸一口氣,感覺全身緊繃的肌肉都放松下來,忍不住昏昏欲睡。
“我說九王爺,你一個大男人不至于跟我這個黃毛丫頭搶床吧?”
倦意襲來,入睡的最後一剎那,刺耳的聲音鑽進耳膜,慕容霖瞬間驚醒。他從床上翻身坐起,單手托着發昏的頭,這才想起房間裏面還有一個人,一個本該在床上規規矩矩的坐着等他回來的人——他的新娘子,禮部尚書之女:秦萱。
沒有規矩等人的秦萱正雙手撐在窗臺上準備翻身進來,她早早的脫了喜服,換了一身輕便的勁裝,在外面溜達了一圈。
慕容霖見她這裝扮一挑眉道:“你為什麽不在房間裏等我回來?要是那些人跟我一起來了沒看見你,你讓我如何解釋?”
“人有三急,這點理由你不會找嗎?再說了,一回來就躺床上,都不問候一下我這個新娘子的人,沒理由抱怨我。”秦萱不甘示弱,她翻身落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口氣輕快的回道。
慕容霖還沒有習慣自己房間裏面多一個人,吃了個啞巴虧,沒在繼續追究責任,而是轉移話題道:“看你這個樣子,是出去見你的小情|人了?”
“廢話,比起在這裏像個木頭一樣的杵着等你回來,還不如出去見一下我小情|人,免得他以為我是真成親,不要我了,我怎麽辦?”
“你堂堂尚書之女,他一個窮秀才,還敢不要你?”慕容霖聽的新奇,話不由的重了幾分。
秦萱白了他一眼道:“秀才怎麽了?朝中的官僚有幾個不是從秀才考上來的?”
“這倒也是,是我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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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錯了就快走,把床給我留下。”秦萱走到床邊,不客氣的對慕容霖下了逐客令。她這大小姐素來脾氣火爆爽性,只有在心上人面前才稍微收斂一點。
慕容霖啞然失笑,他一王爺新婚之夜被趕,本來應該生氣。可是面對秦萱他又氣不起來,只好苦笑着在心裏感嘆自己惹上了一只随時會爆炸的母老虎。
“行了,床給你,我正好去會會我皇兄送來的那十個暗衛。”
王府上下張燈結彩,就連平日裏素雅的書房也染了幾分喜慶的顏色。慕容霖的喜服沒有脫,但是花球已經摘了。此刻,他正端坐在書房的案桌後面,眼神冷峻的打量面前的十個人。
皇家暗衛的存在一直都有,慕容霖也很清楚,從小到大他皇兄沒少往他身邊送。所謂看看不過是走個過場,新人到了身邊,慕容霖一般會用一段時間再考慮要不要。
十個暗衛都帶着面具,身形相差無幾,個頭差不多高。就像一個模具裏出來的十個傀儡,慕容霖看的無趣,說了一點自己的喜好,就讓他們退下,各自去找齊蓬報道。
十個人應了都準備告退,只是其中一人行動稍緩,他明亮的雙眼看着慕容霖欲言又止。也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讓慕容霖敏銳的神經緊繃。
“你,站住。”慕容霖伸手點向剛才遲疑的那個人,不想十個人都停住,齊刷刷的轉過身來看着他。
慕容霖稍顯不悅,他倨傲的站起身走到剛才那人的身邊,長眉輕挑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禀王爺,屬下沒有名字。”嘶啞低沉的聲音低聲回道,那人微微躬身,顯的恭敬又溫順,就像被馴服的老虎,等着主人投喂。
慕容霖輕笑一聲,帶着幾分嘲弄和輕蔑,他擡起那人的下巴,打量他幾眼道:“也罷,是本王糊塗了。已經死去的人,怎麽可能還活着,下去吧。”
慕容霖松開手,讓這些人都退下。他轉身盯着書房的一張畫出神,眉眼間是化不開的陰郁。
那張畫上只有一個背影,隐藏在漫山遍野的桃花中,模糊不清。那是時常出現在慕容霖夢中的場景,慕容霖知道那個背影屬于逸塵,卻再也看不清他的臉。
長夜漫漫,慕容霖盯着畫看了一宿。那個被他叫住的暗衛牽起了他的情絲,他恍然醒悟,原來自己根本忘不掉逸塵。
忘不掉他的眼,忘不掉他的情,更忘不掉他的恨……三年如夢,一夢半生,求而不得。
細細密密的疼痛猶如蜘蛛網遍布心髒,緩緩收縮,慕容霖疼的倒吸一口涼氣,捂住自己的胸口,倒在梨花木椅上,蜷縮起身體。
這是他大喜的日子,卻滿目悲情,毫無半點暖意。偌大的王府,他竟找不到半寸安息之地。他所想要的,早在三年前就徹底失去,再也找不回來。
新婚的第二天要進宮給太後奉茶,慕容霖早早的回房換下身上皺巴巴的喜服,喚婢女進來給他和秦萱更衣,待二人準備妥當,管家叫來車馬送他們進宮。
九王府到宮裏有段路程,慕容霖拿了本書安靜的看。秦萱坐在一邊哈欠連連,一副沒有睡好的樣子。
慕容霖挑眉道:“床都給你了,怎麽你還這個樣子?”
“睡不着啊,我一閉上眼睛就夢見我家小情|人不要我了。”秦萱拉下臉,泫然欲泣:“嗚嗚嗚,我怎麽那麽命苦啊,嫁給你這個斷袖王爺。”
“夢都是反的。”慕容霖招架不住秦萱耿直的性子,不鹹不淡的安慰一句毫無誠意的話。
秦萱本就是發發牢騷,聽見慕容霖這樣說,就坡下驢道:“王爺說的對,說不定我家小情|人正等着我去找他呢。所以王爺,到時候別忘了給我休書。”
新婚第二天就找自己的丈夫要休書,這種驚世駭俗的事情除了秦萱也沒人幹的出來了。慕容霖瞪了她一眼道:“我答應的事不會食言,倒是你,別在太後和皇上面前露餡。”
“放心放心,不就是郎情妾意,我一定不會讓王爺失望。”秦萱笑了笑,她的眼神在慕容霖的身上轉悠了一圈道:“王爺別只顧着說我,你這樣子也不好看。你不會也一宿沒睡吧?”
雖然秦萱精神不振,但是好歹面色紅潤,不像沒有休息好。反而是慕容霖自己,一臉疲憊,眼底烏青。
慕容霖揉了揉發漲的眉間道:“這是常事,不必大驚小怪。”
自從逸塵死後,慕容霖時常失眠,精神不振。
秦萱成親前和慕容霖通過氣,知道他和逸塵的事。慕容霖這樣說,必然和逸塵之死有關,秦萱心知肚明,便識趣的沒在多問,而是靠着馬車閉目養神。
秦萱是太後和皇上選定的合适人選,所以奉茶的過程十分順利,太後心情愉悅的賞了秦萱不少東西,秦萱都接下。慕容霖全程陪同,沒有半點的不耐,言語間處處向着秦萱,顯然對秦萱很滿意。
太後見此,以為二人情意深厚很是欣慰,拉着秦萱聊起家常。秦萱一副初為人婦的女兒嬌态,哄的太後眉開眼笑。
有了媳婦陪自己,太後就沒要慕容霖陪着,讓他去找皇上聊聊。慕容霖只是笑笑,給太後行禮告退。
今日休沐,皇上在自己的寝宮用膳,聽見慕容霖前來,讓人多備一副碗筷。慕容霖就座,掃了一眼桌上的菜食,只有幾個清淡的小菜,而他的皇兄正心不在焉的吃着,手裏還拿着一本奏折再看。
皇上是出了名的勤政,但還不至于用膳時間也盯着奏折看個不停。慕容霖表面不動聲色的吃東西,心裏卻在想這事遇見了什麽難事,能讓他哥愁眉不展,食不知味。
慕容霖已經半飽,小宮女要給他添碗,被他攔下。皇上還在看奏折,筷子都要将面前的小菜夾完,看的伺候用膳的宮女目瞪口呆,以為他是偏愛這道菜,還在想要不要給禦膳房的人提個醒。
慕容霖卻嘆息一聲,知道他是想事情入神,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小宮女指望不上,他便親自上陣,将皇上面前的菜替換成另一盤。
筷子的觸感有異,皇上的眼神才緩緩的從奏折上移開,對上慕容霖一臉無奈的笑意。皇上低頭,掃了眼席間的菜食,瞬間明白自己做了什麽傻事。他輕笑一聲,眉間的愁雲驟減。
“是為兄糊塗了。”皇上說道,放下筷子,讓宮女們把膳食撤下去。
“你跟我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皇上拿起奏折起身,讓慕容霖和他進內室,順便屏退身邊的宮女太監。
等內室的人走的精光,皇上才将手中的奏折遞給慕容霖。慕容霖接過,粗略的掃了一眼,面色凝重起來。
“這個淩雲州一向匪患嚴重,特別是三年前的洪災,不少土匪趁火打劫滋養壯大,官府幾次圍剿未果,現在嚴重影響了當地的治安。我委任了兩個欽差都沒能安全到達官府,半路上就被人殺了。”皇上的聲音冷冷的,聽不出其中的情緒,但慕容霖知道他這是動怒了。
合上手裏的奏折,慕容霖道:“皇兄讓我去吧。這些悍匪盤踞多年,在江湖中必然人脈盛廣,用朝堂的辦法很難清理。不如就讓我去,我半只腳踏在江湖中,有些事情處理起來比朝中官員方便。”
皇上皺眉,有點不情願:“你新婚燕爾……”
“皇兄此言差已,當年李将軍拜堂之日聽聞邊關告急,不也立刻上馬赴邊關保衛疆土,讓李夫人一等就是四年。相比李将軍,臣弟好歹還洞房了。”慕容霖打斷皇上的話,拿出李将軍來做擋箭牌。
皇上還想說什麽,但最終沒有說出來。他深深的看了慕容霖一眼,輕嘆一聲,拍了拍慕容霖的肩膀道:“悍匪一事可徐徐圖之,你的命給我留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