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走回去了。

穆祈好不容易壓下反胃的感覺,卻看着那小侍衛顯然誤會了什麽,沒精打采地坐回去,一時也有些無奈,想解釋一下,但又覺得有些多餘,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好在那小侍衛雖然失望倒也沒有低迷太久,被一群人打趣幾句又生龍活虎地和人聊起天來。

穆祈靠着樹枝看着不遠處小聲地打鬧着的一群人,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勾起,手也輕輕覆在小腹上,也許這個孩子會為他和步懷遠帶來轉機。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穆祈起身剛準備讓所有人上馬,忽然一陣輕風吹過,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音,地上斑駁的樹影也微微晃動起來,穆祈皺起眉,揮手示意所有人停下手中動作,右手撫上樹幹,閉上雙眼靜靜聽着。另一邊幾個耳力較好的侍衛也趴□子貼着地面聽起來,不一會兒眉頭都有些皺起。

“所有人上馬,快馬向昭國方向前進。”穆祈猛的睜開眼,幾步走到自己馬兒身邊,手一揮震開拴在樹上的繩索,翻身躍上,對着身後的衆人大聲叫着。

這些侍衛也都是反應敏捷,穆祈剛一提醒就都紛紛躍上自己的馬,跟在穆祈身後快馬飛奔。所有人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即使剛剛沒有聽到,在跑了一段,身後馬蹄聲越來越明顯的情況下,衆人也都知道,他們正在被人追趕。

穆祈緊緊握着手中缰繩,他在起身的瞬間就有所感覺了,後來仔細聽的時候才确定,有一大批人正向着他們的方向飛奔而來,而且聽聲音人數不少,起碼是在他們之上,傳來的馬蹄聲幾乎整齊一致,也沒有其他喧嘩的聲音,想必是一群經過訓練之人,如此情況硬敵則有些勉強。而這裏雖然離他們早上離開的城池不遠,但身後追逐的的人也是從那個方向而來,無法确定是不是延國的人,因此穆祈還是當機立斷讓所有人先行加速前進,如果對方無意于他們,一段路程之後就能拉開距離,如果對方的目标就是他們,那只能邊走邊尋其他應對的法子。

不知道是什麽人在後面追着他們?

沒有給穆祈太多思考的時間,對方的馬兒速度顯然比他們的要快上一些,不一會兒功夫就已經能在身後看到對方的聲音,轟隆的馬蹄聲也幾乎震耳欲聾。穆祈大概目測算了一下,他們這裏不過二十人左右,對方看上卻有近三十人,而且還無法确定是不是最終人數。

“相爺,這麽跑我們的馬兒很快就沒力了!直接對上吧!”一名侍衛策着馬追到穆祈身邊,大聲喊道。

穆祈皺了皺眉,他心裏也明白,他們為了長期趕路選的馬兒都是耐力較好的,如果拼爆發力估計是拼不過後面的人,而且穆祈回首看了一眼身後的侍衛,雖然個個都是使勁拍着馬跟在他身後,但眼神裏那股氣憤卻是怎麽也抹不掉,畢竟這護送隊都是容楚華從禁軍和大內侍衛中挑選的精英,如此一路逃跑實在不是他們的風格。

想了想,穆祈稍稍用了些內力對那名侍衛傳音說道,“派兩人繼續向前,一路別停,入昭國邊境後立馬讓人聯絡邺城城守前來支援,其餘人随我回頭。”

那侍衛也了然地點了點頭,騎着馬回到護送隊中,很快就安排了剛剛給穆祈送包子的那名小侍衛和另一名經驗豐富的人繼續向前,其餘所有人都跟着穆祈掉轉馬頭停在了路中,不一會衆人視線裏就出現了滾滾煙塵。

對方見穆祈的人停了下來,也很快地整齊停在了五裏之外,接着隊伍從中間讓開,一匹純黑色的馬緩緩步出,馬上坐着的赫然是穆祈昨日在客棧見到的那個人。不過今日他的裝扮不同于昨日,不再是人們平常穿的長褂布衫,而是一塊貼身的黑色布料裹覆在身上,外面套一件藍色的短卦,臂膀處都沒有衣袖而是纏繞着許多布條,下半身也只有一條到膝蓋的寬松褲子,褲腿收緊呈現一個奇異的形狀。穆祈掃了一眼,這人身後的所有人也都大多是這樣的裝扮,偶爾有一些區別,但都不是昭國和延國的服飾。

那人騎着馬向前走了幾步,穆祈冷冷地看着,沒有說話也沒有動,直到那人站定,才開口冷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何跟着我們?”

那人笑了一下,右手握拳搭在胸口心髒位置頭微微低下,行了一個奇怪的禮,擡起頭時卻是突然晃了一下手,一道銀光從瞬間從那人右手射出。穆祈一直看着那人,此時看到銀光飛來,擡手一揮,那人射出的飛镖就被打入一旁大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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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祈冷下臉,對方居然不回話直接動手,如此必然是針對他們而來,如此也只能拼上一拼。不再猶豫,穆祈對身後衆人示意了一下,一夾馬腹當先向那個人沖過去。先下手為強,擒賊先擒王。身後的侍衛們也很快跟上,邊策馬邊快速地抽出自己的兵器。

對面的隊伍也是反應迅速,在這邊一有動靜時就已經四散開來将隊伍拉成一個包圍圈,意在将穆祈這邊所有人圈在其內。

穆祈快馬沖到那名領頭之人面前時,腳底一蹬從馬上飛身而起,揮掌向那人劈去,那人反應極快,面對穆祈的飛來一掌眼睛一眯,身子整個向右邊側倒,險險避開,接着趁着穆祈借力落回馬上的瞬間迅速驅馬繞到穆祈身後,又再次扔出一枚暗器。

穆祈一掌劈空,身形一轉,向着對方人群中拍去一掌,直接拍飛了一人,随後借力飛回自己馬上,感到身後暗器飛來又再次騰空一躍,躲過那枚暗器,并在落下時用腳尖踢了一下那暗器,使得那枚暗器直入對方又一人的眉心。

轉過馬與那人對峙,這回兩人都沒有輕易出手,穆祈打量了一下四周,皺了皺眉,如今他們人少,被包圍在內圈,若要突圍實屬不易,而且盡管雙方武力值并不相差多少,但人數的差距已經漸漸讓自己這方落入下風,已經有幾人明顯受了些傷。

穆祈緊緊盯着對方暗自思索,他派去邺城調取支援的人,一時半刻是趕不回來的,如果耗在這裏,最後只能被對方一網打盡,而且剛剛一番動武他明顯感到了自己因為有孕在身內息不繼,如此對峙對他情況很不利,想來想去,穆祈還是決定讓所有人分散突圍。

對身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讓衆人向不同方向散開,盡自己最大努力突圍,最後再想辦法于邺城彙合。雖然有些不甘心,但知道彼此差距的侍衛們都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接着穆祈一聲令下,衆人皆用力夾緊馬腹各自散開,穆祈則直接對着對方那領頭人方向沖去,虛晃一掌之後穆祈直接棄馬躍起,腳尖踩在對方馬頭上借力再一飛,直接沖到外圍,蓄積內力再次揮出一掌,将人群打出一個缺口,随後落在對方的一匹馬上,調轉馬頭向前方奔去。

☆、跳崖

穆祈這邊一動,剩下的侍衛全都一觸而發地散開,拼着被砍上幾刀的危險,衆人也都成功地突出包圍圈。對方領頭人看到這情況,勾唇笑了一下,随後對着身後的屬下做了一個手勢,只見對方隊伍十分有序的分成了幾隊,接着向各個方向逃散的的穆祈隊伍追去,而追着穆祈的自然是對方領頭的那人帶的小隊。

穆祈也是預料過沒法輕易甩開後面那人,對此倒不震驚,還是盡量策馬向前奔馳,然而後面緊追不舍的馬蹄聲和隐隐有些作痛的腹部都讓穆祈心情無比煩躁。見對方窮追不舍,穆祈環視了一下四周,一勒缰繩幹脆向着山林方向跑去。

山林地形奇特,縱馬奔馳總是有些困難,一路上樹枝石子的阻礙和詭異的彎路讓駕馬的人難以掌控,因此雙方速度都有些下降,到最後穆祈也感覺到身後追着的馬蹄聲越來越少。回過頭,果然見到對方領頭那人緊追在其後,其餘人都已不見身影,轉了個彎之後穆祈狠狠拍了一下馬尾,讓馬兒一陣奔騰,本人卻一躍而起踩着周邊的樹枝向着另一個方向飛去。

一路用輕功跑了好一會,穆祈才停下站在一棵大樹上,右手搭在樹幹上左手則緊緊抓着腹部的衣衫靠着樹微喘休息,他雖然武功不弱,但如此長時間的消耗對現在有了身孕的他來說也确實是很大的負擔。

擡頭觀察了一下周圍環境,經過剛剛的一陣奔跑,他現在應該是在山林的半山腰位置,這裏枝葉濃密影影綽綽,一些動物活動的聲音也時有傳來,對于躲避追蹤來說确實方便許多。但剛這麽想着,一陣緩慢的馬蹄聲已經由遠漸近,穆祈立刻皺起眉頭,凝神相對。

一人一馬很快從遠處走來,馬上那人仍是那副有些奇異的裝扮,看到穆祈站在樹上之後又是詭異地笑了一下,對着穆祈舉起右手又行了一個奇怪的禮,不過這次沒有再射來暗器。

“你究竟是什麽人?”穆祈也沒有再跑,他輕輕一躍從樹上跳下,就這麽站在那人對面不遠處,冷冷地問道,如今看這人他總覺得有一種很奇怪的熟悉感。

“屬下羅珏,見過聖子。”那名叫羅珏的人也翻身□馬,再次對着穆祈行了捂胸禮,笑着說。

“你認錯人了。”穆祈戒備着羅珏,繼續冷冷淡淡地說道,雖然不知道他口中聖子到底是什麽玩意,但他剛剛派人圍着自己這方,必然是不懷好意。

“聖子不必否認,我族聖物可就挂在聖子身上呢。”羅珏說着盯着穆祈邪笑了一下。

穆祈順着對方視線看到了挂在自己腰間的玉牌,這是一塊挺小的牌子,單手正好可以完全握住,上面刻着些紋飾,最外圈是一條首尾相連的蛇,裏面都是些什麽圖案就看不大清楚了。這玉牌是穆祈的娘去世前傳給他的,他一直挂在身上,從來不知道它還是什麽聖物。

蹙着眉,穆祈冷冷回望羅珏,剛想說是對方看錯了,卻看到羅珏原本盯着他玉牌看的眼睛居然起了變化,黑色的瞳孔漸漸變淡,眸色呈現出銀灰色的感覺,穆祈瞬間一個怔愣,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一段影像:一個眸色淺淡穿着短卦短褲的人興奮地追着兩個小孩子,而其中稍大一個孩子緊緊抓着另一個孩子奔跑躲藏;然後是年紀稍大的那個孩子将年紀小的孩子藏在草叢裏之後獨自引開那個追逐的人。

這些畫面只是一閃而過,但穆祈雙眼卻立刻就紅了,難怪他剛剛會覺得這個人有一種熟悉感,原來這種服飾他在二十年前就曾見到過一次。穆祈死死盯着對面的羅珏,低沉又陰狠的一字一句說道,“你們的人,眼睛都是灰色的?”

羅珏像是瞬間反應過來眼神晃了一下,恢複了黑色的瞳色,對着穆祈又笑了一下,語音略微上揚地說道,“我族人只有在情緒異常的時候眸色才會變淡哦,羅珏剛剛也是看到聖子太過激動了,讓聖子見笑了,現在就請聖子與羅珏回去吧。”說着羅珏慢步向穆祈走去。

穆祈眼神一凝,向前一沖對着羅珏胸口拍出一掌,被羅珏身子一側敏捷地躲開,穆祈紅着眼璇深腳下一劃,接着又拼掌而上,幾下攻勢都被羅珏閃避躲開,穆祈眼神愈漸殷紅,手上動作也愈漸加快。

若單論武藝,穆祈應該比羅珏要厲害一些的,但穆祈此時心緒大亂,出手全無章法,倒是讓羅珏躲得的很輕易。而羅珏似乎也看出穆祈的心神不穩,也不多廢話,一邊躲閃總是有意無意地攻向穆祈腰間,似乎想奪挂着的玉牌。

又是一招被閃開,穆祈漸漸冷靜下來,知道如此打下去着實不是辦法,正想想辦法先行離開,忽然感到內力一滞,動作不由頓了一下,剎那間羅珏已經欺身而來,伸手欲奪那塊玉牌,穆祈一手抄起腰間玉牌,迅速轉了一□子,但腹部還是被對方掌風刮到,穆祈悶哼一聲,臉色一白向後退了幾步,也顧不得其他,運起輕功轉身向後方跑去。

一路飛奔,穆祈很快到了山體邊緣,前面是斷崖,而羅珏還在身後緊追不舍,加上腹部的越來越明顯的疼痛,穆祈不禁咬緊了下唇,如今他的內力時常會短暫滞怠,如此對上對方他毫無必勝的把握。盡管還不清楚對方的身份和目的,但從剛剛的對招中穆祈也很明顯看出對方是沖着他身上的玉牌而來,想到二十年前那場意外,穆祈心裏更是一陣翻湧,這些人恐怕從二十年前就已經在找這東西!

握着玉牌的手緊了緊,這是他娘親的遺物,自然不能随便給他人,何況這些人當年差點害死步懷遠,他更不會把這東西給他們,與其被抓他寧願拼一下。身後羅珏已經又近了一些,穆祈再次握緊了手中的玉牌,似是下定決心将玉牌直接放入懷裏,一躍身直接跳下了斷崖。

羅珏追到的時候崖邊已經沒有穆祈的身影,皺了皺眉頭,羅珏從腰間抽出一根短笛吹了一下,沒有聲音傳出,但不一會他的身邊就圍了幾條蛇,羅珏又再次吹了幾下短笛,幾條蛇又瞬間不見了。

羅珏就呆在這塊斷崖邊不動,半天之後之前跟在羅珏身後的人就陸陸續續的趕到了,羅珏沒有回頭只揚聲問道,“如何?”

那人群中一人向前走了幾步,行了一個羅珏之前的做的那個禮,回道,“羅神衛,所有逃跑的人全部追回殲滅,不過人數上少了兩人,應是之前就已逃跑,山崖下已經派人查探過,有一攤血跡,但并無人。”

“哦……這樣都能逃掉,果然不愧是聖子,命大。”羅珏挑了挑眉,回過身說道,“留一兩個人暗中在這附近留守查探,一有消息就回報,其餘人随我回族裏,出來太久難免引人注意。”

“是!”

******

夜半,安國侯府如往常一般安靜,主屋的房間點着一盞油燈,火光已經漸漸變暗,看上去很快就要熄滅了,步懷遠正躺在床上,睡得不甚安穩。

“!”似乎是做了什麽噩夢,步懷遠猛然睜開眼一下從床上坐起,随後捂着胸口一陣咳嗽,“咳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緩了下來,卻是再也沒了睡意,步懷遠捋了一下頭發,披着衣服起身,将桌上油燈撥了撥,讓火光更為亮了一些,随後拿着油燈走到了櫃子前,打開櫃子借着燈光翻找了一番,最後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紫色的香囊,緊緊握在手中。

步懷遠站了好一會才走回桌前坐下,揉着額頭,眼神異常溫柔地看着手中的香囊。這是他和穆祈成親前一天,穆祈派人送來的,根據大昭的習俗,兩個男子成親,嫁人的那一方确實是要親手繡個香囊送給對方的,但是他沒想到穆祈會做。

小時候穆祈就不喜歡學這些,自從他出事以後,穆祈更是只顧着學文練武,沒有時間去學別的東西,根本是不會做這些縫補刺繡的東西,事實也确實證明穆祈的手的确不算巧的,做出來的香囊除了還具備裝香料的功能以外,其餘沒有一點像個香囊。就只是一塊紫色的上好布料被縫成了一個球形,封口用長長的紅繩間隔不一的縫起來做了個很粗糙的活口,除了布料本身的紋理以外,香囊的右下角用金色的線彎七扭八地繡了一個“步”字,再沒有其他的任何裝飾了。

看着這樣一個簡陋的香囊,步懷遠突然輕輕笑了一下,他都能夠想到穆祈為了做這個香囊暗中練習了多久,又是多麽笨拙的去繡這個字的,雖然之前他從來未曾戴過,但其實收到之後他一直都将它非常仔細地收藏起來的。

今晚他一直心神不寧,剛剛睡着的時候他甚至做了噩夢,他依稀記得自己夢到了穆祈渾身是血地在滿是亂石的地方艱難地行走,周邊什麽人都沒有,很荒涼,而穆祈蹒跚着扶着牆壁一直向前,每一步都搖搖晃晃似乎要倒下一樣,他在夢裏看着都覺得心被揪着,痛到呼吸不過來,之後就猛然驚醒了。

醒來那一瞬間他甚至還能看到那滿眼的紅色血跡,他是太久沒看到小祈,所以開始胡思亂想了嗎?可是影煞衛好幾日沒有信息傳回了,算算日子應該快了吧?

忽然一陣輕輕敲門聲震醒步懷遠,影煞衛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侯爺,有要事禀報。”

步懷遠心裏一跳,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這麽晚還來打擾他必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下意識再次握緊手中的紫色香囊,定了定神,才對門外說道,“進來吧。”

☆、失憶

穆祈跳下山崖的時候,曾暗中提氣用腳尖在崖壁突起的地方借力,并同時以手相撐順着崖壁向下滑,以緩減沖力,不過下墜的力度很大,不一會穆祈雙手和背部就染滿了鮮血,但他仍是咬着牙堅持着,直到快到崖底時內力突然再次滞怠,穆祈一個釀跄向下倒去,下意識間他只顧着将全身僅剩的內息調動至腹部護着,整個人順着崖壁滾落下去,到達地面時更是重重地砸在了石頭上。

穆祈悶哼一聲,搖搖晃晃地扶着崖壁站起身,全身的傷口讓他幾乎一動就感到火辣辣的疼痛,而剛剛摔下時磕到頭部,現在那道傷口冒出的鮮血正不停順着臉部滑落,腹部也一陣一陣的抽痛,站起身後他甚至覺得有些天旋地轉,視線模糊,這個情況真的是非常糟糕。

知道山崖上的人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穆祈狠心咬了一下舌尖,錐心的疼痛讓他的神智略微清醒了一些。抹掉額上的鮮血,穆祈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扶着山體順着山崖向前走去。

過多的失血讓穆祈的體力流失的很快,而濃烈的眩暈感讓他連路都無法看清,腦海裏也是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向前走。直到冰涼的觸感傳來,穆祈才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一條河流邊緣,這一片已經距離穆祈剛剛墜下的地方有一段距離,四周都是樹木和亂石,穆祈站在河中,泡着水的傷口愈發的痛感明顯,吸了一口氣,穆祈正準備回轉頭上岸順着河流方向而行,然而轉身的瞬間腳底不知踩了什麽一滑,竟然直直倒入水中,倒下的瞬間穆祈只感到眼前一黑,再沒了意識,而他的身體卻被水流沖向了下游。

******

朦胧的霧氣四溢,視線所及均是一片白茫茫,似乎一眼望不到頭。忽然一陣清脆的笑聲由遠處傳來,并且愈漸變大。霧氣漸漸散去,顯出一段平常的小路,路邊還有一些看不清晰的商販,路中間是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地走着,兩人的衣着都很精致,一看便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個子矮的那個手上拿着一根糖葫蘆,邊吃邊跳,看上去很開心,剛剛的笑聲似乎就是他發出的;個子高的孩子則緩步跟在後面,面容看不清楚,只是能夠感覺到他正溫柔地望着個子矮的那個孩子。

兩個孩子沿着小路慢悠悠走着,畫面看上去十分和諧。但一眨眼的時間小路不見了,路邊的商販也不見了,糖葫蘆摔在地上,而個子高的那個正抱着個子矮的那個,向着一個方向猛跑,仿佛後面有什麽人正在追他們。

兩個孩子跑着跑着霧氣又漸漸濃烈起來,什麽也看不清楚,等到霧氣散開的時候,只看到其中一個小一點的那個孩子一個人邊哭邊跑,卻再也看不到個子高的那個孩子。接着畫面再次變化,只見剛剛那個高個子的孩子滿身是血了無生氣的躺在地上,而旁邊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個子孩子,另外一邊則是一名只隐約看見背影的女人,她手中的長劍正從一人胸口拔出,那人噴出的鮮血瞬間染滿了整個天地……

穆祈猛然睜開眼坐起身喘着氣,剛剛夢境裏的場景已經有些模糊,但那滿眼鮮血的感覺卻留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唉,你怎麽起來了,你身上傷口都還沒好呢,快躺下!”高揚的呵斥聲從門口傳來,回過神的穆祈這才感覺到渾身上下無處不在疼痛,皺了皺眉,轉過頭看去,一個年紀看上去不大,穿着一身淺黃色碎花布裙的女孩正從門口進來,手裏還端着一碗藥汁。

那女孩走到床邊,将藥碗放在床邊的矮凳上,帶點同情地看着穆祈,揚着聲說道,“你終于醒啦,睡了好多天呢,我們這的大夫都說你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穆祈擡眼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是一間很小的房間,放置了他躺着的木床和簡單的桌椅後所剩的空間就不多了,看上去它的主人并不是很有錢。聽到問話,穆祈才收回視線看向那名女孩,看上去很年輕,約莫只有十七八歲,頭上梳了兩個發包,剩下的頭發編成了幾股辮子垂在腦後,雖不是絕美,倒也頗有幾分可愛。

“你是誰?”穆祈開口問道,許是多時沒有說話,加上剛剛醒來,穆祈的聲音略帶沙啞。

“我叫淩小柔,是你的救命恩人!”那女孩指了指自己笑着說道。

“救命恩人?”

“對啊,你不知道你躺在我們村子門口的小河邊,身上的血把水都染紅了!是我看到你把你從河裏拉上來的。”淩小柔揮了揮手,誇張地說,“而且大夫說你受了很多傷,又有了身孕,要是晚一點點救上來就沒救了!”說着淩小柔又突然意識到什麽,拍了拍穆祈的肩,“不就是有了身孕嗎,雖然延國不興男子之間成婚,但也不需要跳河自盡啊,哪有什麽比活着更重要啊!”

穆祈微皺眉頭打斷,“跳河自盡?有孕?”

“是啊,你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嗎?那你為什麽要跳河啊?”

“我沒有跳河。”穆祈斷然說道。

“啊?那你為什麽渾身是傷的泡在河裏啊?”淩小柔有些奇怪地問着。

“不知道,我不記得了。”穆祈揉了揉額頭,皺眉說。

“不記得了?那你記得你是誰嗎?有沒有家人啊?”

淩小柔每問一個問題,穆祈都搖了搖頭,淩小柔突然很同情地看着穆祈,“我拉你上來的時候,你頭上有個傷口,是不是在河裏時撞到了頭所以失憶呢?”她本就認為穆祈是因為有了身孕又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所以跳河自殺,現在又因為穆祈失憶更是同情的很,指了指床邊矮凳上的藥碗,淩小柔拍了拍手,急急地說道,“我去找大夫來給你看看,你先把這個藥喝了,安胎的!”

說完也不顧穆祈的反應,轉身就跑出了門口,穆祈坐在床上挑了挑眉,随後端起藥碗看了看,仰頭飲盡。

他雖然失憶,但對于一些事物判斷還有,從剛剛淩小柔的簡短對話中,他知道自己是在河裏被救,身上有傷口,還有身孕,而他絕不認為自己是會跳河自盡的人,那麽他為何會滿身是傷的在河裏被人發現?是仇殺還是……?還有剛剛的夢,盡管醒來之後不記得夢裏的內容,但他卻依稀有個印象,他有一個很重要的人,非常重要,也很需要他,他應該盡快找到那個人。

想通這些,穆祈也感到有些累,背部傷口還有些痛,穆祈只能慢慢側躺在床上,剛剛才清醒,他的體力仍然不足,想到自己肚子裏竟然有一個孩子,穆祈有些驚奇地摸了摸腹部,這個孩子是那個他要找的人的嗎?

不管怎麽樣,穆祈決定先養好傷勢再說。

******

自從那日得知穆祈失蹤後,步懷遠這幾日都不曾好好休息過,甚至已經好幾日沒有回過卧房,每日裏只呆在穆祈曾經的書房處理事務,即使累極了也只在躺椅上歇一會,便再次投入忙碌狀态中。

根據影煞衛傳回來的信息,穆祈的隊伍是在昭延兩國交界的地段出事的,除了兩名被穆祈派往邺城報信的侍衛,護送隊幾乎全滅,而影煞衛因為一直和護送隊有一段距離,唯一能夠聯系的人又被穆祈派出去,因而沒能及時趕到相救。

護送隊犧牲的人的屍體都已經找到 ,對方基本上都是招招致命,沒有過多折磨,但穆祈本人卻是下落不明,影煞衛在附近搜索了多日,也只在一處山崖下尋到一些血跡,其餘再無所獲,不知穆祈是落入敵人之手還是自行脫逃。不管怎樣,現在一日沒有找到穆祈,步懷遠心中就無法安心,想到那日做的那個夢境,他更是擔心,穆祈到底在哪裏?

“咳咳咳……咳咳……”心緒紛亂,一陣氣悶,步懷遠忍不住咳出聲,端起身邊茶盞喝了一口才止住。

接到消息當日,步懷遠甚至就想親自帶人前往出事地點去查詢,卻被容楚華聖旨招入宮中攔下。他知道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即使去了也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可如今他又怎能安然地呆在盛京!

将手中茶盞重重放在桌上,步懷遠渾身無力地閉上雙眼靠在椅背上。從十年前他不在有任何希望的那一天開始,他一直都以為他會是先一個離開的那個人,從來沒有想過穆祈會先他一步消失在他視線中,所以,這是在懲罰他的惡劣嗎?

他是真的很壞,明明早已經下定決心給穆祈自己的生活的,卻因為眷念着對方的感情而總是不舍得徹底放手,除了那年解除婚約,這些年他表面上總是拒絕穆祈,卻從不将話說絕,看似溫柔,其實不過是自私的任性。

伸出手掌蓋在雙眼上,當年那個追在他身後的小男孩已經長大,變得如此優秀,所以他舍不得了嗎……舍不得放手了,可是連能不能活到明日都不知道,他又怎麽執起穆祈的手……

他果然如雲墨之所說,是個禍害。步懷遠苦笑,眼淚滑過臉頰。他如果現在知道錯了是否還能來得及?

如果上天讓穆祈回來,他願意放下那些可笑的執着,用他僅有的餘生陪在穆祈身邊,不再推開他……

☆、尋人

轉眼間,穆祈在這個小村子也呆了十來天,外傷已經基本愈合,在那個不知道什麽水準的大夫的調養下,胎也安得差不多了,因此,穆祈就起了離開的意思。尤其這段時間他還發現自己會武功,貌似還不弱,對于自己的來歷,就更是懷疑,也越來越有想要弄清的想法。

“你真的要走啊?可是大夫說你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呢,要不再多休息幾日吧。”淩小柔将手中的藥碗遞給穆祈,有些不放心地說道。

穆祈認真地喝完了最後一碗藥,放下碗挑眉笑了笑,調笑着說,“好得差不多了,再呆下去,你也沒錢養我吧。”

淩小柔臉一紅,她家裏的确不富裕,這些日子為了救穆祈,光是醫藥費就夠她平日裏一兩個月的生活了,如果不是穆祈原本行頭裏還有些碎銀,真是揭不開鍋了。想着,淩小柔又匆匆将穆祈被救上來時穿着的衣物翻了出來,遞了過去,“這些是你原來身上穿着的衣服和帶着的東西,其他我都沒動過的,就是用了點銀子付了你的醫藥費……你收好吧。”

穆祈笑着接過,也沒說什麽,從那堆東西裏翻出錢袋,直接塞給了淩小柔,“你救了我,這些銀子你留着吧,等我找到要找的人,再回來答謝你。”

“唉,我不用啦,這段時間都是用的你的錢呢。再說你不帶着錢袋出去怎麽辦啊?”淩小柔忙揮揮手拒絕穆祈遞過來的錢袋。

穆祈見狀直接将那錢袋放在了桌上,“我要用錢,自然有辦法,你就莫管了,這些只當做我的謝禮。”

“那好吧,我就先收着了。”淩小柔也是個爽快的姑娘,聽穆祈這麽說也就沒有扭捏的将錢袋收下了,接着又好奇地問向穆祈,“你要去找什麽人啊?你想起來了嗎?是不是孩子的另一個父親啊?”

“沒有,不過找找就知道了。”穆祈突然勾唇笑了一下,這段時間他身體恢複的很快,但是記憶卻仍是一片空白,但他心裏似乎一直有個聲音告訴他,有一個很重要的人在等着他,讓他快點回去。他不知道回哪兒,總要出去找找才知道,再說,他也很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他的什麽人呢。

“啊!對了,你等我一下。”對穆祈的回答很失望的淩小柔姑娘搖了搖頭,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大叫了一聲,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又很快地跑了回來,将一塊小小的玉牌塞給了穆祈,一邊喘着氣一邊說道,“這個……是,是你身上的,我看這東西……很,很值錢的樣子,怕放在這丢了,就幫你收起來了,你看看,可能和你身份有關呢。”

穆祈接過那塊玉牌看了看,這玉牌材質的紋飾很奇怪,有些看不懂,上面也沒有刻任何字跡,穆祈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來,只好先收進懷裏,對淩小柔道了聲謝。

“唉,你都在這住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你叫什麽呢……”淩小柔拉了拉頭發,有些遺憾地說着。這些日子穆祈因為養傷幾乎不出門,除了她和大夫和村子裏其他人也沒有交流,因此也就一直是你啊我的互相稱呼的,這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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