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

(時代)

這是一座舊時代遺留下來的遺址殘骸

受盡了風雨的吹襲時光荏苒

它被垢土掩埋的腐朽沉睡了很久

久到活着的一切生物都對它淡忘了

現刻

這片大地上重建了被命名為新世界的花園

同時早将埋下的腐朽翻出地面

就像是原本閃着雪花熒幕的破舊電視機所承載之影像

卻被妄圖想要改變些什麽的人用彩色幻想所覆蓋

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

似吸毒一般沉醉于五光十色的欲望

同時 亦被其所吞噬

最終連自己也化為腐朽 被垢土掩埋

徹底淡出後世的記憶

(香煙)

擦亮了火柴。

呲----伴随着我心被撕裂的聲音,微弱的火花,

在我黑洞洞的眼球裏。

手握的手機沒了動靜,象是與其他動物一樣,

窩在我溫熱的手心裏冬眠。

我回過頭來的時候,老錢已經拿鑰匙捅開了宿舍的門。

噗---火柴滅了,本來暗黑的宿舍失去了最後一絲光明,

連帶我的煩惱一切滅掉,

就謝天謝地了。

“同志,不要在宿舍玩火。”

我斜過頭瞄了他一眼,翻了個身把燈絲一樣紅的火柴頭扔到了廢紙簍裏…

“老錢……”

他把裝滿“殘羹剩飯”的塑料袋放到了書桌上,側過頭擡高眉毛看着我:“幹嘛?”

“算了,沒什麽……”

我發誓,那一刻我是真的想要告訴他的,但是,在說不出理由的情況下,我把所有的話用唾液包裹地嚴嚴實實又咽了回去。

“哦。”他也沒有多問,騰出手後徑直走向門口的開關。

啪---宿舍燈閃了幾下熒光後将它的光芒毫不吝啬地施舍給了這個占地四十平方米的地方,也許是燈太亮,讓我不得不閉上沉重的眼皮,但黑暗再次來臨時,她又一次出現在我眼前,我掙紮着睜開雙眼,猛地坐起身。

“你怎麽回事?大晚上活動也不參加,躲在宿舍裏搞什麽自閉?”

我沒有正面回答他:“他們呢?”

“都散了,楚希和方莘一起走了,揚子和小強去超市了,肥凱不知道哪兒去了,我先回來了。”他像向班導彙報工作一樣一口氣說了我們宿舍五個人的行蹤。

事實上,今天是我們的宿舍日--9月4日,大學開學的那天我們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在這個不算大也不怎麽小的地方相遇,混熟後肥凱提議每月的9月4日為宿舍日,并開展相應的活動,我們沒有人反對,也沒有人表示強烈的反應,決定也就這麽敲板定下來了。

所謂的活動,不過是聚餐的另一種稱呼,沒什麽更廣泛的意義。

今天是我第一次缺席,也是她離開平江後第一次聯系我。

隆冬積雪的路面,轉身離去的她,人已不在,雪地裏一排腳印卻連同她的背影一起镌刻在我腦袋裏的石壁上,清清楚楚,想要看到根本不用刻意尋找。

(分手)

我們還是……不要再講話了吧……

把時鐘的指針撥回到兩年前的平江,那是冬天的事了。

三中,也就是我的母校,我捧着千斤重的心情,不知不覺連腳步也受到了影響。走到校門口,腦海裏總是重播着楊思的那句話(應該算是吼比較貼切):

“要是再和她說話,你就不是我哥!”

驀地,我踢了一腳地上那憋掉的易拉罐,它在雪地上不标準地翻了幾圈跟鬥,又安靜地躺在那裏,從它不止一處的癟進去來看,我應該不是第一個踢它的人,想想心裏有些過意不去,還是走過去把它撿起來,投到了周邊都是垃圾的垃圾桶裏。

幾乎是與易拉罐跌落垃圾桶時的聲音同時,我看到了,她站在校門口的校牌邊,将臉靠近金屬制的校牌,哈了一口氣,伸出手指在上面畫着些什麽,後來不知道是畫的不滿意還是心情不好,總之她随即伸直了手指抹掉了。

咧嘴咬咬牙,我還是硬着頭皮按原路線筆直地朝校門口走去。

“你還好吧?”她想不出別的什麽來安慰我,看着我右臂繞着的孝布,象是看到□□圖畫一樣側過眼睛的角度躲閃着,我們這樣并排走着,心裏卻想着不同的事情。

要說還是不要說?我矛盾了,最終---

我們還是……不要再講話了吧……

這句我沒有說出口,而且那是我們最後一次一起走,接下來的一個多學期裏,由于各自忙着高考複習,見面更少,幾乎為零。

秋萦,她留給我的只有雪地裏那個背影,以及整條馬路的蕭條、樹梢上抖落雪塊的沉淪。

很自然、很随意,象是每次告別時說一句明天見一樣的,我們算是分手了。

(右手)

香煙燃起的紅色頂端滋生出淡淡的青煙,它們肆無忌憚地蔓延了整個宿舍,更是膽肥地爬進了我們的鼻孔,擾亂呼吸的節奏。

微微的,我被嗆醒,惺忪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小強坐在凳子上□□着上身靠在衣櫃旁一手握着被充電器線連接的手機,一手把雙指夾着的煙從唇邊挪開,手斜到旁邊輕輕抖了兩下,水泥色的殘渣碎在了地上成了灰。

我伸手抓住脖頸下的枕頭,正想砸過去,一個枕頭早已從揚子的床上砸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小強的頭上:“要抽出去抽!別讓我們陪你一起得肺癌!”

小強回了一句:“又沒事,我只抽一根而已……”

話音剛落,一只散發着肥凱濃烈窒息氣味的361°飛了出去,命中了小強結實的胸膛。

“靠!肥凱你想死是不是!”小強最後吸了一口扔掉了殘存的煙蒂,像猴子一樣爬上了肥凱的床,接下來就是一陣劇烈的床震,然後聽到了救命聲。

喊救命的人是小強。

我摸出枕邊的手機:07:42

在樂同大學裏,我們這一群人和其他人是格格不入的,很少能看到一個宿舍的人一起出來吃早飯,并且按照床位號排隊,惹得那些成雙入對的情侶一陣好奇的眼光。

桑薄煙從食堂門口走了過來,我們紛紛側目裝作沒看到,唯有楚希目視前方,非常鎮定且大膽地無視她,這與他之前幾天沒刮胡子、幾天沒有打理頭發,如同乞丐或是落魄音樂家的頹廢感形成了絕對的鮮明對比。

楚希擡起被白色紗布包裹的右手接過早餐,桑薄煙怔了一會兒,随即轉身離開了食堂。

“喂,你和她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肥凱不怕死地問了這麽一句,楚希的腳下頓時冷氣驟起,我們都後退了一步,生怕他會把手裏的早飯摔到我們臉上。

他回過頭看了我們一眼,移動腳步站到一邊:

“你們不買嗎?”

(關系)

有的時候人的一句話就像是電影畫面适時地卡帶,本來不好笑的畫面被定格以後也別有一番趣味,就比如說此刻兩腮被包子撐起的肥凱、嘴唇上沾着白粥米粒的老錢、把手指含在唇邊唆油的揚子,還有被蛋黃卡在喉嚨快要窒息的我……

“我有女朋友了。”他拿着筷子在粥碗裏胡亂地攪着,看着沒有規律的弧線在碗裏游來游去,我們匆匆結束了自己的窘迫姿态之後一齊看向他。

“不是分手了麽?”小強不知死的問着,話題依舊纏繞在桑薄煙的身上。

“是方莘…”

“誰?”我們聽後,手中的筷子同一時間掉落在桌面上彈跳着,揚子的一根筷子還蹦到了地上,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于楚希說出的這個名字。

這句話象是軍訓時那一聲響亮的向前看,在座的五個人一齊看着他,但沒有敢問,也沒有人敢說,無論是楚希或是方莘,生氣時的爆發力都是可以算上拉防空警報的級別。

“你們都在啊。”方莘滿面春風的朝着我們走了過來,好像康複後一點後遺症都沒有留下一樣。從我們那老年癡呆一般的表情中她看出楚希已經告訴了我們他們正式交往的事情。

方莘滿意地笑了,習慣性地伸手拉着楚希的擱在桌上閑置的左手,像從羊圈裏牽羊一樣把他牽走了,留下了我們五個白癡傻傻的看着。

一切都結束的太突然,又來的太突然了。

(梧桐)

方莘和楚希交往的第二天,我在學校人工湖的柳樹下看到了桑薄煙。

她穿着紅白相間的格子衫,記得那是楚希送給她的,我正猶豫要不要以朋友的名義上前打個招呼,卻發現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他的手……”

“哦,那天回來以後就有了,我們問他他都不說。”

“是嗎……”

“你和他…”

“噢,我們分手了……”

她的話很雲淡風輕,一筆帶過了他們交往的歲月,透着ESPRESSO濃濃弄的稠苦。

走在鋪滿法國梧桐葉的小島上,我插在褲袋裏的手感覺到了手機從冬眠中蘇醒了過來,它伸着懶腰,抖動了一下身子。

水靈的綠葉,落到地面時卻蒼老了容顏,被無數的腳印踩成幹癟的深棕色。

(短信)

我是一只風筝,在天上飄了很久,多想握緊線端的你把我收回來……

在塞滿福爾馬林氣味的醫院走廊裏,我望着三種衣服的人:一種是脖挂聽診器的白衣大褂,一種是手插點滴針頭拖了臨時挂杆的藍條病服,還有一種是手拿繳費單到處跑的雜色衣群,我就是這第三種人。

“楊冶?”她和我第一次在醫院相遇,我知道他父親是這個醫院的醫生,所以我不感到奇怪,也就沒表示出過分的驚訝之情了。

“哪裏不舒服嗎?”她把我當成了第二類人,我輕搖頭說不是,指着正和他父親讨論我母親病情的爸爸說,我媽媽在這裏住院。

秋萦是和我一個高中的,但不在一個班,我們是在區裏的一個作文比賽頒獎式上認識的,她是第二名,我是第四名,我看過她文章,貼近于畢淑敏的風格,那次,我們相互贈送笑容算是認識了。

她告訴我,他父親秋雲祥是這裏的內科主任,因為工作忙,所以她或是她母親在中午或晚上在他加班時送飯過來。真是太巧了,我也是來送飯的,因此,我們往往能在醫院後的水龍頭邊碰見,久而久之,也就熟了,說話的地點也擴展開了,醫院的走廊、我母親的病房、還有洗碗的水龍頭旁;學校的操場、放學的路上還有公交車上。

我母親對她還是比較喜歡的,假期偶爾來一次的楊思對她也沒有什麽不好的感覺。

那個時候,楊思在離家較遠的寄宿學校上初中,照顧母親的重任就落在我和父親身上,爸爸他要上班,中午晚上有的時候就由我去醫院送飯,上學遲到自然是常有的事。

和秋萦多餘的聯系只能是晚上在床上利用十指在熒幕上交彙出的千言萬語來代替。

--是你把我貧瘠枯萎的內心點裝的像童話世界一樣,充滿幻想和美好。

--可惜的是,這個世界是玻璃的,被突如其來的命運鐵錘砸的粉碎。

(電腦)

你是風筝,我握着線端,線斷了,我要怎麽把你拉回來?

我在手機裏輸入這樣的字,忽然覺得很不妥,于是一個個把它們退格抹殺掉了。

揚子坐在計算機前,表情凝重的望着熒幕,我湊了上去:

“電腦又壞了?”

他握鼠标的力道重到讓我看到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整個臉部以鼻尖為中心點收縮:

“小強!我要踩死你!”

事情是這樣的,揚子在計算機裏拷了很多游戲和電視劇用來打發空閑時間,借了小強一次後裏面的內容變成了日本□□和A圖,揚子原來的東西都不經過回收站直接被ctrl、art和delete三個鍵徹徹底底地秒殺了,這迫使揚子做了這樣一個決定……

下課後,我們回到宿舍,小強迫不及待的打開計算機,跳過windows7的初始畫面後,他當場愣住了:

請輸入管理員密碼…….後面是閃爍着的游标。

密碼我知道是什麽:Minimizing Ling(滅害靈)

不過告訴他也是于事無補,因為他的那些東西都遭受了同樣的被秒殺的命運,打開空空如也的檔夾也只是徒增傷悲和遺憾。

推開門夾着幾本管理學書的老錢看着小強沮喪到極點的姿态,透着四百多度的厚重鏡片打量了他一下,但是沒有問他原因,只是用異樣的口氣通知他:“你老婆在外面找你。”

“我老婆?你說哪一個?”

我象是踩了一個新鮮充滿水分香蕉皮,差一點沒有站穩滑了一跤,幸好扶住了被他一百多斤的體重壓着的椅子,才得以免災。

老錢的鑰匙剎那間落地……

他手抖動着指半敞的門:“快快快,趕緊在我眼前消失!”

(旅游)

世上最難忘的分為兩種:最好的和最壞的。

往往,方莘的出手大方讓我們望而生畏,她的shopping宗旨只有一個,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說就是只買貴的,不買對的,就拿最近送給楚希的最新款iphone來說我們在手機店裏連看都沒有看過,而她送手機的原因非常簡單:肥凱前幾天說楚希的手機老土。

看到手機的時候肥凱吓得連連吐舌頭,我拍着他的肩說:

你應該說他的交通工具老土,我想那個女人會弄架私人飛機過來,這樣我們也趁機沾沾光了。揚子捧着報紙立馬潑了一盆冷水:前幾天俄羅斯的某架航班在孟加拉境內墜機,艙內乘客全部遇難……

只有在和他們胡攪蠻纏的時候,我才能暫時把秋萦從我的世界裏屏蔽掉。

國慶節前夕,他們都在籌劃自己的活動安排,按着方莘的意思,我們最好一起去九寨溝,這樣一來可以将她的富有指數在我們這些升鬥小民心中上升不少,我的本意是不想去的,若是撇去方莘,讓我們AA制都沒有問題,但是加上她,我弄不清我們的身份到底是什麽,是礙事的電燈泡?還是他們幸福的見證者?

楚希對于這件事顯得很漠然,他只是相當淡定地哦了一聲,老錢他們表示無所謂,在我和揚子表态之前方莘居然幫我們訂了機票,讓我們陷入了極端的尴尬之中。

“喂,我們要不要去?”晚自習的時候我轉過頭問揚子。

“不知道呢,看看肥凱和老錢再說吧……”他顯然也很為難。

最終,我們是答應了,不過看方莘的意思好像是我們抱着她的大腿哀求她帶我們一起去,而她則非常大方地收納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棄兒一樣。

這個世界,不需要說真話的人……

(鬧鐘)

該死的鬧鐘總是在夢做到□□的時候不自覺地鬧騰起來,鬧了幾次以後終于安靜了……

“揚子,看到我的鬧鐘沒有?”我望着枕邊,空空的。

“誰知道你?早上鬧得要死!”揚子擦了擦滿嘴的牙膏泡沫,不悅的冷冷回道,看來他遭受了和我同樣的命運,又或者是我迫使他和我體驗了悲劇。

晨跑回來的老錢手裏拿着我的鬧鐘板着臉問我:“楊冶,你的鬧鐘怎麽從我們宿舍陽臺飛下去了?”

“不會吧?”我瞄了一眼他手裏的鬧鐘:“這裏是五樓,它沒有摔壞啊。”

“當然沒壞!因為它砸到了我的頭!”

楚希倚在床邊笑道:“喲,老錢的頭挺硬的嘛。”

宿舍一陣哄笑,除了莫名其妙作為兇器主人的我,直到大家看到老錢那霜妝臉頰,才止住笑容趕忙去做自己的洗漱工作去了,而我至今沒有太明白:鬧鐘怎麽會飛下去的?

結論:在迷迷糊糊的情況扔下去的……

(女友)

黎萍。

一個讓小強傷透腦筋的人。

她是第一個進我們宿舍的女生,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她是怎麽進來的?

也許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對人有所了解,如果将他們關系比喻成一條絨線的話,我想理清它是要費一番功夫的,原本挺簡單的事情,硬要雜七雜八的胡摻和,結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握着的是線的其中一段,還是頂端。

歷來小強就是一本最好的花邊雜志,從他身上傳來的緋聞可以寫成一本《狂愛少年》。有一次肥凱在收拾的時候無意間瞄了一眼他手機的短息,吓得沒從凳子上摔下來。

你說給我們的孩子取什麽名字好呢?

事後知道那是一個不肯和他了斷的女生想出來的最爛的劇情------生米煮成熟飯……

我不知道,黎萍知不知道這件事,她總是時好時壞,沒有一家天氣預報可以預測她的心情,她不同于強勢專橫、愛翹腿坐,高傲地端着咖啡杯的方莘,也不同于沉默寡語,喜歡一個人畫畫、一個人走路的桑薄煙。

從某種程度來講,黎萍的內心是處于半封閉的,小強郁悶了好多次,在我們面前發牢騷:“真是的,交往兩周了,連個嘴都不讓我親。”

“恩,看來一個她是一個聰明人。”老錢聽後這樣贊揚。

“我看你恨不得見她的第一面就親她吧?”揚子在老錢燒了他一把後的殘存火星上澆了一把油,我和肥凱在那兒捂着嘴笑,遭到了小強的冷眼掃射。

肥凱挺賤地靠到小強的身邊小聲地說:“沒事兒,我們宿舍又不是只有你一個,我頂你…”

當他注意到楚希那槍口一樣的雙眼後,慌張補充:“個肺……”

從我的角度來看,我是很同情黎萍的,畢竟她要和小強這樣對女生博愛的人交往。

理論上講,是這樣。

(霹靂)

老錢最近一直在和哲學系的一個女生眉來眼去。 ---------小強八卦周刊頭條

這無疑是大跌眼鏡的新聞,一貫被冠以老夫子頭銜的他會做出這種新潮的事情。其實我們的內心是很腐敗的,老錢即使是聖人,也是一個人,也會做一個男人必須經歷的事,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只不過我和揚子對于眉來眼去這個詞彙比較感冒。

很難想象,老錢是隔着厚厚的鏡片眉來眼去的……

說到老錢的成熟與穩重是我們宿舍中除了揚子以外,是無人能夠比拟的。

只有在讨論醫生或者醫學的問題時他會或者置之不理的态度,其他并無失禮的行為。

從老錢對醫療知識的了解來看他懂一定的醫療知識,這一點在我們平時手擦傷或者有人感冒發燒的時候他娴熟的處理手段不難看出。但不知道他為什麽對醫生這問題諱莫如深。

好在我們并非醫科專業的學生,談論的次數不是很多。

下課後,我看到了桑薄煙,她抱著書和畫稿洋溢着飄灑的長發在垃圾箱旁邊和一個一個背對着我的女孩說話,正當我認為這個女孩的背影非常熟悉的時候。恰逢此時我的手機響了:“爸,什麽事?”

……

“怎麽會這樣?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回去,不,我下午就回去。”

我快步走回宿舍,沒有理會肥凱和揚子的詢問,倉促收了幾件衣服塞進包裏,拎起來直沖門外,将肥凱的那句“你趕着去滅火啊”死死地關在門裏面。

坐在車裏,側過頭望窗外,玻璃舷窗上流動的風景線中隐約看到了自己的臉,腦海裏全是楊思。

印象中她是個很外向的人,媽媽死後她也沒有改變自己的風格,而且,好像更誇張了。

初中二年級時,她拿着一張校作文一等獎的獎狀以近乎貼在我臉上的距離炫耀着:

“你不行,我可是一等獎,你這四等獎還是好好和我學着吧。”

事實上,那次作文比賽和她同時參賽的總共五個人,她們學校和我們不同,偏好理科的學生占了絕大多數,所以學校也沒有就這件事大張旗鼓地舉行頒獎儀式,只是有語文課代表代為轉交。然後那個語文課代表打着呵欠坐回到自己的位子,翻開了物理課本。

聽到父親的電話,我有點震驚,從她以斷絕兄妹關系威脅我離開秋萦開始,我就越來越不認識她了,用一句老土的話來說是熟悉的陌生人,再加上我上了大學後和她交流更少,難免會有些頭皮發麻。

那一刻,我什麽也沒想,只希望司機的油門能踩到底,如果已經踩到底了,那就油門下的鐵板拆了吧。

此時的我腦袋裏不斷重播着:

“你妹妹出事了,她懷了別人的孩子……”

(質問)

闊別已久的深秋提早了交接工作。

我推掉了和舍友的旅游計劃,此刻,不談方莘。我也沒有了任何做其他事的心情,楊思的事像一針催化劑,收縮了我心髒的血管,我已經沒有辦法呼吸了。

進門的那一刻,屋內出奇的靜,細微到足以聽到爸爸低沉粗犷的呼吸聲,以及楊思淡紫色指甲把手機鍵按下凹的聲音。

他們看到喘着粗氣的我,又極為默契地低下了頭。

我把換洗衣服帶回來時就意識到了:這件事不是請半天假或是曠兩天課可以解決的。

現在,我沒有了和揚子他們開玩笑的情緒,将包扔在了沙發上,從八仙桌旁抽出一把掉了大半油漆的椅子放在楊思面前,然後似模似樣以一個長輩的身份地坐了下去。

而所有的問題還沒有整理完,我不知道從何問起,她貌似平靜地靠在牆根的飲水機旁,卻不擡頭看我一眼,不知道什麽時候換的發型,劉海把他的雙眼遮得嚴嚴密密,象是一堵不透風的牆。

“你打算怎麽處理?”那一刻,我認為這是一個最重要而且最實質性的問題。

回答我的依舊是鍵盤下凹的聲音。

一把搶過手機,就象是當年她搶我的手機然後憤然摔在地上指着我的鼻子罵我沒有自尊是一個場景,而我卻無法這麽做,只是把手機蓋板合上。

她低着頭,望着腳上那一雙粉紅色的拖鞋,象是一個以認錯的姿态卻不肯道歉的角色。

“說話啊你。”我顯得有些沉不住氣,如果她不開口,這個話題就談不下去,還不如收拾收拾吃晚飯來得自在,可問題不允許我沉默,象是在軍閥時代的拷問,不過拷問官卻不能兇神惡煞,不能亂用酷刑,更不能大聲呵斥。

我怕她會坐在窗戶邊上,朝我微微一笑,極帶戲劇性的縱身完成物體自由落地的動作。

顧潇是那個男人,我對于打聽別人的事覺得很鄙視,但現在我寧可鄙視我自己,也要弄清楚。坐在楊思房間裏的床邊,她沒了原本的戾氣,似溫順的貓一樣抱着雙膝,把腦袋埋在兩腿之間。

楊思的心是有所武裝的,一般人無法進入她的城池,可是偏偏城池武裝的角落出現了疏漏,更巧的是,顧潇發現了它,輕而易舉地進去了。

(探訪)

關上了楊思的房門,我坐到了父親對面的椅子上。家裏的日光燈有些年歲了,間接會發出一些微弱的低鳴,伴随着不是太明顯而有節奏的明暗交替。

“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爸爸的話驅散了像太平間一樣冰冷的空氣,卻招來了一聲嘆息,我的手指在斑駁的桌面上胡亂畫着,他深藍色的工廠工作服上還沾着淺紅色的污垢,頭發也淩亂了很多,雖然并不長。從他的眼睛裏我讀不出任何答案,或者他根本沒有答案。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楊思的學校。

和她一樣,顧潇也請了病假,而且他們同學好像還不知道這件事,于是便放膽稍微打聽了一些關于顧潇的事,折了幾道後我找到了顧潇的家,杵在環城北路邊上的鬧區胡同裏。

環城北路區域位于平江市區的西南角,是發達地段中最不發達的地方,也可以說是富人堆裏的貧民窟,我對這裏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環城北路-04,門上的福字舊的折起了邊角,像被擀面杖碾起的面皮,來不及仔細研究他家的門,我伸手敲了他家的門。

門敞開了,從裏面探出一個腦袋,看樣子三四十歲的女人,頭發淩亂地披在肩上,剛睡醒一樣睡眼惺忪,很謹慎地上下打量着我,像把我當成了催債的、強盜,又或許是該死的推銷員。

“您好,請問顧潇在嗎?”

“你是?”她的眉頭稍微松了一些,這讓我也放松了不少。

“我是楊思的哥哥。”

“楊思是誰?”地下戀情保密到這種地步,我對顧潇的人品深表懷疑。

“是…他的同學吧…”一時間我也沒有辦法說明他們的關系,只好用最通俗的方式來表達。

她把門拉開了,我微欠身表示禮貌就進去了。

客廳裏的沙發上坐着的正是顧潇,據我所知他是獨子,家裏除了他老子應該沒別人了,手裏拿着電視機的遙控器的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眼光移到電視機的熒幕上。

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允許,我坐上沙發,裝成熟地翹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跟方莘學的):

“楊思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他沒有回答我,甚至沒有任何過于激烈的反應,依舊不停地換着電視機的頻道,每個頻道都不會停留超過兩秒鐘。一覽無餘的臉孔,清爽的板寸頭沒能像楊思常常的劉海遮住自己的眼睛,卻依舊遮住自己的迷茫與無助,他比楊思厲害多了。

“這裏不是香港,保持沉默不能解決問題。”我故意膨脹自己的長輩感,連聲調也比平常粗了些許,這種情況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

他放下遙控器,也翹起了二郎腿和我對起陣來:“我不知道……”

(橋頭)

出了顧潇家厚重的門後,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事情當然沒有得到根本性的解決,反而連我也陷入迷茫了,也許顧潇說了一句實話,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解決,未成年人往往發生這樣的事情(應該算是事故)後,出面的往往都是雙方的家長,雙方象是在争奪財産一樣争着丢開責任,我很怕這樣的情況,這樣會給楊思的道路鋪滿無法拔出的鐵釘,赤着腳(或許穿着鞋子,反正都一樣)在上面走,即使痛也得不到幫助,只能步履蹒跚地繼續向前走。

手機又在響。

這段時間我時不時的會收到秋萦的短信,內容很符合她優秀的文筆,這讓我分析起來比較費力,因為我對于文學方面的智商有限,不似她文科高材生的水平(好吧,我承認這是氣話)。

不過話說回來了,我真的有種想找人傾訴的欲望,不然我怕心髒負荷太多會死機。

最近有點煩。

我是這麽發過去的,沒有經過大腦的運轉和過濾,在自己猶豫之前快速地點了發送鍵,然後合上蓋板,根本不在乎她回複我什麽內容,只不過是當做自我陶醉的發洩罷了。

有的時候我挺想做一個頭腦簡單的人,這樣也許會少很多煩惱。

過了很久,我的手機沒有回複消息。這是我第十七次翻開手機蓋确認的結果,每次看過後都會對着熒幕上樣态模糊的我投出淡淡的嘲笑。

經過以前初中時長走的青石橋,印象中它的名字好像叫橫渡橋吧,反正我是記不太清了,反正每次經過時我總會模仿電視劇裏的人物,趴在扶手上看被染的有點過分綠了的水面,漂浮着些許垃圾,偶爾會有幾個大嬸在河邊洗菜,洗衣服。後來水越發越黑了,象是巨大的墨池,就算如此,也依舊會有人在裏面洗衣服、洗菜、或者是洗澡。

如今我再經過這座橋時,水依舊是黑色的,深邃的象是一個無底洞,也許人們是怕了,再也不敢接近它,自然而然地将它立為禁地。

(請假)

我這個人有一個壞習慣,就是擇床。

家裏的床鋪即使夏天不做防蚊措施我也能睡到昏天暗地,毫不誇張的說就算有強盜在我的脖子上架着把刀我也不會發覺(除非他大聲喊搶劫)。然而這次我第二次失眠了,第一次是我母親去世的那幾天,因為連續幾天失眠我就姑且将它歸為一次,輾轉反側時腦海裏滿是顧潇和楊思。

“做人流吧。”這是我和爸爸的一致意見。

9月20日,天空象是在水裏散開的墨,淡淡的、暗暗的,和母親葬禮那天一樣,我又目送了一個生命離開了世界,還沒有睜眼開過這個世界的,生命。

我打開手機蓋板,是昨晚8點多回複的消息:

抱歉,最近有點忙,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你繼續忙吧……除了省略號外我一個字不差地回了過去,這裏不帶任何情緒,我還沒閑到去向前女友發脾氣的地步。

從病房走出來後我的心情像天空一樣,沒有一絲亮光,希望下點雨,卻一直憋着。

之後的幾天,我都在醫院陪她,這種事我是很有經驗的。28號那天,揚子他們發了條消息問我到底去不去,所人都在等我的回複,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早就推掉了,但是看到短信後還是覺得挺親切的,覺得還沒有被這個世界遺棄。

如預期的那樣,三十號下午他們準時上了飛機,聽肥凱的描述貌似還是頭等艙,老錢是見過世面的人,肥凱和揚子是第一次坐飛機,我甚至還擔心揚子會不會暈機,後來想想也覺得挺好笑的。

學校方面我打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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