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傻子·7

蕭沁反應極快,直接将楚言的手拉回來,又把楚言攬進懷中,捂住了她那張平時不輕易出聲,此刻一出聲便是一鳴驚人的嘴。

做完這一連串的動作,蕭沁賠罪的話語還未出口,寂靜的空氣中就先響起了明鏡的聲音。

一聲“阿彌陀佛”,聽不出喜怒,卻直直打碎了因楚言而冷凝到讓人不敢呼吸的氣氛。

蕭沁愣住,就見明鏡轉身,示意內監繼續帶路。

直到明鏡等人走遠,蕭沁還是有些回不過神,不敢相信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她拉着楚言出了宮門上了馬車,馬車辘辘行出大半的路程,她才開始教育楚言。

“下回不能這樣了知道嗎?”

楚言看着蕭沁,小小的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能說是沒心沒肺不知錯,也能說是茫然無辜。

蕭沁被這幾分自己腦補出的無辜擊倒,無奈嘆息:“也是我不好,想着你不愛說話不會吵鬧,就沒多叮囑你幾句,以後記住了,不能亂說話。”

被教育的小丫頭眨眨眼睛,慢慢皺起小臉,似是不開心極了,連話都比平時多了不少:“沒亂說……是禿……”

“你還說!”蕭沁兇她。

可憐這位平日裏甩人冷臉都甩得高端矜持的侯府千金,為了讓自家小丫頭長記性,硬是擺出了一張兇神惡煞的晚娘臉。

不過效果還是不錯的,小丫頭果然不說話了,還很自覺地拿了桌上的點心放嘴裏,像是在試探:不能說話,那吃東西總可以吧。

咽下甜膩膩的點心,看蕭沁沒再兇她,小丫頭便笑了,一副不讓說話也沒關系,能吃東西就行的樂天模樣。

蕭沁頭痛,卻也知道不能操之過急。

原先蕭沁只想着小丫頭不闖禍就行,可見兩位教養嬷嬷把小丫頭調、教得如此之好,除了看起來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其他的和常人也沒什麽兩樣,便忍不住對小丫頭的未來有了更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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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會吟詩作賦八面玲珑,只要會識字能看書,肯搭理人不亂說話,向尋常人再靠近一點,以後再找個品貌優異且侯府能鎮得住的清白人家,不愁她這一輩子過得不順心。

只希望今日之事不會傳出去吧。

蕭沁想,明鏡不至于和個傻子過不去,這次在場的內監宮女應當也不會蠢到把這件事宣揚出去……不行,還是得打點一下,以防萬一。

要知道那些國師的信徒可不是好相與的。

蕭沁尚未成親就懷上了一副慈母心腸,只可惜事與願違,待她們回到侯府,還不出一炷香的時間,一道聖旨就被賜進了侯府。

蕭沁聽完聖旨內容,終于意識到自家小丫頭對着國師“直言不諱”那點事,恐怕是怎麽也瞞不住了。

不同于蕭沁的後知後覺,楚言從回府路上打開好感值面板,發現明鏡的好感升了兩點開始就察覺到了不妥。

待聖旨宣讀完,楚言明白,自己想禍從口出的小伎倆,反過來被這位天選之子給利用了。

原來在宮裏,召見國師的皇帝正因自己差點被人戴綠帽而不爽,國師卻在面聖時提及在路上遇見的安國侯府二姑娘,直言旁人都說這位二姑娘癡傻,他卻覺得這位二姑娘最是心思澄淨,不着面相,不染塵埃。

皇帝聽了當然就很好奇,這位安國侯府二姑娘到底做了什麽能得明鏡這般誇贊,于是先前領路的內監就把事情一一說了。

說完,原本震怒的皇帝險些笑出了聲,怒氣散盡不說,也終于想起了國師是個頭頂光溜的和尚,且看國師直接贊揚的态度也明白,這次的事件國師也是難堪的,不然也不會這麽破罐子破摔去誇贊一個無視了自己的面容,指着自己的頭說自己禿的小傻子。

這麽一想,皇帝竟還有些過意不去,畢竟是他沒管好自己的後宮,可他又不好下旨賞賜什麽作為安撫,不然探究起原因來,後宮妃嫔犯禁之事也容易被有心人挖掘,索性就順着國師的誇贊,下旨為那位侯府的二姑娘,賜了字。

皇帝只想着隐瞞自己後宮那點破事,也不管人家侯府願不願意被人知曉自家姑娘當着國師的面說國師禿。一道聖旨下來,就讓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安國侯府二姑娘的“壯舉”。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皇帝賜下來的字是“無染”。

在國師個人信仰爆棚的如今,這麽一個經由國師之口給出的評價,足以讓任何國師的信徒對這位侯府二姑娘另眼相待。

甚至在聖旨下來後的第二天,居然有不少世家大族裏信奉國師的夫人想請那位癡傻的二姑娘上門做客。

請帖多到仿若冬季天上飄下的雪花,數都數不清。

對此,白白得了國師誇贊與皇帝賜名的楚言表示——

玩權謀的心都髒。

但為了繼續扮演一個小傻子,楚言只能裝作什麽都不懂的模樣,沒心沒肺,吃吃喝喝。

為了避免壓抑太過心理變态,也為了繼續自己的闖禍事業,楚言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拿着一張小孩玩的竹弓,溜到了前院蕭衍的書房。

因為男女有別,蕭衍一直都和楚言保持着距離,突然看到楚言從窗戶跳進來,他還有些回不過神,直到楚言一把将小竹弓拍到他桌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他才疑惑道:“要我陪你射箭?”

楚言搖頭,頭上墜着的發飾流蘇被她甩地叮當作響。

蕭衍也懶得猜,直接問:“那是要什麽?”

楚言擡起手臂,指向牆上高高挂着的大弓。

蕭衍喜文,走的也是科舉仕途,但因父親是一軍統帥,他幼時也曾習過武,書房裏擺着不少的刀槍劍戟。

蕭衍看楚言胃口這麽大,笑問:“你拿得動?”

楚言點了點頭,頗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氣。

蕭衍看着好笑,還真就去把弓拿了過來,遞給楚言。

楚言接過弓就跑了出去,蕭衍也沒太放心上,就當自己哄走了一個小屁孩。

直到外頭突然傳來一聲極具力道的“篤”響,蕭衍執筆的手頓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随即又是一聲“篤”,這回蕭衍聽清了,絕對是箭射在靶子上的聲音!

他的書房外頭确實是立着靶子,可問題是,這箭是誰射的?

虎妞?

怎麽可能?

蕭衍心想,或許是虎妞叫了府裏的侍衛射箭給自己看,但還是起身出了書房。

推開門,就見書房外頭,虎妞不知道跑哪又弄來了一根襻膊,摟起寬大的衣袖,站在距離靶子極遠的地方,抽箭,搭箭,拉弦,松手……

她不單單是拉開那張大弓射出了箭矢,還每一箭,都射在了靶心。

蕭衍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可眼前的景象如此真實……

對了,蕭衍突然想起來。

為防弄錯人,蕭沁帶着虎妞回客棧後,他還特地尋人問過虎妞在牛家村的情況,村民也曾和他說過,虎妞在鎮上武館當過學徒,雖沒幾個錢,但好歹管一頓飯。

蕭衍原以為虎妞不過是在武館幹些雜活,誰能想到還真學了點東西。

蕭衍越想越合理,覺得虎妞畢竟是鄉下長大的,力氣大些也不奇怪,滿腹的驚奇也就跟着慢慢平息了。

楚言沒聽見崩人設的警告提示,就沒管蕭衍,次次都把弓拉滿。

一箭射出,箭矢破空疾馳,帶着她滿心的暴躁,一并沒入箭靶。

箭尾顫動,足見其力道有多兇狠。就連一貫愛說騷話的系統,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出來撩撥楚言。

楚言連射了十箭,發洩好了情緒,調整好了心态,這才放下弓,轉身看向蕭衍。

蕭衍和楚言對視了幾息,然後朝楚言招了招手。

楚言抱着弓跑到蕭衍面前,乖乖站定。

蕭衍問楚言:“除了弓,還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

楚言歪着頭,認真地想了想,最後搖頭。

蕭衍看着小丫頭那張沒甚表情格外平靜的臉,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突然就問了一句:“那有沒有想打碎的東西?”

楚言一懵,還是搖頭。

蕭衍遺憾:“我這雖沒有瓷娃娃,但也有別的易碎的東西,也是我娘留給我的,真的不試試?”

楚言:“……”

這厮是把她當尋寶雷達了嗎?

楚言堅定而又決絕地,搖·了·搖·頭。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異想天開,蕭衍輕嘆:“好吧。”

說完他便轉身回了書房,那之後楚言經常會來蕭衍這邊借弓箭靶子,以發洩每次闖禍失敗的憤懑。

當然楚言也不是經常失敗,偶爾還是會成功那麽一兩次的,只是對比那如巍峨高山一般的好感值,她闖的那點禍實在是有些小兒科,蕭沁甚至懶得因此訓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随着天氣轉涼,秋天也來了。

楚言的外衣越加越多,寬大的袖口和衣擺很是累贅,但楚言依舊會抽空來蕭衍的書房外射箭,只因安國侯府每年都會随行參加秋獵,蕭啓明也會在秋獵前從雍州回來。

楚言打算在秋獵上搞事情,為此她得提前練習練習,做好準備。

蕭衍看着楚言身上層層疊疊的衣服,哪怕是用襻膊束起也依舊有些礙事,便讓下人去後院傳話,想問問蕭沁有沒有适合騎射的衣服,給楚言拿一套來。

不巧的是蕭沁出門赴宴去了,留下的丫鬟也沒聽說大姑娘有給二姑娘準備騎射穿的衣服,倒是一個老資歷的嬷嬷,不知從哪拿了一套半舊的圓領男裝,連帶着護臂一塊送到了前院。

和老嬷嬷一塊來的丫鬟冬陽替楚言換上了那身圓領的男裝,短絨的裏子,看着不比那層疊繁複的衣裙厚實,但卻非常保暖。

只是蕭衍看着這身衣服,總覺得非常眼熟。

于是蕭衍便去問了送來衣服的老嬷嬷,這才知道那衣服居然是自己小時候穿過的。

而且還不僅是這一身衣服,他小時候穿過的所有衣裳,用過的筆硯,臨過的字帖,使過的木劍木槍,居然都還留着。

“世子用過的所有東西,夫人都一一收好了,本是想留作紀念,待世子長大成人了也能拿出來看看的,誰知……唉——”老嬷嬷将這些沒多少人的事情娓娓道來。

蕭衍聽着,不覺濕了眼眶,曾經因母親只給妹妹留了信而沒給自己留的嫉妒,也悄然消散。

——母親也是愛自己的。

嗯,果然虎妞是個小福星。

不遠處,停下休息的楚言看着好感值面板上屬于蕭衍的好感度慢慢吞吞往上蹭,默默多射了一百支箭。

……

蕭啓明回來的那天早晨,楚言裹着被子在床上,賴着不肯起。

春盞幾個丫鬟又是哄勸又是扯被子,死活沒能把楚言給折騰出被窩,最後就連蕭沁也來了,還是折戟而歸。

無奈,蕭沁只能放楚言睡懶覺,自己去了前院,和蕭衍一塊用朝食,并商議對策。

蕭衍聽說楚言賴床,思慮片刻,說道:“若父親問起,就說虎妞前幾日感了風寒,昨日才好,但身體虛弱起不來床。這樣就算虎妞睡醒了跑出來玩,也能說是病好了無大礙,不過就是嗜睡。”

蕭沁意外地看向蕭衍,仿佛是第一次認識自己親哥,驚嘆道:“兄長,你這也未免太熟練了吧。”

蕭衍有些不好意思:“這也是母親教我的,小時候不肯早起練武,母親便會告訴父親,說我夜裏起熱,早上已經好了,只是還要多休息。”

蕭沁好奇:“有用嗎?”

蕭衍,略顯滄桑:“沒用,父親知道是假的,第一次看在母親的面子上假裝信了,第二次直接就把我從被窩裏抓出來,大冷天的衣服都沒換就被扔到了校場,練完真就得了風寒。”

蕭沁身為女兒家,自小便是在疼愛自己的母親身邊教養長大,母親去世後又在宮裏住了一段時間,有太後撐腰沒人敢欺負,如何經受過這般嚴厲的訓導,當下便忍不住感嘆:“真慘啊……”

“不過虎妞用這招,應該無妨。”畢竟是女孩子,父親不會太過嚴苛。

兄妹倆商量好對策,待蕭啓明回京入宮,又從宮中回來,詢問起他們的近況,問起虎妞的時候,他們便按照約定好的說辭騙了蕭啓明,把虎妞還在賴床的事情遮掩了過去。

果然蕭啓明沒再多問,并跟着蕭衍去了書房,準備詢問他一些事情。

只是路過書房外立着的箭靶,蕭啓明淡淡地掃了一眼,進屋後第一句便是:“近日又開始練騎射了?”

蕭衍本想否認,突然背脊一寒,想起虎妞昨日來他這射箭,落在靶子上的箭矢還沒拔,這才改口:“嗯,秋獵将至,兒子也想争口氣,多打些獵物讓父親臉上有光。”

蕭啓明又轉頭問起他不在京中這段日子,明鏡和允王那邊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要說蕭啓明這個姐夫兼姑父也是不容易,要照顧背負血海深仇的侄子也就算了,還得留心性格狂傲不着調的小舅子。

随後兩人又聊了些別的,商議完已是中午,蕭啓明回家頭一天,第一頓飯當然是要一家人一起吃,不過虎妞“大病初愈”,為防露餡,蕭沁就讓廚房把虎妞的飯送去了她院子裏。

蕭衍跟着蕭啓明踏出書房,結果迎面過來一個侍衛,請示蕭衍:“世子,二姑娘昨日射的箭不知為何怎麽都拔不下來,是要将靶子拆了取箭,還是去尋力氣大的人來再試試?”

蕭衍:“……”

天要亡我。

作者有話要說:  蕭衍:這一天,我又回想起了幼時謊言被拆穿,衣服都莫得換,吹着冷風□□練的恐懼

——

只要我還沒吃晚飯,那就還是下午(欠揍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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