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總覺得心甘情願
“嘉程,你知不知道需要抽簽的鞋怎麽買。”
最後一門考試前一天,梁予辰跟自己唯一的室友坐在宿舍各自溫書,突然問出了這個問題。
椅子吱的一響,與他背對背的席嘉程向後傾過來:“你怎麽突然想起買鞋了?”
這倆人一個chen一個cheng,又是同院,相處一直融洽,只是愛好會差很多。梁予辰愛好讀書賺錢,席嘉程愛好打球,所以兼帶着也了解新發售的裝備。
“想買球鞋?”
從來也沒見這位大學霸對這種身外之物感興趣。
梁予辰擱下手中的水筆,背對他答:“不知道算球鞋還是什麽鞋。弟弟生日,準備買雙他喜歡的送他。”
席嘉程幹脆轉身騎在椅子上,拿筆敲了敲他的肩:“是你那個後媽的兒子?”
他嗯了一聲,也轉了過來:“你見過。”
“他啊——”
席嘉程想起來了。之前在食堂,似乎是有過那麽一面之緣。一個多月前他跟梁予辰去吃飯,排隊排得好好的忽然有倆低年級的小學弟走了過來,其中一人白嫩得像塊嫩豆腐,表情也傲嬌:“梁予辰,明早九點我要去東校區,你騎車過來接我。”
那語氣把他驚着了,理所當然地簡直像是老師給學生布置作業。
梁予辰說:“我有事。”
小孩立馬不高興了,把臭臉一擺:“就知道你又要去掙錢。財神爺沒收你當關門弟子你是不是特委屈?”
說完揚長而去。
當時席嘉程問:“誰啊,這麽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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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态度比他女朋友還橫。
梁予辰看着小孩走遠了:“我弟弟,比較任性。”
回想完當時這一幕席嘉程對室友這個沒血緣關系的弟弟印象不算太好,不過出于交情還是說:“哪一款,給我看看,我幫你參謀參謀怎麽買。”
彼時梁予辰也只看過那麽一眼,因此需要盡力回憶。他在室友的指導下下載了一個球鞋軟件,好在主推款不難找,很快翻到了見過的那雙。
“這款啊……”席嘉程摸着下巴,“你弟眼光還行,這款确實不錯,不過肯定不好買。我能教你搶個排隊號,但能不能買着不敢打包票。”
現如今什麽都有人炒,什麽都要靠搶。山高水遠,買雙鞋難過發表核心期刊論文。
周五早四點半,天還漆黑,地鐵沒運營,梁予辰頂着寒風走到學校的大門。
沒到開門時間,崗亭的保安打着呵欠走出來盤問,兩只手橫着籠在軍綠大衣的袖子裏。
“幹什麽的,這麽早還沒開門呢。”
梁予辰背着雙肩推着自行車,一開口鼻梁上的眼鏡就蒙上一層白霧。
“我是研究生院的學生,出去辦點事。”
保安拿過他的學生證打着手電筒看,唯恐他是個校外混進來的偷車賊,看完擡眼瞅他。
“這麽冷騎車不戴雙手套?”
“起太早,忘了。”修長的手指握在把上,凍得指尖發紅,梁予辰禮貌笑笑。
“走吧走吧。”保安手一揚開了閘門,“下次記得戴手套,齁冷的天兒。”
等騎到臨街的商圈外圍,疏星點點,晨曦吐白。
梁予辰的這雙手已經幾乎沒了知覺。
好在他也習慣了,冬天在店裏幫忙也要搬貨拉箱,手早就磨得挺糙,不是什麽金貴的身體。
把車鎖在一顆樹下面,他找到那家門店,外面已經有不少人在排隊。
他就沉默地站到了隊尾。
絕大多數都是年輕男生,也有像鞋販子的大老爺們兒,只有兩個女生,結伴來的。他們大多衣着時髦,頭發帶色,梁予辰跟他們格格不入。
店得九點才開,能排到前三十就能買到。他默數過兩遍,自己是第二十八個。
六點多時天徹底亮了,所有人腿麻跺腿,手冷搓手,不停朝掌心呵着氣。等得實在無聊,前後左右也會互相攀談,但梁予辰與他們絕緣。
他沒有刻意拒絕與人搭話,是的确無人與他搭話。或者是因為他的衣着,或者是他長得像是木讷的人,總之原因他不清楚。
北方一月份的氣候是幹冷,風刮在臉上像刀子,門店又是朝街,周圍連個擋風的牆都沒有。大家就都側着身站着,一半人戴着口罩,說的都是圈內的事,用詞刁鑽,顯得格外高深莫測。
一直等到九點差一刻鐘,開門的人終于姍姍來遲。
前三十名領到號牌,從落地玻璃大門魚貫而入,梁予辰也跟着進去。所有人當然都是奔着那一雙鞋來的,結賬照樣要排隊。
又是半個多小時的等待才終于輪到他。他提着鞋,将信用卡遞了過去:“刷卡。”
兩千多的鞋,對他來說負擔不算重。
穿着短袖套長袖的店員靠在架子前擡眼閑閑瞥他,一口饒舌普通話冒了出來。
“您買不了。”
他拿卡的手停在半途,沒人接,“為什麽?”
店員朝他腳上努努嘴:“必須穿正代鞋來我們才能賣給您。”
鞋店防黃牛的慣用招式:穿正代鞋買正代鞋,否則一律視為鞋販子,沒讓你當場上腳走出去溜一圈就不算過分。
“這規定我們在中簽短信裏頭可是寫明了的,您別說您沒注意啊。”
梁予辰的确沒注意。長長一條短信,套話多實用信息少,他只留心了時間地點。等打開手機見到屏幕上那行“到店時請務必穿着任意一款正代鞋”小字時,很久沒跟自己發過火的他也難以控制情緒。
後來他兩手空空走出店鋪,回頭看着玻璃內熱火朝天的選購人群,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沒人跟他說話。
大家發現他是不懂行的新手,又或許幹脆認為他是個不清楚狀況的鞋販子,樂得少一個競争對手,沒人願意出聲提醒。
山寨鞋穿在腳上,在這裏他像是文明社會裏突然跑出來的野蠻人,誰都嫌他身上馊。
錯過了這一次機會,似乎沒有第二條路買到這件生日禮物。他不想讓紀潼失望,盡管沒有人逼他承諾,但他像是看不了紀潼那張永遠恣意張揚的臉上出現哪怕一絲一毫失落。就像一件精心繪出的藝術品,每寸光影每抹色彩都值得珍藏,不應該遭人破壞。
紀潼對他來說就是這樣一件藝術品。生下來被人呵護長大,長到十八歲,一分錢不收就成了他的弟弟。就像之前想的那樣,這是他的運氣,他得像親哥哥一樣繼續當一堵擋風的牆、一頂遮雨的傘,藝術品不能毀在他手裏。
所以錯失良機,他覺得是他的過失。
正自責時,有人攀上他的肩:“哥們兒,想買鞋?”
是鞋販子,連梁予辰也能分辨出來。他推開對方的胳膊:“你有?”
那人笑了,大拇指向後一指:“有的是,瞧瞧?”
梁予辰沒說話,跟着他來了旁邊小道,有另一個男人在抽煙,拿出幾雙鞋讓他挑。不止今天賣的鞋,也有別的,跟店裏的沒有差別,不知道哪來的貨源。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裏頭水很深。
“什麽價?”梁予辰問。
對方夾着煙的手沖他比了個六,露出一口黃牙:“六六大順。”
“6600?”梁予辰蹙眉。
直接翻了三倍。
看出他的猶豫對方勸他:“不貴,大小能挑,過一個月你再拿出去賣保證淨賺兩千。”
七千塊錢将近國獎的一半,他要教季晴楊整整一個寒假,何況季晴楊早已經不學了,賣u盤要賣至少七百個才能掙回來。
梁予辰倒不是心疼錢,只是覺得不值。他跟鞋販子說自己考慮一下,走到旁邊的咖啡廳給紀潼打了個電話。
紀潼剛起,聲音還是粘糯糯的:“幹嘛?大清早的不讓人睡覺。”
梁予辰嘴角不自覺揚起一個弧度:“不早了,起來吃點東西。”
“食堂都沒飯了吃什麽呀,中午等着吃外賣算了。你沒去複習?”他聽出這邊聲音嘈雜。
“沒有。”他停頓兩秒,“出來辦點事。你呢,今天還是在宿舍複習?”
“對啊,”紀潼聲音朝下耷拉着,“王騰出去給老家的妹妹買衣服了,我一個人懶得去圖書館那就在宿舍待着呗。”
“怎麽不一起去逛逛?”
“我不去。”紀潼在床上翻了個身,像是想到什麽鬼點子,眼睛又變得笑眯眯的,“你不是讓我乖乖待着嗎,那我就待着嘛,坐等驚喜上門,你不會耍賴吧?”
他隐隐約約猜到梁予辰是要給他買鞋。
梁予辰淡淡一笑:“答應過你的事忘不了。”
“這還差不多……”
紀潼歡天喜地挂了電話。
一身寒氣還沒驅盡,梁予辰又重新推開咖啡店的門回到鞋販子那兒,沒再有一秒猶豫,直接付錢提走了鞋。
只要紀潼高興,再貴一點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