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時間停格

季晴楊高考發揮不錯,衆人也放了暑假,楊骁約着他們幾個好朋友去游樂園玩一天。

沒有外人,出發前鄭北北便說要帶上她媽,多少年也沒去過這種年輕人的地盤了,想讓她媽散散心,心态也更年輕。只是這樣一來紀潼就落了單,說什麽也要讓梁予辰陪他去。

“哥,去吧去吧,來回就兩天。”

“我要社會實踐。”

導師定了日程要帶着幾個學生出省實踐,梁予辰是其中一位。錢還在其次,做大型體育賽事新聞發布會交傳的機會不是時時都有,他不想輕易舍棄。

紀潼哪懂其中厲害,只顧自己高興。

“錢永遠掙不完,你忍心叫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話說得好奇怪,其餘四人全是他的朋友,何至于孤單。但似乎在他心裏,如果這一趟哥哥不去,那他始終很孤單。熟悉一個人的存在三十天就夠,何況他們已經闖進彼此人生三百天有餘。

梁予辰無話可說,最終答應下來,回家路上紀潼甚至高興地替他背了回包。

有時他也問自己為什麽總對紀潼毫無辦法,後來慢慢想明白,他是眷戀溫暖。認識紀潼之後的日子代表他人生中僅有的一段熱鬧、溫暖,彩色代替黑白,就連捉弄都蘊含生動。

一個人在嘗過甜後很難再回頭吃苦,看過光很難再安于黑暗,他也開始如此患得患失。有時候想想,從來沒擁有過反倒好了,他可以坦蕩蕩地說自己不想要。

現在是不能了,他知道自己想要。

兩天後一行人出發。

作為“特約嘉賓”,梁予辰臨時加入卻不是享受假期的,反而承擔起所有背東西、查攻略、制定行程的任務,一路上忙前忙後,将其餘五人照顧得十分周到。

從河堤的事起,葉秀蘭便對這個年輕人有好感,這一回一同出來玩,更是覺得他怎麽看怎麽順眼。進了大門,梁予辰上前與工作人員溝通拍照的事,她便忍不住問女兒:“予辰現在有女朋友嗎?”

紀潼就在鄭北北邊上,話聽得清清楚楚,耳朵悄然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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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兒知道。”鄭北北拆開一枚棒棒糖想往嘴裏送,頓了下又遞到紀潼面前,“吃麽?”

紀潼接過來含住,嘴巴鼓出一個球。

“也不知往後誰家姑娘這麽有福氣。”

葉秀蘭還在用看标準女婿的目光打量梁予辰挺拔的背影,沒想到鄭北北直接打破幻想:“打住,我把他當哥哥,他把我當妹妹,僅此而已,你可別亂點鴛鴦譜讓人笑話。”

“潼潼笑話?”葉秀蘭轉身,慈祥地朝他笑。

紀潼含着糖懵懂搖頭,腦上仍在想哥哥妹妹這兩個詞。他知道很多大學情侶都是從認哥哥認妹妹開始。

梁予辰回來時紀潼還在用審視的眼神看着他。

他微笑,捉着棒棒糖的一端輕輕晃動:“怎麽了,糖是苦的?”

紀潼拍掉他的手:“甜得很。”

“那你眼神怎麽跟刀子一樣。”

“想殺你。”

“殺我做什麽,我得罪你了?”

“你管我,我樂意。”

鬥嘴間鄭北北岔進來:“予辰哥,他們怎麽說,六個人能拍麽?”

“可以。”梁予辰收起笑,“還能再兩兩拍一張。”

他們買了拍照的套餐,圖個取景方便。

穿綠馬甲的工作人員引導着他們一字排開,鄭北北跟她媽挽着手站中間,其餘兩對分立兩邊,拍完後又兩人一組拍了幾張。

梁予辰跟紀潼最後輪到。兩人站得很近,像依偎,紀潼卻不好意思像鄭北北一樣挽手,只将兩只手揣在褲兜裏裝無所謂。昨天剛下過雨,今天天氣微涼,梁予辰穿着件牛仔外套,攝影師喊完321後伸手攬住了紀潼的肩。

湛藍睛空之下,沙黃的童話城堡跟前,兩人留下了唯一一張合照。

靠着梁予辰的詳細攻略跟搶到的快速通關票,到天擦黑時他們已經基本玩完所有主要項目,晃到廣場等着看煙花。

暑假人多,沒什麽特別好的位置留給他們。煙花開始前城堡前還有歌舞表演,前面有人舉女朋友,楊骁有樣學樣将季晴楊舉到肩頭坐着。

紀潼心癢,開始往梁予辰背上爬,跳着往上聳。

“幹什麽,”梁予辰拍他的背,“老實待着。”

“看不見。”他抱怨,“你看季晴楊笑得多歡,表演肯定好看。”

梁予辰無奈,只得将他艱難舉到肩膀上,短短幾分鐘額上累出一層汗。偏偏他坐還不好好坐着,一邊張望一邊蕩腿,一點兒也不怕摔下來。梁予辰穩着他兩條腿不讓他亂動,沒想到被鄭北北扶了一把。

兩人對視,鄭北北無奈微笑,搖了搖頭。

絢爛煙花直沖九霄,燈光音樂如織幻境,紀潼許久不願下來,仰着脖子恍惚間墜在夢裏不肯醒。梁予辰就這樣沉默地扛着他,連鄭北北離開都沒察覺。

後來一切終于結束,紀潼從包裏拿出紙巾遞給他哥擦汗,難得說了句“謝謝哥”。梁予辰覺得挺值得。

往回走時紀潼走在前面興奮地跟楊骁讨論剛才看到的一切,鄭北北跟梁予辰走在後面,傳給他一張照片。

是剛才煙花燃起時梁予辰跟紀潼的背影。

“不給紀潼這個混蛋了。”鄭北北朝他含蓄微笑,“他不懂珍惜。”

梁予辰将照片妥帖保存,繼而默然不語。

從游樂園回平城後楊骁将女朋友帶回了家,正式跟家裏人攤牌,表示要跟季晴楊好好相處,将來有結婚的打算。

20歲的人,已經在談結婚二字。也許應了那句,一見就是一輩子。

紀潼其實并不完全理解。都是教師家庭,思想古板正直,上一輩的事再怎麽與季晴楊無關,名聲到底不好聽,跟父母溝通時還是委婉些好。

跟梁予辰“學習”多時,他了悟許多相處之道。

但楊骁思慮再三仍然決定直接攤牌,說不想讓季晴楊受委屈,其實也是怕三個月後女朋友進了大學找到新人把他踹了。

他總還覺得自己配不上季晴楊。

父母還好,畢竟已經在新時代大環境裏熏陶多年,尚算開明,但老人就不一樣了。他奶奶一聽說準孫媳家除了她媽以外通通因違法被抓,急得在家哭天搶地,拼命攔着唯一的孫子跟這樣人家的女兒好,就差找根繩子吊死。

一向懦弱的楊骁再一次表現出驚人的韌勁,被他爸結結實實揍了一頓後傷口皮開肉綻,仍舊笑着求饒,希望長輩同意他跟季晴楊繼續好下去。見強硬手段不奏效,他媽跟他奶奶又開始新一輪的懷柔政策,握着他的手苦口婆心講述以後的路有多難,全家要受多少非議。

不光他父母,所有認識他的人都不明白他為什麽就在這件事上較了勁。

紀潼聽聞楊骁挨打,趕過去救人于水火之中,楊骁帶了兩件衣服躲到紀家逃避現實。

胡艾華心好,沒提麻煩,讓他想住多久住多久,只是家裏沒有多餘的床給他,委屈跟紀潼擠一擠。

熄了燈以後梁予辰不敢閉眼,怕上鋪的床板塌了犧牲自己一條命。紀潼也沒能閉眼,不是不想睡,是睡不着。

楊骁打呼嚕,就在耳邊,聲音還不小。

紀潼現在算是明白了什麽叫現世報。每隔五分鐘他就推一次楊骁的背,讓人側過去,聲音就能小點兒。可五分鐘一過,一切又恢複原樣。

淩晨時分他攀着梯子爬到下鋪。

“哥……”他擠到靠外一側,掀開薄毯一角,先試了試溫度,随後才整個人鑽進去。

梁予辰迷迷糊糊間感覺有具柔軟的身體貼近自己,睜開眼見着一張秀氣的臉。

“睡着了麽?”紀潼明知故問。

他頃刻間睡意全無,只覺炙熱縮進自己懷裏,拱着鑽着,強定神問:“怎麽了?”

“胖子打呼。”說着說着紀潼心虛,生怕他哥想起以前的事再跟他生氣。

“嫌吵?”梁予辰翻身要起來找耳塞,“之前沒用完的耳塞抽屜裏還有兩副。”

紀潼扯住他:“不想戴那玩意兒,戴着睡覺不舒服。”

關了臺燈,梁予辰重新躺回被中,推紀潼:“側過去睡。”

示意他背對自己。

紀潼懵懵懂懂,遲鈍中以為他哥習慣如此,聽話地側過身去,背對着梁予辰。

下一刻頭被微微擡起,右耳下墊了只手,左耳也被手掌捂住。

“睡吧。”梁予辰貼在他耳後說了這麽兩個字。

紀潼聽得模糊,心下卻頓時安定,困頓中糯糯說了句“謝謝哥”,慢慢安穩入睡。

最近做弟弟的謝謝二字說得順口,做哥哥的聽來卻格外搖曳心旌。似乎謝謝不再是謝謝,而是別的,某些更令人沉溺的詞句。

胸膛貼着溫熱的背,下腹貼着臀丘曲線,間隔薄薄一間棉料,梁予辰身體裏沉睡的意識在慢慢蘇醒。

時鐘滴答,風輕敲斷橋窗。

寂暗的夜裏他獨自煎熬,心燒着,血燒着,怎麽也睡不着。許久後再難忍耐,薄唇貼上柔軟的發,着魔般吻着,嗅聞發間微香,終于連魂魄也交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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