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緊張你
這一晚梁予辰與紀潼說盡心頭所有積壓的話,只差最後一句。
第二天一大早紀潼又早早起床,撐着還沒好透的身體給四個人做早飯,吃完了央求吳憂帶他去超市一趟。
他想去買小米。
大型超市倒不算特別遠,只是他們倆一沒車二沒錢,去那個地方幹什麽?
吳憂心直口快,猶豫道:“啊?又要打車……”
紀潼感覺挺抱歉的,匆忙打補丁:“車錢我來付。”這點錢他還有。
吳憂又忍不住解釋:“錢不多,主要是很浪費,其實可以等予辰下班了再帶我們去?”
紀潼輕聲說:“不好意思麻煩他。”
“你是他弟弟,他人又那麽好,怎麽會嫌麻煩?”吳憂笑他想太多,“我跟他說一聲就行了。”
他沒辦法,只能在家裏靜靜等着。
其實來這兒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見梁予辰,因此什麽景點什麽公園他原本就不感興趣,現在病了更不想去。
外面花樹美景雖多,倒不如梁予辰生活的這一間公寓有吸引力。
昨天過得匆忙,沒時間仔細打量,今天既然閑下來了,他就想好好地看看這裏,順便幫哥哥做一做清潔。
不過嚴格說來他也不太會,在家的時候幫媽媽擦花瓶還險些摔碎幾個,根本就是個幫倒忙的。但實踐經驗雖少,見倒是見過不少。
梁予辰的房子布置簡單,有什麽東西基本是一覽無餘。很快他就在角落找到了吸塵器跟夾板拖,先依葫蘆畫瓢把這個家各個角落全吸了一遍,連窗簾沙發也沒放過,然後又來來回回拖了兩遍,忙得滿身大汗,還好東西一件也沒碰壞。
收拾到卧室時該歸置抽屜,他原本不想打開,耐不住好奇,終于還是拉開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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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頭有梁予辰順手攢下來的鬼畫符口譯筆記,還有一些瑣碎普通的票據本、支票夾、名片盒等等,沒什麽特別的。
除了戒指,戒指是多出來的物件,本不該屬于這裏。
紀潼打開絲絨盒,拿手中的幹淨布将戒指裏裏外外擦拭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目光流連不舍。
—
另一邊。梁予辰還在許教授租的辦公室裏上班,教授開玩笑,說他是“打零工”。
那兒就他們師生五人,大家全在一間屋子裏辦公,開會、讨論連地方都不用換。五個大老爺們兒既是師徒又是上下級,而且還同出一系,彼此非常熟悉,工作方式自由多變,卻又有個共同的特點:做起事來極有沖勁,又愛較真。
因此,一到工作時間,這間大屋子裏常有漫長的時光沒人說話,就只有敲鍵盤的聲音。
今天照樣如此。
梁予辰昨天身體不适,一早醒來方覺好了許多,出門前又服了一粒藥。到辦公室以後他就開始處理前一天沒弄完的譯文跟郵件,投入起來連教授喊他都沒聽見。
“予辰、予辰。”
許教授從斜對角探出頭來,吹着保濕杯裏的熱茶喚他,終于把他從電腦屏幕前喊出來。
“教授。”
“你手機震半天了。”說着朝梁予辰放包的地方揚了揚下巴。
他這才發現其餘四人俱盯着他,只有他自己沒發覺手機在響,便道了句歉,拿出來接通。
“你好。”
“哥。”是紀潼的聲音,略有點啞。
梁予辰拿下手機,确認不是熟悉的號碼,方問:“你用的誰的手機?”
“我在機場租的。”
“自己的呢?”
“怕你不肯接,”紀潼語氣裏沒有怨念,反而有些故作輕松的笑意,“你一定把我拉黑了吧。”
之前打了那麽多次都沒有人聽,發短信沒有人回,他當然認定梁予辰已經把他拉進黑名單了。雖然昨天已算和好,但電話卻不一定就能通。
梁予辰沒有解釋,問:“我在上班,什麽事。”
“家裏暖氣好像壞了。”紀潼像是捧着電話似的,聲音又淺又近,“我早上在打掃衛生,應該沒有碰什麽開關之類的地方,但是——”說到這兒他停下來,拿開手機壓着手背咳了兩聲,“但是下午家裏溫度就越來越低,挺冷的。”
他還在生病。沒有暖氣的舊公寓不是挺冷的,而是很冷,實在扛不住了才會抱着一絲希望給哥哥打電話。
梁予辰脫下眼鏡,揉了揉脹痛的眼:“吳憂呢,請他過來幫忙看一看。”
“他好像不在家,我過去敲過門,沒有人應。”
電話裏靜了一會兒,梁予辰還沒說話紀潼就接着說:“我可以自己想辦法,你有沒有暖氣公司的電話?我打過去問問有沒有人能過來修。”
假如暖氣真的壞了,以本地人的工作效率這周恐怕都不會有人上門修理。
梁予辰說:“知道了,我查到告訴你。”
紀潼說“好”,随即挂了電話,胸腔內尚存一分欣喜——
他許久沒跟哥哥講過電話了。
挂了電話,梁予辰本該點開軟件查暖氣公司的號碼,最終卻查了最近那家藥店的營業時間。
查完後他略坐了坐,不多時起身走到教授身邊,“教授,家裏突然有件急事,我先走一步。”
态度雖然恭謹,但完全是句通知,沒有商量的意思。
周圍幾個人聽見了紛紛擡頭,就連許教授也好整以暇:“剛聽你打電話口氣就不對勁,怎麽,交女朋友了?”
那種熟之又熟卻又有些微不耐煩的語氣,在梁予辰口中出現實在是太新鮮。
“是我弟弟,”他低聲解釋,“他來看我,住在我家,出了點兒狀況。”
“喲!”許教授詫異,“你親弟弟?”
梁予辰頓了頓,說:“是。”
“那你今晚把他叫出來,就說你老師要請他吃飯。你弟弟大老遠跑過來,我不招待一局這可說不過去。”
其餘三人一聽可以敲老師竹杠,立刻表示要加入,許教授斥他們:“哪一局少了你們?steve你去訂位子,就訂上周去過的wilson。”
梁予辰的師兄即刻得命,敲鍵盤找號碼訂座位,梁予辰不同意也得同意。
五分鐘後他收拾好東西拿上大衣離開辦公室,開車先去了趟藥店買了止咳的藥,然後才回公寓。
拿鑰匙開門時紀潼正裹着羽絨服泡腳,乍一見到他吓了一跳,差點兒把盆踩翻。
“哥,你怎麽回來了?”
“教授有事,讓我們提前下班。”
他走過去把藥擱在沙發上。
開袋見是止咳藥,紀潼問:“給我買的?”聲音裏有壓不住的驚喜。
梁予辰沒回答,徑直走到暖氣附近檢查了半晌方道:“沒錢了,充完值幾分鐘就會恢複。”
紀潼眼睛一刻不停地跟着他,嘴裏唔了一聲:“那還蠻方便的。”
連嘴角都悄悄勾上去。
說完連忙拿毛巾将腳擦淨,踢踏着拖鞋去倒水,再跑回來時見梁予辰站在沙發邊面色不虞:“這是我擦臉的毛巾。”
紀潼呀了一聲,瞬間不好意思到極點:“我看你昨晚洗澡好像是拿的這條,我以為……對不起……”
又急忙跑過去:“我幫你洗幹淨。”
梁予辰瞥見他褲腿高高挽起,一雙赤腳白溜溜地藏在大了一號的拖鞋裏,即刻擰眉:“去把襪子穿上,毛巾不用洗了。”
已經擦過腳的毛巾洗洗再讓人擦臉,這種事只有紀潼幹的出來。
他喔了一聲,聽話回房間穿襪子,走到半路沒忍住,回頭看了梁予辰一眼。
不多一會兒,房間裏果然重新暖和,他這才把外套脫了,拿衣架仔細挂起來,心裏想着別給吳憂弄髒了。
梁予辰也脫了大衣,卻沒脫西服,站在卧室門口同他說話:“晚上教授請大家吃飯,他讓我帶你去。”
紀潼把着衣櫃門驚訝轉頭:“教授?你的老師嗎?為什麽要叫我去?”
其實他更奇怪的是教授是怎麽知道他在這裏的。
“你要是身體不舒服不用勉強,我自己去應付。”
說完,梁予辰轉身往外走,右手替左手戴手表。紀潼急忙叫住他:“哥,我去。”
“我的病其實好得差不多了,出去走走也好。”
他對哥哥的一切都充滿好奇,而且能跟哥哥在一起多待一分鐘也是好的。
梁予辰戴上表,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
—
晚上六點,黃昏時分,梁予辰載着他出發,紀潼第一次坐上了哥哥的副駕駛位。
走在路上,他忍不住打聽:“哥,你的教授叫什麽,待會兒我要注意什麽?”
“姓許,”梁予辰看着前路,“叫他許教授就行,他們人都不錯,不用緊張。”
紀潼唔了一聲,卻做不到不緊張,他很想給哥哥的老師和同事留下個好印象。
到地方時天全黑了,是個五星酒店的西餐廳,這兒沒有米其林。梁予辰領弟弟進去,紀潼雖是見過不少好地方的人,現下卻有些拘謹,小聲對哥哥說:“你應該提醒我穿襯衫西服。”
梁予辰聞言回頭,打量他這一身套頭毛衣配毛領羽絨服:“你帶了?”
那表情仿佛在講:你穿不穿西服與我提沒提醒無關。
“沒帶……”紀潼很老實,出國找哥哥行李裏怎麽會有西服,又不是來求婚。
許教授跟其他三位同事的确算得上平易近人,一見到他們兄弟倆就招呼他們坐下,又挨個跟紀潼握手,叫他弟弟,還一人給他遞上一張名片。
紀潼一一收下,頗有些羞赧地扭頭看哥哥:“我沒有名片。”
“我弟弟還沒正式進社會,”梁予辰對其他人說,“教授是在領着你們浪費名片。”
許教授最懂說話的藝術,朗朗一笑:“你梁予辰的弟弟怎麽會是等閑之輩?遲早要遞名片的,還不如早遞,省得排隊!”
紀潼笑得腼腆:“許教授過譽了,我跟我哥比差得太遠。”
他是有樣學樣,說些場面話,心裏想的卻是以後堅決不給哥哥丢人,遲早混出點名堂。
有西餐不可能無酒,許教授好酒懂酒,點了瓶德國雷司令。服務生替他們倒上,高腳杯裏晃着圈。
紀潼一聞,心中吐槽:汽油味。
他悄悄湊近哥哥耳邊,輕拽哥哥的袖子:“哥,要不你別喝了吧,昨天胃還不舒服。”
梁予辰擡眼見旁邊的人笑臉看着他倆,不動聲色地移開手臂:“就一層杯底,不要緊。”
紀潼還不放心:“那他們要再幹杯就我替你喝。”
他神情認真,眼神格外堅定。梁予辰轉頭一瞧,忽然就極淡地笑了。
“會喝酒了?”
紀潼被這個出自真心的笑容晃了眼睛,心髒發顫,輕聲答:“我本來就比你能喝。”
以往總是梁予辰一瓶就倒、兩杯就多,輪不到紀潼喝多,可他不知道這一年裏梁予辰的酒量早已經突飛猛進。
兩人時隔許久,又一次在衆目睽睽之下說悄悄話,彼此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一頓飯吃了近兩個小時,許教授興致頗高,幾個人将這瓶雷司令喝得一幹二淨。紀潼還當真履行了諾言,到後來搶着幫梁予辰喝酒,弄得其他人都有點兒不好意思再幹杯。
不過別有情致,對梁予辰對紀潼都是。
他們分開一年有餘,彼此都在這頓飯中認識了全新的彼此。梁予辰比以往更穩重成熟,話雖不多,但看得出與同事和教授的關系都非常融洽,而且也很受器重,許教授反複誇他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紀潼,他不再像以往那樣任性,懂得對什麽樣的人應該說什麽樣的話,也懂得适可而止,有他在氣氛就不沉悶,活潑起來并不惹人反感。
等快九點時走出酒店,兩人才想起來傻眼——
又得麻煩吳憂來開車,出發前沒想到喝酒這回事。
紀潼是幾個人裏喝得最多的,不過也只是暈暈乎乎,還沒到醉的程度。梁予辰不放心,妥協般扶着他。
他倒乖,不甚清醒卻仍知道不可逾矩,主動與梁予辰保持着禮貌的距離。
在外面等着,沒一會兒紀潼就懊惱地呀了一聲:“哥,我手機落桌上了,租來的那個。”
過了一年,丢三落四的毛病還是沒改。梁予辰只能說:“你在這兒站着等,我進去拿。”
服務生已經收桌,他找到大堂經理問了問,對方帶他到行政那兒去取,還讓他打個電話證明一下,耽誤了一會兒工夫。
拿完失物往外走,從二樓酒廊經旋轉樓梯下去。眼前剛出現大廳的水晶燈,餘光就見到一個身影趴在落地窗上,隔着玻璃往裏瞧,醉态從額頭漫到脖頸。
是紀潼,似乎很着急,微踮起腳,往廳內上上下下的打量,在看見他的一瞬間眼神驟亮。
梁予辰快步走下去,直到走出旋轉門紀潼的目光都寸步不離。
“趴在玻璃上做什麽。”
他取下自己的黑色羊毛圍巾,将紀潼紅了一大片的頸裹了三圈。
紀潼低頭看了一眼,覺得太緊,兩只手無所适從地松了松圍巾:“你半天沒出來,我怕你找不到路,丢了。”
也怕哥哥把他給弄丢了。
梁予辰撈了一下他的劉海,摸着額頭不燙這才放心:“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