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葉長勝估計的并沒有錯,第二天早上,葉如泉便到了。

滿身塵土,眼圈濃黑。

到的那刻葉如泉十分激動,捉着葉如心的肩膀不斷地重複一個問題:“她真的死了,她真的死了?”

葉如心見他這般,便哭了出來,道:“她真的死了,她真的死了!”

噩耗證實,葉如泉立刻滿目空白,仿佛什麽都無法想了一樣,半晌後,哈哈一笑,道:“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說罷,抽了劍便要自刎。

葉如心劈手将他長劍奪下,厲聲道:“你幹什麽?”一邊說,淚水一邊滑下來,“你若要殺,就殺我!下藥的是我,害她的是我,你死了有什麽作用!!”

葉如泉雙手捂頭,十分痛苦的樣子。

葉如心便把長劍丢了,轉頭把他拉去找葉長勝了。

葉長勝坐于廳內主位,時無久與郝佑龍祝萌在左側一坐兩立。自葉如泉入了青雲山莊,他們便已得到消息。

“大伯!”葉如泉看見葉長勝便喚了一聲,見到一旁的人,想到這些人是天山派的,憶起心上人的慘死,面容又一陣痛苦扭曲。

葉長勝見他如此,自也不忍,閉目一嘆,道:“如泉,如心,你們可認罰?”

他們兩個人便一起跪了下去,葉如心道:“請大伯責罰。”

葉長勝便讓人請了家法,擺了長凳。

祝萌沒有敢看,借故告辭,郝佑龍與他一同告辭,最終,只留時無久與葉長勝在那裏。沒有他們在,這事反正也可以處理。等處理完,想必葉長勝還要讓葉如泉認那孩子為子。

日頭還在東面,太陽方暖起來不久。

郝佑龍與他走往青雲山莊後山之處,兩人站在山間面面相觑,青綠草木掩映,藍天白雲、山花燦爛,一時之間,一個人都沒有往前——同時,一個人也沒有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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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難得的他們兩人獨處一地,此時,此刻。

猶豫了一下,郝佑龍方才開口道:“萌萌,你還喜歡葉姑娘嗎?”

祝萌沒有正面回答,只道:“總有一天,會不喜歡的。”

郝佑龍便忍不住嘆了口氣。見到葉如泉的樣子,他當然膽戰心驚,不知為何,想起了石柏武和陸靈兒來。如果祝萌和時無久,也成了那樣呢?郝佑龍忽然不敢去想。祝萌畢竟不愛時無久的,不愛,要怎麽過日子?

“等這事完了,咱們就要離開青雲山莊了,你……你和葉姑娘……”郝佑龍低聲道,“要不要告別?”

祝萌低了頭,半晌後,搖了搖。

“不,不用告別。”

“天山距青雲山莊千裏之遙,今次別離,他日再難相見。”

祝萌苦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那便直接不見吧。”

郝佑龍不懂這兒女情長中的彎彎道道,見他這般肯定,便也沒有再勸。

兩人在青雲山莊後山閑逛,逛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回頭。

當天下午,葉長勝将那孩子收入了自己的門下。青雲山莊隐隐知道這孩子與葉家有血緣關系,而寥寥數人,卻知道這孩子其實并不是葉如泉的子嗣——不知情的人以為葉長勝将這嬰兒收歸門下是避嫌,遮掩葉如泉未婚生子的醜事,知情者諸如時無久祝萌,卻知道他這是為将來做準備。如果這孩子真是葉如泉的子嗣,他怎麽會收歸門下,而不是讓葉如泉領了他?

只有名字,讓葉如泉取了。

葉如泉給這孩子取名“遲步”。

遲步遲步,來遲一步。

葉如泉言道,若非他顧及父親,沒有先去天山派求親,此步不遲,也許他便能将水琪娶回來了。葉如泉重傷之時,仍舊念着水琪,祝萌聽聞此話一陣觳觫,心中之疼,也不知為什麽而疼。

他在少林寺與葉長德對峙之時,每天之夢,可非就是去天山娶了水琪?美夢驟然破滅,天堂到地獄!

将孩子收了後,葉長勝并沒有多留天山派衆人。

對青雲山莊來說,天山派上門讨理,雖是青雲山莊的過錯,但尴尬之中,自然對天山派好感下降。葉長勝借此印象不留天山衆人,天山衆人便向他告辭,而後離開——其實,葉長勝不過顧慮時無久所帶着的相思劍。但他們,默契地營造出兩派隔閡已深,難以緩解的形象。

身帶相思劍。回門派,便比出發時速度快得多。快到天山地界,氣候涼冷了一些,半夜裏,時無久仍與祝萌同住一間。

沐浴完畢,頭發半幹,時無久抱着祝萌,為他梳那長發。

說來奇怪,早起時都是祝萌主動為時無久梳頭的,但沐浴後,時無久卻喜歡為祝萌梳頭。

帶着些真氣的手指撫過發間,将那頭發慢慢弄幹。

摟抱着人,親吻他的耳側,祝萌靠在他的懷裏,并不拒絕,兩人撫摸親吻,倒不做到最後一步,只是耳鬓厮磨之中,尺度也越來越大。衣衫漸松,肌膚相貼……

“哐當”一聲,仿佛什麽被震碎的聲響。祝萌與時無久立刻分開,道:“誰!”

瓦片掉了許多至屋內,祝萌當即便攏了衣衫跳上了屋頂,去追那個黑影,時無久皺了皺眉,也跟了上去。跟到半路,那影子就停了下來,在月色之中,“哇”地吐了一大口血。祝萌剛想要攔它,那人轉過頭來,面色蒼白,嘴唇烏紫,一雙眼中滿是驚慌失措,竟是葉如心。

“如心?”祝萌失聲而呼。萬萬想不到葉如心竟在棒責後帶着這麽重的傷追過來。他們趕路已是極快,葉如心怎麽來的?日夜兼程?短短的時日,能下地就不錯了,她竟趕了千裏的路!!

“我……我本來是……想找你……”葉如心艱難地,一邊喘氣一邊道。

“原來,你……你和你師父……”

祝萌渾身一僵,幾乎發起了抖。葉如心千裏來找他,自然是想為他們之間的感情争取,然而,找到了他,竟看到他與自己師父那般厮耨!!

葉如心卻是笑道:“哈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淚流滿面,抹淚道,“我說你為何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我明明……我明明看得出,你心中有我……”咬了牙根瞪起淚眼,強撐道,“你心中有我,偏要和你師父在一起,我心中有你,也要和別人在一起……”淚如泉湧,抹也抹不幹淨,“這樣才公平,這樣才公平……”

“如心!”祝萌的眼中溢出了淚水,情不自禁便要去追她,葉如心卻是扭頭就跑,跌跌撞撞,卻還是用輕功飛了起來。

“如心,如心!”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過了腦子,什麽又好像都沒過腦子!祝萌此刻什麽都無法去想,只是追着,追她!

追不到一會兒,便被時無久攔了下來。

時無久的臉色是沉凝的,而且,全無先前的輕松——就算帶着相思劍,他也是輕松的,因為,事情幾乎都已圓滿解決,除了胡非為沒有抓住,別的事都已告一段落。但現在,卻又出了這檔子事。

他聽見了,全部!一字不漏!

祝萌痛哭失聲,被時無久攬在懷裏也仍忍不住大哭道:“師父,師父,你打死我罷!打死我罷!我,我,我愛上別人了!”

時無久僵硬地站着,站着由祝萌靠着痛哭。等他回過神來,卻給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祝萌一個手刀。祝萌昏了過去,倒在他懷裏。時無久沉默着,将他抱回了客棧。

當晚,時無久并沒有留在客棧。而是收拾了東西,将昏迷着的祝萌帶回了天山。

回到天山,祝萌已清醒了過來,時無久本以為他清醒過來也就好了,然而祝萌深深地記得葉如心帶傷找他的情意。跪在時無久面前磕頭,一磕,就磕了百十來個,然後……一百、兩百。

時無久從原本的壓抑,到後來卻變成怒不可遏,開始本想看他能磕多少個,見他腦袋上磕出血來都不停下,揚起手掌,幾乎想要打将下去。他就這麽執拗!

終究沒下得了手,那一掌打偏了去,打至一側,勁力所致,在地上留出了一個大坑。

祝萌磕得腦袋都暈了,卻仍舊是道:“師父,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你打我吧,打我吧……再打我一百鞭、一千鞭,我也甘願受罰,我,我不想再對不起她了……”如果葉如心不來找他,他心中難過,但理智提醒,那也就強迫自己忘記。可是葉如心傷成這樣仍來尋他,他……他怎麽忍心負她?原本分離只是在他心頭割上一刀,但今日若負,卻将他整副心肝都絞碎了!

“以後我仍如往日一般尊你敬你,再不惹你生氣,對不起師父,求你成全,求師父你成全!”

血流一地,祝萌額頭早已磕破。時無久一把抓起他便要把他拉起,祝萌站起卻仍是頭暈,倒了下去,緩過來又爬起,向他磕頭。

這一番響動自然驚動了別人,首先驚動的是來找時無久的于騰,然後于騰找了無常、無常找了無鋒。

師兄弟兩人到時,便見祝萌在給時無久磕頭,血流了一地。

無常一下子把祝萌拉起,點了他穴道,将他點暈過去,于騰道:“我去找吳先生!”

無常便又點祝萌的穴道,止血、止痛,然後從一邊的桌上拿了茶壺,浸濕了衣袖,替祝萌清理血肉模糊的額頭。

額頭上鮮血淋漓,順着額角不一會就淌入了頭發,淌下了鼻梁……

無鋒道:“師弟?!”

時無久氣得渾身發抖,一時之間竟無法回話。

無常道:“師兄,這是怎麽回事?”

時無久閉目,好半晌平複下呼吸,道:“他說他愛上了別人,叫我成全。”

無常詫異相望,而無鋒則是皺眉。

這兩年來時無久與祝萌單獨相處時自然隐秘,他們也看不到,可是在外,他們分明就是普通師徒,偶爾親近一點,那也就是那樣了——就是無鋒,也沒看出時無久竟是來真的。如果看出來是來真的,早就阻止了!

哪裏有來真的的人還與對方以師徒之禮相處的?

“師弟,你……我們先前不是說過,讓祝萌自己想清楚的嗎?”

祝萌想和時無久在一起,只是不想讓親人疏遠他,這事別說他們了,就是時無久與祝萌自己,那也明白是怎麽一回事的。祝萌情窦未開,覺得在一起也沒事,時無久多大年紀了,哪裏不知道其間的問題?

時無久捂了捂發疼的頭,冷靜地道:“我本以為,等他長大,便好了……”

無常忍不住道:“這……師兄,你們朝夕相處,師徒之情全似親情,萌萌他……他長大也難以愛上你啊……”

時無久氣息一滞,胸口一痛,竟是自唇邊溢出些血來。

無常大驚失色,萬萬想不到時無久竟在乎到這種地步。

無鋒心知感情之事不能怪他,然而這時若只勸慰,卻不警醒,只怕時無久越走越深,陷入深淵無法自拔:“師弟,你莫忘了最初之時,只是幫徒弟迷途知返,強求之事遺禍無窮,難道你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時無久搖頭道:“師兄,我暫時不想聽這些話。”

“師弟!”

時無久道:“你們,都出去!”

睜眼而視,久居上位的氣勢一瞬間爆發,時無久的目光幾乎是銳利而又冰冷的。無常與無鋒互看了一眼,都知道這時候勸說沒多大用處,兩人不約而同,都走了出去。臨走前帶走了祝萌,将他打橫抱起。時無久本要攔,攔到一半,卻又收回了手。

如果攔了,祝萌失血過多,于身體終究有害。

屋內一下子靜了下來,只殘留的血跡觸目驚心,祝萌那樣子的磕法,只怕額上會留下疤痕。然而,他磕得那樣用力,分毫不在乎皮肉磕破的痛楚,如今這一次,卻比他上回求他與他在一起時要決絕。

兩年以前,在答應和祝萌在一起後,時無久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無鋒當時的推測,完全是對的,但有一事,無鋒沒有提醒,時無久便也當不知道。

在途中,祝萌知道他不會放棄他後,他本可以慢慢導引他回正途,而後再以師徒之禮相待……祝萌一天天長大,一天天曉事,看他對郝佑龍那事的态度,便知道他在懂得情愛這事,沒他從前想得那麽簡單。如若時無久沒有起私心,而是真正地引導他、暗示他,祝萌恍然大悟後,這事便也罷了——全如無鋒期待得那樣。

時無久不是不知道他不懂,可是就是知道,他也忍不住帶着祝萌一起陷下去。

祝萌對他并非全無暧昧情愫,但情愫,只是情愫,沒有發展成為愛情,只比親情高了一些。

若他沒遇上真心喜歡的人也就罷了,遇到了,立刻就明白這其中的不同。

徒弟是他教養出來的,往日裏祝萌一片赤子之心,心軟心善,對待認定之事,又有一份執拗。那份執拗本讓祝萌更為純粹更為認真。但若現在把這份執拗用到感情之上,他便完全沒有辦法令他回心轉意。

沒有愛情,沒有……愛情!

既無愛情,那又如何強求?兩年時間尚且不能讓祝萌愛上他,如今祝萌心有他人,又如何再能回心轉意?

屋子裏出奇地安靜,安靜到呼吸都能彼此聽見的地步。

于騰已離開這裏回到自己的崗位上,陸靈兒也來過一趟帶了許多東西。吳不同給祝萌包紮完後,無鋒便走了進來,走進祝萌的房間,吳不同提着藥箱詫異地對他行禮,無鋒揮了揮手,又看了裏頭的人一眼,示意他先離開,他留下來。吳不同于是便提着藥箱離開,還替他們合上了門。

祝萌半坐在床上,神情怔怔,腦袋上一圈的紗布,他走近也未察覺。

無鋒仔細地打量他的神色,坐到他床邊,道:“你與無久到什麽程度了?”

祝萌渾身一震:“師……師伯?”起身,便要下床行禮。

無鋒将他按住,道:“不必多禮,我只是來看看你,你流了這麽多血,不要亂動。你們現在的事有些難辦,不知道情況到底……”頓了頓,又問了一個問題,道,“我來,是想了解一下情況,平日裏,人後人前,你和師弟他,如何相處的?”

祝萌面上閃過幾絲迷茫之色,但許是精神萎靡,竟未感到任何不好意思的情緒,在長輩面前,直言道:“我與師父……沒成親,已和成親一樣了……”

無鋒給他掖了被子,又問道:“怎麽個一樣法?”

祝萌道:“就……就是和夫妻一樣。”

無鋒道:“夫妻敦倫,你們……也一直?”

祝萌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無鋒便又道:“你主動得多,還是他主動得多?”

祝萌遲疑了一會兒,道:“最開始是我主動,後來,基本是師父——師伯,你?”

他本來以為無鋒是來罰他的,畢竟無鋒是天山執掌刑堂的長老,天山刑堂并不只處理門派之事,勢力範圍之內,宵小犯事,那也是歸刑堂處罰的。一個門派,往往可以庇佑一方安寧。如今他犯了這樣大的錯誤,應該是要受鞭刑的吧……

這樣的事,若按鞭刑,該罰多少呢?祝萌看見無鋒的一瞬間甚至在想,十鞭,還是二十鞭?二十鞭之後,時無久是否能夠氣消?

無鋒在來詢問之前,心中早已料到幾分,如今聽到祝萌的回答,低聲一嘆,有些無奈,祝萌果然如此被動,開了個頭,剩下卻都是由時無久牽領。若他知道祝萌心底以為他是來罰他的,只怕這無奈就更加無奈了。

祝萌道:“師伯,我知道我早先不該纏着師父這般,如今……如今——”他垂下頭道,“我,我不知該如何是好,師伯,你認為我……我應該怎麽辦?”

無鋒道:“你不能和師弟試試嗎?”

祝萌愕然擡頭,似乎有些驚詫。

無鋒道:“我若早知道他是來真的,便不會讓你們這樣相處下去。”

彼時時無久與祝萌都對雙方有些暧昧情愫,但在無鋒看來,這情愫淺薄得可以,真在現實之中,不用多久就能散了。當初讓時無久和祝萌試試,雖是為了緩和他與祝萌之間的關系,但時無久本身對祝萌也有所動意,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若他們相處一段,能夠得到,執念不再,便也不會再那樣執着下去……

但時無久竟沒打着“試試”的念頭,甚至有可能,從一開始他就決定認真。祝萌所求之情是親情,他所給予的,是愛情。偏偏,這愛情給得又像親情一樣。對他來說,他已把祝萌當妻子,對祝萌來說呢?以往的師父又回來了?

“……師弟他,他只是不懂。”無鋒見祝萌目中已浮現迷茫之色,胸中一哽,長嘆一聲,道,“如若早知道他是來真的,我也便會提醒他,莫要再把你當徒弟對待了……”

他們兩人相處,除卻親密了一些,其他時候,和普通師徒又有什麽區別?祝萌見到時無久仍是會問好,平日裏時無久與他們或是外人相聚時,祝萌也是如普通弟子一般端茶遞水——便是祝萌練武犯了錯,時無久也和往日一般該訓時訓,該罰時罰,這兩年來他與無常沒發現他們的問題,就是因為他們根本不像有問題!頂多有時時無久也會給祝萌倒杯茶、擁抱,往日裏雖然少,但時無久也不是沒做過,這點親密,權當是答應之後的後遺症。若祝萌懂得多些,和時無久如夫妻般歡好,說不準也會生出些別的心思,在無比親密時察覺到愛情,打破師徒的觀念。然而,天山附近本已對這事比較開放,派中又因功法生欲而不教這事。大環境不在意,小環境不教,別的弟子們偷偷看些畫本,祝萌——無鋒倒不認為他沒偷看過,但顯然,他比別人更不在乎。當初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讓時無久負責,現在又不避諱告訴無鋒他與時無久的私密之事,只與他有身體交`合,他哪裏意識得到他與時無久真的是“夫妻”了?

對他來說,歡好親密,便是和夫妻一樣了,可是真正的夫妻,又怎會把對方當作長輩,敬而順從,不順則是忤逆?旁人變心,和原先心上人或吵架、或打架、或和平分手,祝萌卻是跪下磕頭請罪,只有徒弟——小輩才會在犯錯之時跪下磕頭!他根本全把時無久當師父看待。形式變了一些,根上一點沒變。

如若早就知道,如若早就知道!他至少可以提點時無久,叫他換個法子對待祝萌。只是,若早就知道,他們還會同意時無久和祝萌去試嗎?這麽看來,倒似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你現在……心有他人……”說到這句時,無鋒又想嘆氣,若他心無他人,讓時無久改變方法,與他相處還來得及,現下他心有他人,時無久縱換了法子對他,那也來不及了,祝萌能對時無久有暧昧情愫,那就證明他并不是不能愛上他,但是,這個火候,根本不夠。如今他人在他心中已是明火,旁的情愫火苗,提也不必提了。

“師弟他只是不懂,只是……現在想必也來不及了……”此話中似有無限悵惘惋惜,祝萌手指顫了一顫,不明緣由地從心頭疼到指尖上,疼得手指抽搐,身體顫抖。

“……萌萌。”無鋒喚了他的名字,祝萌捏了手指,又垂下了頭去,無鋒道,“你要離開師弟的話,也許,得離開天山派——”

祝萌面色一白,抓住被子,道:“師伯要趕我出天山嗎?”

對武林中人來說,門派觀念極重,許多人縱是死也不願意被趕出去,便是因此。

無鋒搖了搖頭,道:“不是,只是,你留在天山,師弟放不了手。下山去歷練歷練,也好讓師弟冷靜一下。”

很顯然,時無久在祝萌——在所有弟子心裏,都是個完美的人,弟子們崇拜他,尊敬他,如天下所有徒弟一樣,認為自己的師父無論做什麽都會做到最好。

祝萌想過所有請罪、補償他的方法,卻沒想過時無久會放不了手。那樣胸懷廣大、尊崇完美的師父,如何會和普通人一樣?師父從來都很理智的啊!

似乎看出祝萌所想,無鋒道:“如若師弟全無私心,你們早已變回普通師徒了。”

祝萌縱喜歡情`欲,年輕人嘗鮮之念,也就那樣,若沒有藥物什麽的推動,祝萌冷靜下來,便不會再敢去找時無久求歡,時無久畢竟是他的師父,嘴上将軍,行動上他一定怯場!兩年來還沒回到正軌,那定是時無久主動的了。

祝萌卻聽不懂無鋒的意思——他根本就意識不到他與時無久之間的問題。

“這說不定,是個機會。”無鋒平靜地道,“你與你心上那人,未必能在一起,但此番既決定要她,趁此機會,便和師弟斷了吧。”無鋒摸了摸祝萌的後腦,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之事變化無常,誰知道往後會怎麽樣?若無緣,便莫強求吧……”等他長大了,想必,和時無久分開也只是時間問題。

祝萌從床上爬起來,對着無鋒深深一拜:“謝師伯提點。”

無鋒讓他躺回床上去,想了想,派了個弟子去時無久房門附近看着。

祝萌獨自想了半個多時辰,最後,決定找機會向時無久辭行。

以他的年歲,本也快到下山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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