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祝萌走到時無久房門口時,是深夜,三四更天了。

自從他和時無久住在一起後,他已很少住在原來的地方,也幾乎不會在半夜閑逛。

有時無久在,師兄們又都已到成家立業的時候,許久,他都沒有溜出去過了。

與自己師父朝夕相處,許多不合規矩的地方,總忍不住改了,不敢讓他發現。

祝萌敲響了房門。

“叩叩叩。”

門響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屋內人耳中,屋內的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仿佛不在一樣,然而窗內,亮光卻還透了出來。

祝萌又敲了三下門,“叩叩叩”,道:“師父,是我。”

裏頭的人便道:“進來。”

祝萌将門推開,低着頭踏進去,一轉身,便把房門關上。

時無久背對着他,坐在桌邊,聽見他進來的聲音,也不回頭。

祝萌撩了衣擺,跪在時無久身後,低垂着頭,靜待他的發落。

時無久側頭冷冷地道:“早上跪得不夠,晚上又準備來跪一宿?”

祝萌将頭深深地低下去,道:“師父,對不起……”

時無久站起來,轉身,盯着跪在桌旁的祝萌,道:“你現在冷靜下來了?”

祝萌垂着頸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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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舊想分開?”

祝萌身體僵了一僵,還是點頭。

時無久冷冷道:“我不會接受葉如心進天山派的大門。”

“師父……”祝萌忍不住道,“我,沒有那麽想過。”

時無久道:“你的意思,往後都不回天山派了?”

如若祝萌執意要和葉如心在一起,不介意葉如心不進天山,他便只能和葉如心一起不進天山。

祝萌面色一白,這便是明白無鋒可能已找時無久透露過口風——他要下山,若時無久不同意,這事本也不行。

祝萌擡起頭來,與時無久對視,自從他與時無久在一起後,要說變化,許多變化都是在不知不覺之中的,比如,他貪戀他的懷抱,會主動親他——前者,興許由早先時無久疏遠他的陰影所致,後者,便是認為夫妻之中,合該要比旁人親密。別的呢?到底有什麽不同?大多數時候,他便連對視,都不與他對視太久——因為不敬!

“我,想回來……你若,願意讓我回來……”

時無久低笑道:“我的意願,你難道還放在心上了?”

祝萌流下淚來,道:“師父,我不愛你……”淚水不多時便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下巴上砸了下去,“我真的不愛你,我沒有辦法——”搜腸刮肚想尋出對時無久的愛意,在他最開始發現愛上葉如心之時,可是,找出了嗎?完全沒有,那感覺根本不一樣,不是沒有想過壓抑、忍耐,既然與師父在一起了,那麽就繼續在一起吧,至少師父是會開心的……

但是,原本都已硬起了心腸,心上人不過在他面前流了眼淚,千裏奔波,傷重幾死……所有的堅持都化為烏有,所有的心防都被打碎。那一刻,他什麽都無法想,只是不想負她!

時無久道:“兩年,兩年了!”他皺了眉頭,咬牙冷聲道,“你與葉如心才相識多久?一個月?!來找你一趟,你就失魂落魄,鬼迷心竅——”

“她傷成那樣仍來找我,師父,我放不下她……”

“那你,便是放得下我!”

祝萌睜大了眼睛,一時之間,竟回不了話。

時無久半蹲下去,與祝萌平視:“萌萌,你就一點都沒對我動心?”

祝萌渾身顫抖,盯着他,視線在空中交彙,說不出話來。

時無久撫上他的面頰,道:“我知道往日裏,對你的态度有些問題,我可以改……”

祝萌抓住了他的手,道:“師父……”閉了眼睛,狠下心道:“來不及了師父……”

時無久身體一僵,手也僵在了原地。

祝萌痛苦地道:“她說,我心中有她,偏和你在一起,她……她便要心中有我,去和別人在一起……師父,我做不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知道她說到做到,我沒有辦法放下她……”

時無久沒有說話,盯着他。

“……若她,不原諒我,我也不能……讓她随便找個人嫁了……”祝萌一邊流淚一邊道,“我一定會回到山門,如若,當真老天注定,我無法和她在一起,那……”

“那你便退而求其次,和我在一起?”時無久這話已是質問。

祝萌搖頭,深深一拜道:“如今弟子已明白師父與我之間的……感情,如若回山,與如心不成,弟子仍如往日一般,一輩子侍奉師父。”

時無久冷冷道:“侍奉?”

祝萌身體一僵,閉目道:“不……不含夫妻之禮,只是,師徒……”

“萌萌,你憑什麽認為,我會答應?”

祝萌黯然道:“因為……你,你是師父……”

這句話幾乎比前頭所有的話都要傷時無久的心,在祝萌心中,他當真只是他的師父,其他的,全都不值一提。

他知道自己惹他傷心了,但他只知道跪下請罪,無論犯了什麽錯,在師父面前,當然應該下跪請罪,讓他氣消——然而他們只是師徒嗎?只是師徒嗎?!

便連時無久,在無鋒透露端倪之後,都不以“為師”自稱,這意思,便是要與他同輩相論了,然而祝萌,應對他的傷心,便如普通晚輩一樣——哪裏有人對自己将要分手的情人下跪請罪的!

時無久的心都要燒着了,盯着他,半天不說話。

他當然知道他會傷心,當然知道他已愛上他,但因為他是師父,所以,在他心中,時無久不可能會關住他,不可能會不放手——因為這事,不符合他師父的身份!他還能如何?還可以如何?祝萌甚至連故意都不是故意的,他是真的全把他當師父,所做出的舉動,也都符合一個徒弟的身份!

祝萌卻是膝行而前,閉上眼睛,抱住了時無久:“對不起師父……”

“對不起……”

兩聲對不起,直接将時無久燒着的心給澆滅了。時無久垂下眼,冷聲道:“……萌萌,為師有時候,真的想在當初打死你了事。”

祝萌收緊抱着他的手,腦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抱着他,相擁無言,一直到天邊露出了魚肚白。

回樓上們,萌萌對獅虎一直都挺渣的,還沒寫到他渣的時候,我就已經定性萌萌是渣的啦,寫到最甜的部分,我還不忘提醒一下,他會渣。只是,他渣的不是那些地方。

萌萌敢抱他,敢親他,但他大部分時候是不敢和生氣時的獅虎對視、吵架的,第一次吵,他都只是悲憤之下頂嘴,過後很快就後悔,覺得不該那樣做,奇怪為什麽自己那麽膽大。平日裏,除了某些心情波動的時候,在外頭,他也不會和獅虎平等對視(不是不會對視,而是不會平等對視),平日裏他是處于小輩狀态,親中帶着或多或少的敬畏。就像他嘴上說想和獅虎歡好,真到來真的的時候,清醒之時,他其實是懼怕的,對坐在床上,第一次清醒歡好,兩人都清醒,萌萌就是怕、惶恐。骨子裏的懼。

最初寫的時候,給獅虎和他這段感情的定性,就是師徒的親情(摻雜一些未達到愛情的情愫),和後來遇到的愛情,一起波折。寫這篇之前,腦洞就是親情和愛情之間的問題。比如說,父母和子女,子女愛上一個人,父母極力反對,揚言要斷絕關系,子女寧願離家出走斷絕關系——他們會不知道父母傷心嗎?當然知道,他們所想的贖罪,也就是回來,請罪,跪下、請罰,抱着說對不起。父母也許肝腸寸斷,也許怒發沖冠,子女不忍,于是為了父母,狠心斬斷情絲,結果情人重傷撐着跑來找他,絕望離去。于是乎,子女便忍不住去求父母成全了,狠下心真要離家出走,準備不管父母同不同意。跪下磕頭,不斷說對不起——這是請罪,心裏不是想逼父母同意,而是知道父母必定會為自己的選擇難過痛苦,自己也悲傷歉疚,但已下決定要做,所以磕頭,所以說對不起。

這很殘忍,很不孝順,但是無論男女,都會有這種情況。

萌萌他渣的地方,不是渣他明知道獅虎愛他卻絲毫不考慮獅虎的感受,要去找葉如心。而是他考慮了獅虎的感受,知道自己去找葉如心對不起他,但是他所應對的方法、道歉的方法,是對待長輩親人的,不是對平等關系的戀人。所以這就更加傷獅虎的心了,并且獅虎還明确地知道,萌萌這渣,不是能靠講道理來扭轉的,如果他是普通的移情別戀,或者什麽,那獅虎還有機會挽救一下,甚至“教訓改正”一下。可是萌萌是不愛他,不但不愛他,還觀念根深蒂固地把他擺在長輩的位置上。這就非人力所能為。

這段感情,萌萌是自找的。但是,獅虎也的确犯了很大的錯。不能因為他是被動的,就完全說他沒錯。當初他們都知道,包括萌萌自己,說的都是“試試”,最開始是“成則在一起,不成則散”。因為這只是一個借口,維系感情的借口。萌萌那時候難道真想和獅虎在一起嗎?他只是想讓獅虎別故意躲開他疏遠他。他開了這個頭,獅虎卻是在引導這段關系,他有能力把事情導回正軌,但他直接帶着萌萌陷下去了,萌萌只是嘴上說說,沒有真的動情,有暧昧情愫,但和情愛差得遠了,獅虎看得出來,萌萌自己也知道這不是愛。無鋒想讓他們用現實把這情愫掐滅,所以讓他們試,試的前提,是“不成則散”,因為肯定成不了,無鋒甚至直白地說他們雖然都有點男女之情,但現實中,他們發展不下去。

師父一開始就沒”不成”的意思,在苗頭時就帶着祝萌陷下去,所以獅虎也是有私心的,他難道不知道萌萌很可能愛不上他嗎?就是萌萌為人所诟病的“要上床”,真到床上,獅虎看不出來萌萌其實是惶恐害怕的?但是萌萌沒拒絕沒反抗,他也就沒拒絕,真和萌萌做了。他不是沒辦法把這事先放過去的,但他蒙住萌萌的眼睛,做下去了。

最初在一起時,萌萌就錯覺過他們兩情相悅,獅虎知道他這只是錯覺,卻沒有糾正,由着萌萌誤會下去,和他繼續親密暧昧,也就是這樣的暧昧親密,萌萌後來才會産生錯覺,他們真的已經在一起,真的已經相愛——否則,等剛在一起那段時間過去,冷靜下來,萌萌就知道不同了。可是,因為獅虎的引導,他等了年餘,想法才被打破。

然而,說獅虎錯,這又是萌萌開的頭,是萌萌引起的。所以,萌萌既無辜,又活該。這就是他的渣屬性,因為他是自找的。_(:з」∠)_既然是自找的,那麽這之後為此引起的痛苦,都是他先前犯錯的後果。是他先去招惹師父的。

獅虎和萌萌都沒有經驗,前者,在決定帶着萌萌陷下去的時候,平日裏對待萌萌,大部分時候還處于長輩的态度,以為親密就是一起了(——其實,也有點不想讓無鋒他們發現他是來真的的意思。獅虎知道,如果無鋒他們知道的話,肯定會反對。)後者,萌萌也沒有經驗,獅虎帶着他陷下去,他感覺他們在一起了、相愛了,覺得這樣也不錯,繼續下去也沒事……成就在一起嘛,所以最後就杯具了。

萌萌最開始是真的知道他不愛師父的,師姐、甚至時無久反對他們兩人在一起時,萌萌所說都差不多是“別的夫妻也不一定相愛”“我也不一定愛你”,(記不清了,找了一下原文嗷:【“師父又不喜歡你。”

“我知道,就是試試!”

陸靈兒皺了皺眉:“你喜歡師父?”

祝萌抹去眼淚,半晌也不說話。

陸靈兒給他抹了大半藥膏,道:“我看你也不是喜歡師父的樣子。”

祝萌反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那些人,難道立刻就是喜歡的?”】)

萌萌他以為自己和獅虎相愛,其實獅虎,是有引導的作用的。這段關系,真的來講,鍋其實一人一半。只是獅虎動心了,而萌萌是開頭的那個人,他害得獅虎動心,他也害得獅虎後來傷心,所以他渣,獅虎是被害者,被坑了,不能說獅虎渣,只能說獅虎倒黴。裏頭是有陰差陽錯成分在的。

萌萌不是完全無法愛上獅虎,他能對他有暧昧情愫,其實是有那個火苗的,但是,輩分之間的隔閡,上下差一級的關系,他們不在平等的位置上,萌萌對獅虎順,也就難産生愛。感情是需要交互的,但萌萌是聽時無久的話,受“教導”,單方面跟從。偶爾不聽話,卻都在一個範圍之內,不會真仗着“夫妻”關系就想要咋樣咋樣咋樣,他沒去想,這是懂事,但側面來說,也是生疏,不敢去想。

【昨晚寫的,本來想寫完更新放更新後面,統一回複一下,結果微博上那個葉的事情,讓我專注去寫那個的評論了OTZ……TT所以先回複吧】

還有親們提到那個另一本書《不覺曉夜遲》裏的江湖流言。咳咳咳咳,其實江湖流言是沒啥的,基本上沒透露過啥東西,天山秘事,外人基本不知道。那裏頭是葉遲步轉述的旁人眼裏的他倆(這秘辛知道的人也不多。)畢竟莊主他們都沒聽說過,葉遲步說了才知道。葉遲步從小到大幾乎沒回過天山派,他得知的東西,也是有誤的,只是有個大體方向,但其實有很大的謬誤——摻雜了他自己的臆測。

因為作者菌寫這篇少見地寫了開頭時,就決定結尾腫麽寫,中間因為要貼合不覺曉夜遲時間線,所以也是已經定下的。包括各種亂七八糟的人物關系。所以,中途木有改變想法過。

我一直認為萌萌是渣受,先前打的回複不是洗白,而是唔,大家好多都誤會偏了。所以把視線引回來=L=

晨光初露,天已破曉,時光過得如此之快,幾乎令人錯覺剎那一瞬而已。

一夜過去了,該走的人還是該走,該留的心也還是留不住。

時無久将抱住他的人輕輕推開,将他抱起,這許久過去了,祝萌也已累得睡着,把他抱了放到床上,蓋了被子,祝萌睜開有些紅腫的眼睛,竟沒有一絲剛睡醒的樣子:“師父,我會回來的……”

時無久看他一眼,冷淡道:“你就是不回來,那又怎麽樣。”

祝萌閉上眼睛,道:“若師父想讓我回來,便在山門前松杉樹上,系一個布條……”頓了頓,又道,“若不想讓我回來,就系黑色的……師父若不系,我便當師父是想讓我回來。”

時無久冷哼一聲,坐到桌旁,背對着他。

祝萌從床上下來,跪在他身後,磕了三個頭,紗布包裹之下傷口迸裂,但他卻沒有放輕力道:“徒兒即日下山,師父珍重。”

時無久不回頭,權當沒聽到他這幾句話。

祝萌對他行完禮,便出了門去,把門也關上了。

他什麽也沒帶,什麽也沒收拾,又去向兩位師叔師伯道別,陸靈兒聞訊趕來,竟似有先見之明一般,給他帶了一個包袱。

“師姐。”祝萌忍不住道。

陸靈兒拍了拍他的背,道:“你會回來的,對不對?”他心上的那個人與天山有舊怨,再加上時無久和那人又可算是情敵……祝萌若是十年八年不回來,簡直再正常不過。

祝萌道:“也許我五年之後回來……”

陸靈兒凝視着他,目中似幽似動:“逢年過節,不回來了?”

天山弟子下山歷練,實際三五七載的時日多得很,但祝萌向來對山門有所留戀,五年,對他來說并不短了。

“約莫禮到人不到。”祝萌道,“師父并不想看見我。”

陸靈兒不由苦笑,以祝萌的性子,若要真為那女子義無反顧,只怕,未必會想和時無久再見,如今,看他樣子倒不是那般,不知他是已學會為時無久着想呢,還是,對那女子的情意,還敵不上對時無久的親情?兩者愛情比愛情,卻是一定比不上的。

“萌萌,你知道嗎?愛是很奇妙的東西,它只要一點,就可以讓許多人放棄七點八點的親情……”嘆了一聲,“有些情,越濃厚,就越不存在,等你以後離開了,就會想念了。”

“可它們不一樣……”祝萌似有點難過,随即拱手道:“師父那裏,勞師姐費神。”

“你先別着急道別,我知道你沒來找我們,只去找師叔師伯,想必,是想不告而別的。”

祝萌道:“師姐?”

陸靈兒盯着他,道:“我不希望你以後後悔,所以,我還是得問個清楚明白。”左右看了看看,道,“這裏不方便,我們去山下說,若你要走,那便算我送送你。”

祝萌猶豫了一下,道:“好。”

下了山,牽了馬,臨去前祝萌忍不住看了一眼天山派門前那雲杉上是否有布條,雲杉的枝條上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只有細細的葉子,在風中輕微地顫動。

祝萌有些失落地和陸靈兒一起策馬離開。

霧似珍珠白。

馬蹄聲中,人與馬一起,隐沒入霧裏。

跑出去三裏地,到得開闊地帶,陸靈兒與他下了馬,在附近草場上徘徊。

草場遠近許多白羊,還有一地,散着許多匹馬,那些馬膘肥體壯,正是天山派馬場養出來的。有幾個人穿着天山派弟子的服飾,正在草場上馴馬。

陸靈兒與祝萌下了馬,慢慢在草地上走着。陸靈兒沒有立刻開口,祝萌也不問,與他走了半裏路,陸靈兒才開口道:“萌萌,你知道嗎?成親之後,我與你二師兄,不是沒有感情的。”

祝萌微微一怔。自發生了那事後,天山上下對此事緘默,從不提起,他,也沒去問過陸靈兒——那是陸靈兒的傷口,如何能揭人傷疤?現下,她卻是自己要告訴他了。

陸靈兒平靜地繼續說下去,道:“他把我推給大師兄,我很生氣,很憤怒,你知道他用什麽下三濫的手段嗎?灌酒、下藥!安康學會走路後,他偷偷回來過一次,他給安康買了一把小木劍,逗他玩,我發現那是他買的之後,便直接把那木劍丢到火裏燒了。”

“三師兄他做得終究不妥——”

陸靈兒牽着馬轉身,道:“但現在,我竟是感激他的。”

“為什麽?”祝萌怔怔道,“為什麽感激他……”雖然石柏武像是為了陸靈兒,但那麽做,豈非侮辱自己的心上人嗎?

陸靈兒看着他,道:“我心中的确愛着大師兄,婚後,也還愛。與他成親,我決定過好這一輩子,所以,我便會把對大師兄的愛爛在心裏,往後想也不想。”

“師姐,你做得到嗎?”

“一直都做得到,除了那一次,那一次,大師兄為水姑娘的孩子急成那樣,我跟着他照顧那孩子,有那麽一會兒,我是沒做到的……”陸靈兒微紅了眼睛,微笑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有的時候,他人再好,再對你好,你不愛他,不愛就是不愛,哪怕他對你再好,你心中,也是不願意選他的。”

“師姐……”

“我原本一直很恨他,現在,卻變成了感激……”陸靈兒扭頭向前,道,“他很聰明,從小到大,他都是個很聰明的人……一個聰明的人做出這樣的事情,不但下作,而且令人憎恨!我原本一直想不通,一直恨他……”嘆了一聲,慢下腳步,又道:“但若他不用那樣的手段,不是那樣把我推給大師兄。他直接和我說,與我和離,讓我去找大師兄,我會願意嗎?我當然不會願意。”

祝萌忽然有點察覺到,陸靈兒想和他說什麽了。

“……如果我願意了,那我成什麽人了?我肯定不願意。我是愛大師兄,但他對我也很好,雖然如果不是有一層責任在,我沒和他成親,也許,我真的會去找大師兄,我當然對你三師兄歉疚,甚至可能歉疚許久,但我會毫不猶豫地去找……”

她忽然停下說話,深吸口氣,道,“當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生活一日一日地過着……如今,我已知道,他是故意那樣做的,擔了惡名,成全我與大師兄。他知道,我只是在盡一個妻子的責任,若我與大師兄在一起,當然會更開心。他只是想以此,把責任都擔到他自己頭上,你們知道這事的,有一個怪過我與大師兄嗎?沒有,便是師父他們,也全都覺得是他做錯了……”

“師姐,你已不恨他了嗎?”

“我自然還恨。”

“為什麽?”祝萌有些吃驚,“你方才說——”

“我方才說,我現在感激他。”

“那……你既然感激,為何還恨?”

“因為,我在學着愛上他。”陸靈兒冷冷道,“也許,無法和大師兄在一起,會是我一輩子的隐痛,但是,我在學着愛上他!”

“真能愛上嗎?”祝萌喃喃道,“若是那麽容易——”

陸靈兒道:“日久是可以生情的,你從前問我,我愛他嗎?我那時說,我與他有夫妻之情,夫妻一體,相濡以沫,誰能說那一定不是愛情?成親那麽久,便是石頭也捂暖了,所以,我恨他,他雖然成全我與大師兄,卻也十分決絕,不讓我選擇,他直接把我與他的後路給斷了,問也不問,往後,他便是再來找安康,我也會把他打出去!”陸靈兒說到這裏,有些激動,“我是真恨他!”

祝萌苦笑道:“我卻不如你們了,那時是我主動說要師父試的,如今他動情,我卻對別人……如若他那時沒拒絕我成親的提議,想必,現下我也與師姐一樣了。”就是開始他想與葉如心分開,也是為了害了師父的“責任”,只是,如果成親的話,那責任就必得使他放棄葉如心不可,而現在,卻還有選擇餘地。

陸靈兒道:“萌萌,你真的愛那葉姑娘嗎?”

祝萌道:“當我知道我不愛師父時,晴天霹靂,心如刀割,但她來找我時,說要心中有我卻嫁給別人,我卻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無法想了。”

“你與師父,不适合。”

祝萌垂下頭,點了點頭。

“你與葉如心,也不适合。”

祝萌微愣。

“她沒有壞到骨子裏,卻也還是壞的,便是她因她父母如此,可是,這天下可恨之人,都是有可憐之處的。萌萌,她對你情深義重,重傷之下千裏奔波,可是,恩與情,也是有差別的,你确定,她不會是第二個師父?”

“可是,就是沒有如心,我也無法與師父過下去……”祝萌苦笑道,“這些年來,師父偶爾為我擦身、倒茶,我總會想着,他對我如此之好,我必得報答。可如心在我重傷時來看我,給我做糕點吃,我想的不是報答,卻是喜歡……我喜歡如心,她也,很喜歡我,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因為我而嫁給別人。何況,我是喜歡她的。”若心上人也那般喜歡自己,他可還能有理智壓抑?

“你現在全然冷靜下來了?”

“初始,我很不冷靜。但去找師父時,我已冷靜下來了。”祝萌平靜地道,“師姐,就算我與如心不能成,我與師父,就能成了?我知道如心她有很多缺點,她父親那般樣人,我也不一定能和她成親,但便,我與她成不了親,又或我後來不愛她了,我與師父,難道就能成了?”

陸靈兒道:“天山上下都沒人認為你和師父能成……”低嘆一聲,道,“可師父動了情。”一旦動情,不複雜的事,就變得複雜了起來,長輩們自可指責時無久假戲真做,誘引不知事的徒弟,可是,這事正是祝萌開的頭,時無久也是受害人。祝萌不能控制自己地愛上了別人,感情是不能控制,那麽,時無久又如何控制自己不愛上他?

“……也許五年之中,師父也能找到他自己的心上人。”

陸靈兒一愣。

祝萌低聲道:“時間久了,就不愛我了……”

陸靈兒不由笑了,笑了一聲後,那笑容就變成了苦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可不一定,有些人,的确時間過得越長,忘得越多。”

有些人……卻反而愛得更深。

不在一起,是會思念的。

思念本來也會将愛人的心情一遍一遍鞏固重溫。

“我本來想勸你在山上再留一年……”陸靈兒嘆道,“現在看來,你還是到江湖中去吧……”入了江湖,他便會懂得更多,現下,他還是有些不懂。

祝萌扭頭看她,陸靈兒道:“你還太小了,師父比你大,又是你的長輩,就算你愛他,你們之間也有很多問題——師父他,也沒有愛人的經驗,若他有,也許能把你帶起來,那樣,你就算不愛他,這兩年來,也不會仍把他當師父,你們兩個人都沒有經驗,分開,想必更好。”

祝萌忍不住道:“師姐,你覺得我愛師父嗎?如果不愛,那我,有可能愛他嗎?”

“天山上下都認為你不愛,包括師父自己。”

“那……”

“雖然這話說得有些絕對,不過,男子原本就沒有女子敏感的,女人對感情,要比男人敏感得多。其實,我倒不那麽認為你對師父沒有愛情。”

祝萌微微一怔。

陸靈兒道:“我覺得,你愛師父,但是,又不愛師父。”和親情有些不同,可又比愛情低。“萌萌,你不止把他當師父,這也是我有些奇怪的地方……和師父沒在一起時,你的确全把他當長輩,可是,既然是長輩,有時候頂嘴回嘴,也是正常。你那時和他對着幹都敢,雖然都在一個度內,最過火也就是纏着他要在一起,可,為何後來,你多出了這許多小心?”是患得患失,還是受寵若驚?無論如何,那反而讓他們之間更難産生愛情。

愛,是需要平等的。

“不管怎麽樣,你都已決定要走了,萌萌,江湖之中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萬事小心,記得七日內便寫封信來告知下落,如若出事……在外頭的天山弟子,也可幫忙。”拍了拍他的背,道,“莫忘了回來,天山派可沒有趕你出門。”

祝萌鄭重道:“師姐,我一定回來。”

陸靈兒扶他上馬,道:“萌萌,保重。”

祝萌道:“師姐保重。”

對着陸靈兒拱了拱手,祝萌調轉馬頭,拉着缰繩“駕”了一聲,馬兒飛奔,不一會兒,便已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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