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臨安村還沒有迎來真正意義上的改革開放,所以現在所有的住戶都是自家蓋的房子。

當年不知道怎麽的興起的一股一加二的蓋房熱,臨安村幾乎整個村子都是一樣的格局。

前面是一層的小平房,樓頂專門用來曬糧食。中間是一個小院子,各家有各家的過法。後面是一棟二層的樓房,居家過日子還有放糧食什麽的都在這裏。

最後面就是後院,雖不能說是家家都養着豬,但也是大部分村民的一個經濟來源。

因為前面是一層小平房的緣故,臨安村的家家戶戶簡直可以說是相互通聯的。上了一樓房頂,稍微邁個腿就到了隔壁家。

不過家家戶戶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所以從來沒人說起過這樣不安全的事情。

江浪家和臨安村大部分人家的房子一樣,同樣的一加二。不過不知道是因為住的人少缺少人氣,還是真的年久失修看起來就是比別人家落魄了一點。

想想也是,江浪爸爸已經去世快十年了。這房子還是當年江浪爸爸在的時候蓋的呢。

曹依水家住在村子的最西邊,江浪家住在村子的最東邊。可是因為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所有的學校永遠都在西邊的緣故,永遠都是江□□曹依水上學。

上了高中後,學校離村子好幾裏路江浪更是沒少陪着曹依水一夥子女生一起上學。

畢竟途中要經過大片的無人的田地還有一片墳地,而當年的曹依水卻一直沒有看出來這份默默陪伴背後的意思。

站在江浪家門口,曹依水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做‘近鄉情怯’。明明,明明就只差了這一步……

“呀,是水丫頭啊。來找江浪玩的嗎?進來進來快進來。”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曹依水的思緒,本來已經摸到大門上的手也像是被驚吓了一般收了回來。

“阿,阿嬸,我,我來找江浪。”曹依水沒敢擡頭看江媽媽的表情,因為愧疚,更因為無地自容。

其實村裏很少人知道當年江浪媽媽去世的真相,都以為是操勞過度外加憂慮成疾。其實根本不是那樣,江浪媽媽是死于人為的意外。

當年江浪混了黑社會之後,為了往上爬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自然也就得罪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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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浪媽媽,就是被江浪的仇人抓去害死的。

因為江浪混了黑社會之後基本就不住在村裏,要不是自己爸爸還算有點人脈就連自己也不可能知道這事兒。

曹依水永遠記得當年爸爸在說這事兒時的那句,可惜了。

不知道是可惜了江浪媽媽這一輩子享不了福,還是可惜了江浪那個本來能成才的機會。

“哎,水丫頭啊,你能給嬸子說下江浪在學校裏的事兒不,也不知道怎麽了這幾天就是不去學校,怎麽勸都不聽。哎,水丫頭啊,從小就你和他關系還算好點,這孩子,哎,你幫嬸子勸勸吧……怎麽能不上學呢……”

耳邊是江浪媽媽一聲聲的嘆息,曹依水覺得自己簡直快要不能呼吸了。

從進門走過前院,站到江浪房間門口。短短的二十幾米路硬是走出了一身冷汗,悔恨,愧疚,心痛,所有的感情就像臨死前的走馬燈一樣在心頭轉過。

“哎,那水丫頭你幫嬸子勸勸這死孩子,嬸子先去忙了啊。”

“啊,我,我知道了嬸兒,你,你去忙吧。”磕磕絆絆的送走了一臉擔憂的江媽,曹依水站在門口狠狠的深呼吸一口氣給自己鼓個勁兒。

上天已經給了你悔恨的機會,那麽還有什麽可遲疑的呢?

心裏只要想着這一切的錯誤可以重來,甚至連對張蕾和楊俊毅的恨都可以排在更遠的地方。

伸手推開那扇房門,曹依水就像是推開通往新生的大門一樣虔誠。

“媽,我頭痛不吃飯了,你讓我睡會兒吧。”早已完成變聲的低沉嗓音從被窩裏傳來,朦朦胧胧就像是壓抑着想要哽咽的聲音一般。

“我不是你媽,也沒飯給你吃。”明明是這麽搞笑的對話,為什麽卻讓自己這麽想要痛哭出聲。

“曹依水?”被子‘乎’的一下被拉開,床上躺着的人詐屍一樣坐了起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冷硬的話語,還有那皺的能夾死蒼蠅的眉頭。“我是不會道歉的。”

江浪,十五歲的江浪,還活生生坐在自己眼前的江浪。從來都是連名帶姓的喊自己的江浪,就算是緊張也能擺出一副吓哭小孩表情的江浪。

“江浪……對,對不起……嗚哇……”再也忍不住,曹依水看着床上那個少年痛哭出聲。

“喂……”江浪瞪大着眼睛被突發的狀況驚呆了,不過還是記得在第一時間跳到曹依水身邊。

手足無措的看着正哭的撕心裂肺的人,想要安慰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

“你,你別哭啊,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替你揍他!”

江浪,這就是那個一直站在自己身後默默保護着自己的江浪。前生臨死前才能感受到那種不善言語的保護,可惜一切都太遲了。

這輩子,一切悲劇還沒有開始,自己是不是還有機會永遠留在你身邊?

“嗚嗚,江浪……”再也忍不住,直接抱住眼前的人。

“你,別哭了。”江浪的眉頭皺的緊緊的,雙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幾下之後,終究還是打定了主意,小心翼翼的拍打着曹依水的後背。

看着已經哭的快要喘不過氣來的人,感受着腰部傳來的束縛,江浪緊緊抿住嘴巴,才能克制自己想要繼續發問的沖動。

是不是,是不是我的舉動,已經給你帶來了這麽大的影響?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才讓你這麽的難過。

十平米的房間內,曹依水哭的傷心,江浪看的揪心。誰都沒有注意到房門被輕輕的推開了一條細縫,然後又無聲無息的關閉。

江嬸子站在房門外,使勁兒的擡頭看着天,努力讓自己眼中的淚水不要落下。

這都是造了什麽孽啊!

如果說江浪第一天不去上學的時候,江嬸子還會相信是因為什麽頭痛而擔心兒子的身體。那麽在第二天的時候,這種擔心就已經是對未知生物的擔憂了。

自家的情況自家知道,江浪從來不是一個會因為身體的病痛而耽誤學習的孩子。

這次的事情江嬸子也拐彎抹角的去學校附近打聽了一下,誰知道竟然會得到這樣的答複。

還都只是一群孩子啊,誰知道會和早戀扯上關系。

曹家是村裏的大戶,不說曹家會不會看上自家這種孤兒寡母的家庭,就算是曹家不介意江家的現狀但也不會允許自家的女兒在這個時候早戀啊。

都是做父母的,将心比心,誰又不想讓自家孩子成才。考大學,上大學,這都已經是臨安村村民深入骨子裏的想法。

只有上了大學才會成才,只有大學,才能讓你擺脫農民的身份。

三天,江嬸子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樣的心情下度過的這三天。不敢真的去逼自己的兒子,自己再怎麽堅強最後還不是為了這個孩子?

江嬸子狠狠的抹了一把淚,埋頭走進了廚房。

天知道剛才在門口碰見水丫頭時自己是多麽的糾結,為了自己的兒子耽誤別人家的閨女?江嬸子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這麽的不地道。

可是,又能怎麽辦啊。自家的孩子,總不能真的就這樣毀了啊。

房間內,江浪已經将曹依水安置在椅子上。雙手捧着衛生紙站在一旁緊皺着眉頭觀看着,這個時候還沒有那種柔軟的紙巾,粗糙的衛生紙将曹依水的臉蛋磨的一片通紅。

雖然明知道這麽想有點不地道,可是看着曹依水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時候,江浪還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曾經家裏養過的那些個小兔子。

“別哭了。”糾結完了,江浪還不忘安慰一下已經哭的直打嗝但還止不住眼淚的人。

“那,那,那你明天和我去上學,我,我就不哭了。”曹依水一邊打着嗝,一邊讨價還價。

心理年齡早就奔三十的女人在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面前哭的不能自己,曹依水自己都在心裏鄙視自己。

“你,你不去我就,我就繼續哭。”通紅的雙眼使勁兒瞪着江浪,這個殺傷力還是挺大的。

“唉唉,你別哭了啊,我去還不行嗎?”一手扶着曹依水的腦袋,一手拿着衛生紙使勁兒的擦拭那就像開了水龍頭一樣的眼淚。

平日裏家務活做多了的江浪,完全是把曹依水的臉當桌子在擦吧。

“臉好痛。”曹依水靜靜的坐着,然後直視那位因為自己的話瞬間僵硬了的人。

現在的江浪,還沒有十幾年後的狠辣。才十五歲已經一米七五的身高在以後還是會繼續長高,黝黑的皮膚是整日裏勞作的結果。

從頭到腳找不到一絲柔弱的跡象,粗狂,堅硬,就算還未成年也已經是一副成熟穩重的樣子。

“你不要皺着眉頭啦,小孩子都要被你吓哭了。”微皺着眉頭時就能隐隐顯現出來的兇狠,所以怪不得這麽多年來都沒有一個朋友嗎?

“你……”今天一天絕對已經把這個月的話量用光了,江浪努力想要克制自己伸手撫平眉頭的沖動,心裏也總算是輕松了下來。

能開玩笑了,說明一切都還是可以變好的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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