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楊骁在營外守了一夜,也在方旻帳外守了一夜——宿冬這邊的山上有狼,雖然從未進村襲擊過,但小心總是沒錯的。
遇見狼楊骁也不怕,但他怕吓着方旻。
他還是會下意識地把方旻當成那個要他保護的小孩。
“骁子,”丁浩峰起了個大早,來叫方旻吃早飯,“走啦,頭兒喊你吃早飯,對了,還叫了小旻。”
丁浩峰跟着楊家人一起喊方旻“小旻”,以至于楊燃嘲諷他“不錯,你是第三個,比那倆持久點”。
楊骁點頭應了:“好嘞,馬上。”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方旻帳前,試探性喊了兩聲:“小旻,起床吃早飯了...小旻?”
裏頭一點聲兒都沒有,楊骁扯開一點縫隙看了兩眼,只看見被子鼓起一團。
真是的,楊骁無奈地想,幾年不見,比以前還愛睡懶覺了。
楊骁走進帳裏,揉了揉露出一點點的腦袋:“起床啦,再不起床就沒早飯吃了。”
本想來幫忙喊人的丁浩峰還沒出聲,就聽見楊骁那與往常完全不同的溫柔聲音,一邊起雞皮疙瘩一邊掉頭回營,半刻鐘都不想留。
方旻早就醒了,把自己悶半天就為了等楊骁進來。
“唔...”
方旻從被褥裏爬出來,眼尾臉頰都是紅的,跟白瓷上頭的淺紅釉一樣漂亮,水盈盈的桃花眼望向楊骁,笑眼迷蒙,說話時還帶着淺淺的鼻音:“三哥早啊。”
十六歲的少年風華清隽,卻又實在蠱惑人心。
“早、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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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骁果然被蠱得不輕,他木木地看着方旻,看着他搭在外露的肩上的長發,看着他瓷白的皮膚和赤着的足。
“三哥看什麽呢?”方旻稍稍偏頭,去探楊骁的眼神,“我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嗎?”
不,你沒有哪裏不對勁,楊骁想,是我哪裏都不對勁。
楊骁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就跑了出去,他怕方旻察覺到他的異樣,還怕...還怕什麽他也不知道,只是心中警鈴大作,告訴他“你絕對不能呆在這裏了”。
而在他離開後,方旻默默拉上了故意扯開的領子,笑容微妙。
早飯兩人抵肘而食,卻沒怎麽說過話,看得丁浩峰啧啧稱奇:“剛剛不還好好的嗎?這倆人真奇怪。”
白術滿心擔憂,路過的楊钊楊燃卻是一臉“習慣了”的模樣。
每次楊骁從方旻那兒回來,吃飯的時候總會跑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小旻,”楊钊上前去拍了一下方旻,“待會兒我們就要拔營上京了,吃完飯我讓你三哥送你回去吧?”
方旻笑盈盈的,放下了手裏還剩一點粥的碗:“我下個月要考殿試,我爹讓我也上京去...這是郡守大人的信,要我臨行前給楊伯父的。”
說着他從懷裏摸出了一封信,遞給了楊钊。
方旻去年過了秋選,今年又過了春試,連中兩元,連郡裏的太守都親自見過他,說他聰慧不凡,日後是要為一郡争光的。
北地苦寒,讀書者不多,文才出衆者更是少,兩次科舉裏統共就中了五位二甲三甲的進士,好不容易出了個方旻這樣的文曲星,郡守一封信就寄去了京裏的舊友家。
信裏洋洋灑灑幾百字,已是這位武将出身的郡守榨了半天才榨出來的墨水了,抛開前頭的敘舊和中間的哭慘,也就最後兩句話有意義。
——好兄弟,我這出了個讀書的好苗子,你快想辦法送國子監去,下回述職給你帶好酒好肉。
收到信的侍郎大人也對這個好苗子頗感興趣,回信說答應,兩位大人美滋滋地定完行程,卻發現方旻本人不願離開。
方旻咬死了不肯走,郡守也沒法子,只能月月寫信督促他好好讀書,倒是戶部侍郎和方旻有了書信往來,言辭間毫不掩飾對他那些文章見解的贊揚。
其實方旻不離開的原因很簡單——淩都離宿冬遠,離朔北更遠,本來和楊骁的信件來往就慢,離遠了就更慢了。
美色誤人,方旻亦甘之如饴。
郡守曾經也是長朔軍的将軍,後來做了蒼州郡的太守,和楊父有不淺的交情——至少捎帶上一個進京趕考的書生是沒問題的。
楊父看了一眼信,就讓方旻收拾東西跟他們走。
那廂楊骁還沒從早晨見到的夏末春色裏走出來,又聽聞要和春色本色結伴上京,整個人都渾噩起來。
“你...真要和我們一起走?”楊骁看着收拾東西的方旻聲音顫抖。
方旻将衣物錢財清好,将存着他花箋的大盒子抱在懷裏,笑盈盈地回:“是的。”
“好,那我們走吧。”
楊骁點點頭,同手同腳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