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能不能再好好聞一聞您?
五天之後,“掌下求生”三人組終于約定了一次線下會晤。
孟裕這個深陷麻煩的當事人倒是比另外兩位旁觀者雲淡風輕,似乎事情就這麽塵埃落定了,他再沒什麽可糾結的,竟還有心情選地方請客吃飯。
“你真沒事兒吧?”“你還好吧?”等上菜的一會兒工夫,邢昊宇和方墨把這兩句話輪流确認了至少八遍,給孟裕問得無奈至極。
“什麽叫好什麽叫不好?你們還能指望我興高采烈不成?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能怎麽着,還不活啦?”“活是肯定得活,就怕你活得憋屈。”
方墨說。
“你真別嫌我們倆啰嗦,”邢昊宇接道,“咱仨裏心氣兒最高的就是你,跟你比我們倆簡直就是得過且過,真要有個什麽事兒大不了辭職一拍屁股走人,你學校不能說走就……”“我現在不就是要走了嘛。”
孟裕打斷他。
“那也不一樣。”
方墨說,“我上班這幾個月算深有體會,就公司裏吧看着人雜,其實大家都不關心別人的事兒。
學校可不是,學校環境是單純,但它人太紮堆兒,又是整天待在一塊兒,一有個什麽新聞八卦的,且傳呢。”
“嘴長別人身上,我也管不了啊。”
孟裕心不在焉地玩着桌上的餐巾紙,疊幾下,散開,換個方向再疊,再散開。
邢昊宇也看不出他是真無所謂還是裝的,問他:“到底怎麽回事兒?方墨跟我學那幾句舌也太模糊了,就聽見說和你主子還有關系。
你主子幹嗎了?”“不是我主人,是我主人他弟弟。”
孟裕嘆口氣,“這事兒其實也怨我,我當時說話也是太沖,話趕話就——你們倆這麽盯着我幹嗎啊,咱能邊吃邊聊麽?我這兒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中午就沒吃飯。”
孟裕一連啃了兩大塊羊排才覺得不那麽心慌,續道:“我之前不是暑假實在憋不住提前回學校了嘛,去找我主人,在他那新店裏……”“合着那會兒就捅出去了?!”邢昊宇因為聽得太專注,都開始腦補後續劇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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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裕嫌他打岔,“啧”一聲:“什麽呀,你聽我說。
不過你說的還真對,就是那次出的岔頭,但是那會兒完全沒意識。”
方墨有點嘀咕地問:“你們到底幹嗎了?”“別想歪,穿着衣服呢。”
孟裕說,“就是跪了一會兒,聞聞鞋什麽的,讓我主人騎了一會兒。
問題是那辦公室有監控,我根本就沒注意。”
“你沒注意,你主子應該知道啊?”邢昊宇難得一下就抓住了重點。
“他是知道,他當時也想删掉那一段,結果他弟弟一來給攪合了。”
“他弟弟撞擊你們了?”方墨問。
“沒有,就是落了東西回來拿。”
孟裕說,“我不是一直不喜歡他嘛,他老調侃我,我主人就提前帶我走了。
誰知道那鳥人找不着東西會調監控啊!我主人說辦公室的監控只有他自己的電腦上能看,員工是不可能動他電腦的,所以才放心帶我走了,想着回來再删也一樣,沒想到他弟弟手那麽欠。”
“他弟弟怎麽知道他電腦密碼的?”方墨狐疑地問。
“就是之前搞店面設計,他們有時候會一塊看圖什麽的,估計是屏保以後再登錄就知道了。”
孟裕一臉惆悵,“其實也就那麽一次在他辦公室,就那麽巧。”
“忒巧了點兒。”
邢昊宇直搖頭。
方墨納悶道:“可這都是暑假的事兒了,不是一直好好的,怎麽現在鬧出來了。”
話說到這,孟裕也吃不下去了,捏着筷子在自己的餐盤裏戳戳點點,語氣又無奈又感慨道:“現在想想,我覺得整件事都他媽的跟見了鬼一樣。
……我可能沒跟你們倆提過,就我們實驗室有個學姐,對我吧有點兒那個意思,我早跟她暗示過不可能……”“啊我知道了!”邢昊宇還在聚精會神地聽,方墨已經先一步反應過來了,插話道,“你學姐喜歡你,他喜歡你學姐,他久追不上就遷怒你了,對不對?沒跑!”“不愧是談過戀愛的。”
孟裕點頭,“不過我挺納悶他怎麽知道我學姐對我有意思的,總不能是直接拿我當擋箭牌拒絕的吧,那我可太他媽冤了!”“他上學校找你茬兒去了?”邢昊宇問。
“那倒沒有。”
孟裕說,“他又不傻,他不怕把我惹急了,我把他哥也捅出去?他本來肯定是沒有這個意思,就是剛好那天我們實驗室完事晚,下樓出來時正好看見他在門口等我學姐。
我當時想裝沒看見,結果他非跟我打招呼,陰陽怪氣的,我就煩,心想你們倆的破事兒老把我捎上幹嗎?我就沒理他,他就罵我是狗聽不懂人話。”
“這也太過分了吧。”
邢昊宇一臉無語,“多大人了這麽幼稚。”
“你不知道男人嫉妒起來最要命嘛?”方墨過來人似的。
孟裕說:“其實我後來想想,他當時好像還特意壓低聲音了,沒想讓別人聽見,但是我就覺得那個字特刺耳,就沒忍住上手了。”
“你揍他了?”邢昊宇驚訝道,“你沒上腿吧?你那級別再給他踢個好歹。”
“我除了比賽可從來沒打過架。
當然不是真上手,就是搡了他兩把,然後他也急了,就推我,說我這麽個跪在男人腳底下舔鞋的玩意兒哪點比他強。
……反正亂七八糟一堆。”
“讓別人聽見了?”方墨說。
孟裕甩給他一個明知故問的大白眼,那意思你不是廢話嘛!沒人圍觀這事怎麽鬧大的。
“轉天我就覺得不對,其實也沒人指鼻子嘲笑我,但我就是直覺不對,後來是我學姐給我發消息,讓我看學校論壇。
我一看,連名字專業年級都一清二楚。
後來那帖子給删了,但是還是挺多人看到了吧。”
方墨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
邢昊宇憤憤道:“這他媽哪個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
“我也有責任,”孟裕說,“我要是那天不動手,可能就沒這事兒了。”
“那你跟你主子怎麽打算的?”方墨問,“就這麽散了?”“其實只要願意,人分得多遠都能照樣維持關系。
但是吧,主觀上我不太想繼續了。”
“為什麽?!”邢昊宇對于分開這類話題格外敏感,“你不是說不怪他。”
“但是很難當做什麽也沒發生啊。
是,都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有幾個能真做到?這事兒就算別人全都看過就忘,我自己呢?我還是覺得尴尬呀。”
孟裕無奈地提提嘴角,姑且算作一個笑,“其實這些天我想了好多,不光是這件事,主要是這段關系,是不是本來就有問題。”
“你們不是越來越默契了嗎?”邢昊宇詫異道。
方墨也說:“對啊,你都讓他操了。”
孟裕卻搖頭,說就是因為前一階段身體層面的深入讓他有點上瘾了,所以忽略了一些早該注意的東西:一直以來,他和宋佑程的關系似乎只能建立在調教層面,不論是親是疏,都只是單純的主人和奴,他們既不可能像方墨與男友那樣疊上一層情侶關系,也做不到邢昊宇和唐謹那樣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他們的關系其實非常淡。
或許其中作為引導方的主人責任相對大一些,但這種局面終究是兩個人造成的。
孟裕認為正是他們基于各自的原因都不願意和對方發展出更多的親密,才讓他們這一年半的相處看上去如此“合得來”。
他承認調教層面上他們的确越來越默契,可是其他層面幾乎沒有進展,這不恰恰說明他們都很滿意這樣的相處模式嗎?他想到宋佑程的時候無一例外都與性或調教有關,真在生活中遇到什麽煩心事,他從來沒想過要向主人求助。
這件意外的發生,盡管談不上當頭一棒,但也是把孟裕敲醒了。
他誰也不怪,他只是想靜一靜,過一段清心寡欲的日子。
既然他和宋佑程的關系只能維系在主奴層面,如今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因為沒有什麽可繼續的。
他們從來不是朋友,更沒到家人那一步,硬要再有聯系,只會讓孟裕覺得多餘,同時也不知道該如何相處。
邢昊宇說:“你不是就喜歡這種嘛,不跟主子走太近。”
“是啊,但是這樣一旦解除關系,就不願意再跟對方有什麽聯系。”
“你和唐爺也沒老死不相往來啊。”
方墨說。
“那是因為有他。”
孟裕指指邢昊宇。
邢昊宇問他有沒有跟主子談過,孟裕說還沒見面,只在電話裏簡單說過幾句。
其實那通電話也不是他主動打的,事情發生以後,他第一時間找的是程珉。
要不是程珉幫他,他未必能這麽順利離開。
他問程珉他這麽做到底對不對,算不算逃避?程珉當時沒有給他回答,反問他:“那你是逃避嗎?”“我不知道。”
“覺得內疚?”孟裕沒言聲。
程珉說:“哪樣做都沒錯,過段時間你也許又會變想法,但那是那時候的事。
眼下你怎麽想就怎麽做,至少對得起現在的自己,畢竟這件事你是後果的最大承擔者。”
“您和您的奴是為什麽分開?”孟裕好奇了很久這個問題,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更好奇。
“你問哪個?”程珉笑笑,“跟奇奇是因為磨合得不夠理想。
至于松果,我不想成為他戀愛路上的不安定因素,他年紀不算小了,遇見合适的對象不容易。
但我們還是朋友。”
孟裕最終也沒有問他會不會把今天自己來找他的事告訴宋佑程。
他知道程珉肯定會說,他也希望程珉替他說,他自己開不了口。
當晚,宋佑程的電話果然來了。
第一句就是道歉,然後問孟裕在哪?孟裕撒謊了,說自己已經回家。
他怕宋佑程提出見面,他還沒有準備好見面。
他也搞不懂自己,明明這件事他是最受傷害的那個,但他就是沒辦法主動說出口要結束這段關系。
這段關系是他迄今為止持續時間最長也最穩定的一段,因此更難開口。
假如是出于不滿憤怒,或許倒容易些,而他恰恰不生宋佑程的氣。
幸好程珉替他踏出了最難啓口的一步,他只需要等着主人來“質問”就好了。
然而主人真的來問,他又啞然。
該怎麽說呢?坦誠自己害怕了,不單單是怕周圍人的眼光,也怕會越來越依賴主人,依賴到再也沒有自己的主意,或者即便有主意也會因為離不開而妥協?孟裕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總會有點小自私,非貶義的。
對孟裕來說,主人就算再完美,他再甘願臣服,主人也永遠不會成為他的信仰,他沒有那麽虔誠,至少沒虔誠到身處麻煩也絕不動搖。
或許還是奴性不夠吧。
和邢昊宇方墨道別的第三天,孟裕去找了宋佑程。
他還是稱呼宋佑程“您”,但沒有叫“主人”。
有些話不必明說,兩個人都明白。
那通電話裏就明白了,宋佑程當時沒有表态,但話裏話外的意思無外乎也是一切看孟裕的意願;他聽出孟裕的意願了。
“我真的很抱歉。”
宋佑程說,“這件事錯全在我,沒有什麽可解釋的,完全是我疏忽了。”
他做主做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犯過這樣的低級錯誤,并且造成了這樣令人難過的後果。
“您別這樣,我真的沒事兒。
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嘛。”
孟裕太不習慣他這種語氣了,說實話也不願意看見他這樣。
“挺好的。”
宋佑程點頭,語氣倒似乎帶點疑問。
“嗯。”
孟裕覺得很難受,說不出的難受,心裏翻騰得要命,嘴上卻找不到話講。
兩個人對坐着默然了好一陣兒,孟裕忽然說:“我能不能再好好聞一聞您?”沒什麽不可以,宋佑程笑了一下。
孟裕這時才跪下,還是曾經那樣伏在宋佑程腳下,從腳趾開始,一寸一寸往上。
最後,他貼在宋佑程的褲腰處,好半天不動也不說話。
宋佑程漸漸感覺到他呼吸不對,但同樣沒說什麽,揉揉他的頭發,把他按得更緊。
這樣道別的心情,當然誰也不會動欲。
孟裕起來以後,有點尴尬地嘟囔說:“不想哭的,您非摸我。”
“好,我錯了。”
宋佑程抱歉地擡手笑笑,結果引得孟裕更難過:“您真別說這種話。”
“好好,不說了。”
“哎呀!您……”孟裕十分受不了地轉過身,“您就故意吧。”
又緩過好一會兒,宋佑程拿來一張卡遞給孟裕,說這件事歸根結底是因為他的疏忽,于情于理都應該由他善後。
“我不能要。”
孟裕說。
“拿着吧,應該的。”
“我不要。”
“乖。”
宋佑程直接把卡塞進他的口袋,讓他別争,沒什麽可争。
孟裕沒動,心裏卻不知怎麽沒有半點釋然的感覺。
明明一切都“說”清楚了啊,怎麽他不覺得松口氣呢?這一晚上他都懸着一顆心,似乎是在等什麽,又說不清等的是什麽。
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原來他是在等主人的一句話;他想聽主人留他一句。
也知道留了也沒用,他不會改變選擇,但仍徒勞地想聽。
這或許就是他們十歲的差距,也是他們暫時還成不了朋友的原因:宋佑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他寧願負擔他出國的費用,也不會說任何沖動的,說了也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只會讓彼此心裏都更不好受的廢話;而孟裕仍處在想聽的年紀。
不知道是不是等不來這一句挽留,他心裏委屈,本來想最後撒個嬌,說一句不講理的:“有時間來看我,行嗎?”或者“先別忘了我。”
最後出口的卻莫名其妙成了:“再也不回來了。”
宋佑程摸摸他的臉,什麽也沒說。
臨走前,他悄悄把宋佑程塞給他的卡藏在了洗手間,同時“順走”了洗手臺上的一枚領帶夾。
他也說不清為什麽要拿,也許一個領帶夾正代表了他和宋佑程目前所處的不同人生階段,只是不知道将來有一天他也能用上的時候,他們還能不能見到面。
但不管怎麽說,他所做的這個看起來令人遺憾的選擇,依然是聽了主人的話:走自己的路。
他該是條好狗吧?
副cp的劇情就到此為止了~~~也許他們以後還會有故事,但現階段,這是最适合他們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