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節課是胡語,瓊華自信滿滿的進去,灰頭土臉的回去
朱邪赤心掃了眼上岸的那些錦衣華服的人,毫不客氣的道。
這時去前方探路的達裏回來禀報:“主人,主母家來人了。”
“定國公府?來的是誰?”朱邪赤心疑惑,他之前來燕京,押送那都康王子是秘密任務,沒有讓他們知曉,按理定國公府不應這麽快得到消息,難不成是珍娘告知了?
“回主人,是大舅老爺。”
朱邪赤心聞言舒展眉頭,“去告訴夫人,我先去會會這大舅子。”
“夫人,國公府來人了。”顧嬷嬷小跑到王氏身旁道。
“他們怎麽來了?赤郎不是說留在京城的人接我們嗎?”王氏皺眉,随即想到那家人的德行,又有些了然,定是夫君這次立了功勞,這才趕着見他們。
“就說我們備好馬車了。”王氏冷聲道,平日按照禮數,王氏怎麽也不會拒絕,可想到那女人,王氏心中就是一陣不痛快。
“夫人別急,還是去看看吧。”一向提起國公府也一臉不滿的顧嬷嬷此時卻是笑道。
王氏看着顧嬷嬷的神色,聲音發顫:“是,是大哥來了?”
“是大老爺來了,阿裏剛剛跟我說的。”
王氏聞言腳步有些踉跄的向岸邊走去,若不是此處人多,王氏早就跑了起來,瓊華還沒見過王氏如此失态的樣子,一時倒有些驚奇,不過想到當初王氏嫁給朱邪赤心的原因,倒是明白王氏為何如此急切。
“大娘子,我們也去吧。”
有胡人侍從開道,等瓊華穿過擁擠的人群,就見岸口的一排柳樹下停着幾輛馬車。
朱邪夫婦正和一穿着藍色衣袍的人說着話。
“大哥真是的,前些日子還來信說自己忙不過來,我還以為是那女人派來的人呢。”在自家大哥面前,王氏少有的露出幾分女兒情态。
“還要托妹婿的福。”王安之笑道:“父親聽說妹婿立了大功,就急着趕着讓我過來接你們回去。”
王氏聞言有些心酸,自家大哥面上笑,心裏卻滿是苦吧?吳氏那女人惡毒,可更令他們心寒的是生身父親的漠視。
“也好,我能提前見到大哥。”王氏看到瓊華走了過來,暗自抹了抹眼淚道:“大哥還沒見過華華呢。”
“華華過來。”王氏喚道,對瓊華說着眼前人的身份,“這是你舅舅。”
瓊華掀起帷帽一角,俏皮的看着眼前的藍衣男子,甜甜的叫道:“華華拜見舅舅,祝舅舅身體健康,官運亨通!”
王安之看着跟娃娃似的外甥女,自是歡喜的不得了,也蹲下身子看向瓊華,也正經的抱拳道:“舅舅謝過華華吉言了。”
瓊華這才看清王安之的全貌,三十出頭的年紀,五官俊朗,面白無須,那雙眼睛更是和王氏一模一樣,讓瓊華心生好感,當下便道:“不用謝,不用謝~”
王安之聞言哈哈大笑,一把抱起瓊華,“你倒是生了個寶貝,走,跟舅舅回家去。”
“大哥……”聽到王安之如此說,王氏有些遲疑的開口,她現在不想去那府裏。
“妹妹還不放心哥哥?”王安之看了眼安分在自己懷裏的瓊華道:“聖人賞賜給妹夫的宅子已經定好了,我送你們去那兒,至于父親那兒,就說聖人急着召見,暫時來不了就是了。”
“謝過大哥了。”
“行了,幾年不見,還和哥哥生疏了?”王安之将瓊華放進馬車,回頭道。
“大哥真是的,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王氏有些不滿的嘟囔。
朱邪赤心與王安之在前面騎馬,瓊華與王氏還有一些婢仆坐在馬車內,後面跟着侍從,一行人向燕京城內行去。
不同于金滿洲的那種喧嚣的熱鬧,燕京身為大燕的政治權利中心,熱鬧中卻帶着幾分肅穆,瓊華透過簾子看向外面,路邊還有幾分翠色的楊柳,柳樹下下棋圍觀的人群,街上吆喝的小販,來往的行人,總覺得她才第一次認識這燕京,原來這裏除了威嚴的公主儀仗也有這些平民之樂。
也是,前世,除了那些世家舉辦的宴會,她出過幾次宮門?就算出宮也是坐着轎子,目不斜視的飄過……
王氏也是在打量着燕京,對她來說,八年沒有回來,這兒的一切既親切又陌生,轉頭間,看到自家女兒也在盯着窗外,看到瓊華眼裏似是懷念又是迷惘,王氏驚奇,問道:“華華怎麽了?好似來過這兒似得。”
瓊華心中一震,趕忙收斂情緒道:“我覺得這兒和金滿洲沒什麽不同,我想金滿洲了。”
王氏聞言笑道:“這裏和金滿洲不同的地方可多了,最起碼一條,以後不能随意出門閑晃了。”
果然,瓊華聞言慘叫:“阿娘,不要!”
……
作者有話要說: 圖書館的網終于能用了,我發現我一直說什麽時候發文,它就給我出故障!
哼哼╭(╯^╰)╮,評論在哪裏?來嘛來嘛,不管批評還是贊美,攻子都虛心接受╮(╯▽╰)╭
☆、平姑
聽着馬車內王氏和瓊華的歡聲笑語,王安之看向一旁自始至終聽着馬車動靜,嘴角挂着淺笑的朱邪赤心,心中稍安。
當年妹妹為他遠嫁,這些年,他心中既是自責又是擔憂,雖然和王氏有通信,可畢竟路途遙遠,總怕妹妹是報喜不報憂,今日看了這一家三口的相處,還有和朱邪赤心一路的閑談,他也放下心來,妹妹過得不錯,這朱邪赤心雖是胡人,卻是個丈夫,對妹妹和外甥女的疼寵那是不假的。
朱雀街所在的這片西城區,是大燕世家豪門居住的區域,而其中的朱雀街,更是王公貴族的集中地,除了皇親世家就是聖人封賞的大将,一行人自進入朱雀街,周圍很明顯的安靜了下來。
馬車前行最終停了下來,瓊華張望着外面,看到馬車前方的府邸匾額時,暗中驚訝,沒想到父皇會賞賜阿爹這裏作為府邸。
“赤郎,這就是聖人賜給你的府邸了。”一路下來,王安之對朱邪赤心也改了稱呼,指着府邸上懸挂着的匾額道:“這原本是先帝叔父,聖人叔祖永樂王的王府,永樂王一生征戰疆場,深受先帝敬重,不過後繼無人,府中一直空着,聖人賜予你這府邸,是看重你啊,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大哥過獎了,妹婿只是略盡綿薄之力。”朱邪赤心自謙道,也看向府邸,朱紅色的大門,漢白玉的石柱,威武的鎮宅石獅張牙舞爪,光看門面就端是氣派,他當時聽到王氏母女會出事,就急着趕過去,所以慶安帝賞賜他什麽倒是不清楚,也是第一次知道聖人賞賜與他這個府邸。
倒是馬車內瓊華聽到兩人的對話,心裏嘀咕,但願不是她多想了,她這老叔祖可是一生無子的,父皇啊父皇,你可千萬別抱着這心思。
達辛上前敲開門,守門的老仆看到一群金發碧眼的人就知道是新主人來了,趕忙開門迎接。
“大哥請進。”朱邪赤心擡手道。
王安之推辭:“這是你們的新家,我一個外人先進去做什麽?你們來此路途遙遠,還是好好梳洗休息一下,改日再聚。”
“大哥怎的這麽說?不進來坐坐。”王氏才下馬車聽王安之如此說道,情急之下摘掉帷帽趕忙問道。
“不用了,你們新搬來,還要好好收拾收拾面見聖人呢。”王安之說着眨了下眼:“這樣我才好與父親彙報。”
“哪有這麽急?你就跟父親說路上堵的厲害,回的晚了。”
王氏一點沒發覺她當着瓊華的面在教哥哥撒謊,倒是王安之看了眼邊上好奇的瓊華,訓道:“都當了娘的人了,還這麽任性!華華都在這兒看着你呢。”
看着瓊華一臉“娘親竟然教舅舅撒謊”的表情,王氏面上紅了紅,“去去去,一邊去,大人說話,小孩子家別摻和。”
“是是是,好娘親,我馬上離得遠遠的。”瓊華捂住耳朵,調皮的回到馬車邊,王氏鮮有的露出少女般的嗔态讓瓊華驚訝不已,果然不管多大,妹妹到了哥哥面前還是會露出小女兒心态,瓊華笑看着兩人,突然想起了她的皇兄,又是一陣傷感,現在她站皇兄面前,皇兄也不認識了吧。
王安之看着兩人的笑鬧,他的妹妹還是未出閣的嬌俏模樣,一旁朱邪赤心自始至終柔和的目光也終于讓他放下心來,“知道你過得好就是了,以後我們都在京城,相聚的日子還不多嗎?”
別看王安之随和,可一旦下了決定就不會更改,這點王氏也拗不過他。
“大哥……”王氏看着騎馬遠去的背影,語帶哽咽:“他這是還在自責呢,我當初主動要嫁給你也不光是為了他啊,大哥總喜歡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朱邪赤心見王氏這般趕忙安慰:“珍娘別哭,改日與大哥相聚,再細細詳說,定能放下心結。”
瓊華見狀也想過去安慰王氏,卻是被一聲問安愣在當場。
“朱邪族長,朱邪夫人,朱邪娘子安好。”
還是那麽冰冰冷冷的聲音,可聽在瓊華耳中卻是差點流下淚來。
平姑姑,是平姑姑!
瓊華猛然回頭,就見臺階下立着一位宮裝女子,還是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形,只不過瘦了也蒼老了許多。
王氏聽到問安,收斂情緒回頭,就見一身着青色宮裝的中年女子正站在那裏,雙手折疊問安,王氏見狀笑道:“是平姑姑來了。”
“奴婢不敢當,夫人叫在下平心就是了。”
還是平靜無波的聲音,王氏卻是毫不在意,這平姑是郭皇後身邊的一等女官,當初她嫁給赤郎前,也曾受過這女官的教導,自是知道這平姑向來都是這副模樣。
“還是叫你平姑吧,平姑當年對我也有教導之情,我叫你一聲平姑并不過分,你可別再推辭了。”
聽到王氏如此說,瓊華才後知後覺的想到當初平姑姑是離開過宮中一段時間,她還鬧別扭了許久,好像就是要去教導王氏去的,原來她們之間早就認識了。
“那就聽夫人的吧。”平姑聞言面上不做反應,卻是依了王氏,“娘娘說夫人久離京城,都護對燕京也不熟悉,就讓婢仆先過來幫忙收拾着。”
“那就有勞平姑了。”
“不敢,兩位是主,先請!”平姑側身,擡手恭迎。
王氏自不會拒絕,此時的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無依少女了,現在的身份自是不會讓平姑在前。
朱邪赤心和王氏踏上臺階,瓊華跟在後面,想到身後就是平姑姑,瓊華不由放慢腳步,磨磨唧唧的想要靠近平姑,一回頭,卻被平姑看過來的冷淡眼神給驚住。
瓊華趕緊回身,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哭,那個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平姑姑不認識她了。
永樂王之前征戰沙場,是個武人,王府的風格倒是和金滿洲的都護府有異曲同工之妙,朱邪赤心帶着侍從去了前院,平姑姑帶着王氏母女去後院四處走動介紹,瓊華因為剛才的眼神情緒一直有些低落,可聽着平姑介紹,還是不由自主的偷眼打量着平姑,平姑姑比以前瘦了,頭發也多了許多銀絲,看起來如同老了十歲般,瓊華心酸的看着那個瘦削的身影。
“各個房間都打掃幹淨了,被褥之類的也都備好,若是不喜歡可他日再換,王府內之前的舊物已經放入庫房,若是占地方,夫人也可自行處理,至于府門牌匾,聖人已經命工匠打造,不日便可換上。”平姑介紹着府中各項事務,最後一句卻是透露出重要信息。
聖人對朱邪赤心的封號已經定下來了,不日就能收到聖旨。
王氏自是感謝道:“謝過平姑提醒。”
“無事,在下只是謹遵娘娘的旨意,要謝就謝皇後娘娘吧,既然朱邪夫人已經來了,那在下也就告辭了。”還是冷冷的語調,平姑擡了擡眼皮說道。
王氏本來見到平姑還有些高興,畢竟之前相處過一段日子,可見她這一路這麽不冷不熱,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心裏早就存了氣,自是不會挽留。
瓊華眼巴巴的看着平姑離去,或許是瓊華的目光太過熱切,已經走了十步開外的平姑突然回頭,看了過來,瓊華見狀,趕緊移開目光。
等平姑離去,王氏和顧嬷嬷抱怨道:“這平姑,幾年不見,怎的這麽生疏!冷着臉給誰看啊!”
顧嬷嬷雖然心裏也不舒坦,但還是提醒道:“夫人,您忘了今年三月發生的事?”
“今年三月?你是說……朝華長公主懿了的事?”王氏拍了拍腦袋:“我也真是糊塗,竟忘了這茬,平姑可是看着長公主長大的,記得那時她在國公府時,對我很是嚴厲,說是長公主在宮內等她,要盡快回去,還整日作念着要給長公主繡荷包做衣服什麽的。”
顧嬷嬷感嘆:“入了宮的女子,二十五才能出宮,平姑姑今年已經将近四十了,平常家的早就連祖母都當了,她卻還是孤身一人,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或許,平姑是把長公主當成自己的孩兒來養的。”
“唉,倒是個可憐的。”王氏想到自己失去華華那段日子,倒是對平姑的不滿少了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封王
平姑走後,王氏安排好一行人的住處又看了會賬目,一行人累了一天,也就早早歇息了。
月光傾瀉,映着桌上的景泰藍花瓶,如夢如幻。
瓊華側身躺在床上,盯着花瓶,腦海裏是白天顧嬷嬷的話,“或許,平姑是把長公主當成自己的孩兒來養的”。
她生來有疾,先天不足,自小就是藥罐子長大的,母後疼惜她,一直讓她住在甘泉宮,哪怕到了十二歲,依照祖制該有自己的宮殿時,也沒搬出去。作為娘親,母後對她自是沒話說,悉心照料,噓寒問暖,同大多數娘親一樣,可母後不光是她的娘親,還是大燕的皇後,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待在她身邊陪着她,自小,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就是平姑姑。
可對平姑姑,瓊華的心中十分複雜,平姑是母親嫁入皇宮時的陪嫁侍女之一,在她出生後就被母後放在她身邊,平姑姑平時很少說話,也總是板着臉,她小時候一直很害怕平姑姑,甚至向母後告狀,想要換掉她,當然總是被駁回,直到她懂人事聽宮人閑談才知道,平姑姑的心上人為救母後而死,平姑姑向母後立誓終生不嫁,母後這才派她過來伺候。
從那以後,她才真正開始注意平姑姑,她發病時,徹夜守護她的是母後和平姑姑,母後忙時,她想要吃個什麽,平姑姑立馬就能端上來,甚至她調皮想要溜出去玩時,平姑姑比母後更加嚴厲……平姑姑如同影子一般一直存在于她們母女的生活中,不引人注目,卻無她不可。
在瓊華心中,除了父皇母後皇兄,平姑是她心中第四重要的人。
現在……想到顧嬷嬷的話,瓊華心裏更多的是酸澀,自小看着她長大的平姑都是如此,那生養她的母後呢?瓊華不敢想,她去世後,母後到底過得如何。
平姑走在通往甘泉宮的道路,周圍的宮女見到俱是行禮,“參見平姑姑。”
平姑目不斜視的走過,沒有分給這些宮女一些關注,入宮二十年,身為皇後的心腹,她比一些不受寵的妃子都要體面。平姑回了甘泉宮,守門的小宮女見到平姑,立馬焦急上前,“姑姑不好了,娘娘又去偏殿了,已經在裏面待了一天了。”
“怎麽回事?”平姑皺眉。
“姑姑這半個月不在宮內,不知曉,娘娘已經做了幾夜的夢了,還整日喊着長公主的名諱。”最後一句話,小宮女在平姑耳邊道。
平姑聞言沉默,良久道:“我知道了。”
甘泉宮的偏殿,黑色大理石地板映出微黃的燭光,整個偏殿看起來空曠寂靜,沒有人氣,一個身着明黃色宮裝的婦人垂首坐在茶幾上,枕着一塊已經發白的褥子,婦人容貌美豔,可眼底的黑影卻預示着她的疲憊,哪怕有厚重的脂粉也掩蓋不了臉上的灰敗。
平姑看着還是如長公主走前一模一樣的宮殿,微微嘆氣,拿起毯子準備給婦人披上,卻是驚醒了正在沉睡的婦人。
郭皇後一把抓住平姑的手,看到平姑,欣喜的道:“平姑,剛剛本宮夢見華華了,她說她要回來了!”
“娘娘,您……”
不等平姑說完,郭皇後又急急道:“前些日子本宮夢到華華被擄走了,幾夜不得安寧,不過幸好,前幾日又夢到她被救了,剛剛,就在剛剛,本宮夢到華華說她要回來了,這幾天她就來看本宮!”
“娘娘!”平姑見郭皇後越說越激動,終是忍不住道:“公主她,已經懿了!”
看着郭皇後僵住的身子,平姑掩起眼中的酸澀,道:“娘娘還記得半個月對奴婢說的話嗎?”
……
“平姑,這次朱邪赤心回來,聖人的意思是把永樂王府給拾綴出來,你也知道,這次朱邪赤心了大功,別的人本宮不太放心,尤其是那幾個自柳月如倒了之後就一直不安分的主。”郭皇後目光有些陰冷,想到那柳月如的下場又是說不出的痛快。
“是,娘娘。”
看着平姑僵硬擠出笑臉,郭皇後嘆道:“這次讓你去收拾永樂王府就是讓你去散散心的,你不用在本宮面前裝作歡喜的樣子,華華也是你看着長大的,也算你的半個孩兒,你傷心也是情理之中。”
“娘娘,奴婢不敢!”平姑趕緊跪下,“奴婢卑賤之軀,伺候長公主是本分,不敢肖想!”
郭皇後沒有在意平姑的反應,繼續說道:“我們也算是一同長大的,你長我三歲,雖說我為主你為仆,可本宮從沒把你當外人,是把你當姐姐看待的,郭安當初為本宮擋刀而死,你立誓一生不嫁,我讓你伺候華華,一直以來,你對華華是什麽心意,本宮清楚,也不攔着,可平姑啊,華華,沒了!我寧願你像本宮這樣,把全部心思放在宮務上,也不要憋着,這次讓你出去收拾王府,全當散散心也好,我們不能總是留在過去。”
“娘娘!”平姑沒有想到,有一天開解她不要思念華華的竟然是皇後,竟然是華華的生母。
……
回想起半個月前,也是在這偏殿的那次對話,郭皇後顫聲道:“本宮也以為本宮可以的,只要把心思全部放在那些賤人身上!本宮就可以忘掉華華已經懿了,就可以當她還在這個偏殿,虧本宮還自大的勸解你放下,可是,不行啊!尤其是這半個月,本宮每次都夢到華華,她被人捉走,還被賣到勾欄院,又逃脫了出來,還說她會回來看我,平姑,你信我,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郭皇後情急之下已經忘了“本宮”的自稱,只是急切的想要把這半個月的夢境說與平姑,眼神裏帶着期盼又有些無助,一如多年前在郭府的那個少女,此刻的她沒有了以往的盛氣淩人,高貴端莊,有的只是一個母親的喪女之痛。
“這是長公主想您了,托夢告訴您她好着呢。”平姑握着郭皇後的手,聲音平和:“老話常說,夢都是反的,這是娘娘燒香拜佛顯靈了,說不得是長公主要去投胎了,來看看娘娘,告訴娘娘她過得很好。”
“是嗎?華華,她真的過得很好,那就好,那就好。”郭皇後有些失神的看着手裏的褥子,捂住臉,好像上面還覆着女兒的體溫似的。
“肯定是的。”平姑摟住郭皇後,聲音祥和,內心卻是越發酸楚,平日裏精明的娘娘一遇上長公主的事就失了常理,現在竟被她這一聽就是胡謅的話給蒙住了。
……
瓊華猛的睜開眼,滿身是汗,剛才那是夢嗎?
平姑和母後在她生前住的偏殿,相擁而泣,她好奇想要過去,卻在堪堪要碰上母後的衣角時被驚醒。
瓊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再也無睡意,不知怎的,自她成為朱邪瓊華後,雖然對父皇母後很是想念,可夢到母後,這還是第一次。
可能是因為白日見到了平姑吧,瓊華安慰自己,內心下意識不去想夢境的真假,因為無論真假,她都承受不起……
平姑雖說了過幾日聖旨便會下來,可第二日,朱邪一家剛用過飯,就聽外面通報聖旨來了。
“诏曰:朱邪都護,率騎士輾轉東行,助孤脫離險規,忠君愛國,功勳卓著,名在當時,功在千秋……”
瓊華打着哈欠聽着上面的“老熟人”念着聖旨,可能是因為昨日見到了平姑,現在,父皇身邊的大總管趙進站在她眼前也能讓她平靜對待了,倒是王氏,偷眼見瓊華打着哈欠點着頭,心中暗暗焦急,恨不得上前拎起她的腦袋。
“……今順應天意,擢封朱邪赤心為當朝李廣王,世代罔替,特此謝恩。”
“叩謝聖人,聖人金安!”
一家子謝恩後,朱邪赤心上前接過聖旨,趙進笑道:“李廣王,等會兒随咱家進宮謝恩。”
“有勞趙總管了。”朱邪赤心示意,阿裏上前遞上一個荷包。
趙進感覺到手裏的分量,笑的更是開懷,“那咱家就在門外等候了。”
等趙進出去,周圍侍衛就是王氏也打趣拜見道:“參加王爺!”
“行了,不過一稱呼而已。”朱邪赤心扶起王氏,“王妃好~”惹得一衆低笑不已,王氏暗自抓了抓朱邪赤心的軟肉。
瓊華看着兩人眉來眼去,想着朱邪赤心的封號,李廣王?一般外族首領歸順,封王賜國姓,領個閑差,不過一閑散王爺。可對阿爹…父皇不但沒有賜姓,還在封號裏加了個李字,想到現在這府邸的前身是永樂王府,瓊華暗道,看來父皇是要重用阿爹了。
王氏見瓊華還在那兒發呆,點着瓊華腦袋:“剛才宣聖旨還敢給我打哈欠,幸虧你個子小,旁的公公沒瞧見,要不然饒不了你!”王氏雖是如此說,可看瓊華臉色發白,還是擔心問道:“昨夜到底怎麽了?是一晚上沒睡嗎?怎的臉色那麽差。”
“新換了住處有些不适應。”瓊華含糊道。
王氏聞言放下心,摸摸瓊華的頭,“等下要進宮面見皇後娘娘,累的話一會兒在馬車上小憩會。”
瓊華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等會兒要見母後了!瓊華低頭打量着自己,嘟嘴:“這身素白底黃花裙不行,襯得我越沒精神了,綠蓉姐姐,我要換成那套紫色襦裙,還要帶那只琉璃發帶,恩,還有明藍幫我繡的那個香囊。”她常年病容,母後最喜歡看她穿的豔麗了。
“這丫頭,還知道收拾自己了。”王氏笑看着火急火燎拉着綠蓉叨叨的瓊華,催促道:“速度快點,趙公公還在外面等着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瓊華就要見到皇後啦啦啦!
☆、進宮
王氏帶着顧嬷嬷和瓊華上了宮內派來的馬車,朱邪赤心自是同趙進騎馬在前方,一路上,王氏在瓊華耳邊念叨着:“進宮後,不管見了誰都要少看多聽,娘娘沒讓你擡頭,絕對不能擡頭,問起話來也要三思而後答……”
王氏的念叨聲傳入耳中,瓊華左耳進右耳出,她前世在宮中生活十幾年,自是知道這些的,此刻她腦海裏全是昨晚夢中母後和平姑姑相擁而泣的情景。
母後,她還好嗎?瓊華摸着胸前束帶上的蝴蝶結。
進了內宮,趙進領着朱邪赤心去了太和殿面聖,顧嬷嬷在馬車上待着,王氏和瓊華由宮人領着去了甘泉宮。
一路上,瓊華貪婪的看着四周,還是那熟悉的紅牆綠瓦,還是那些精致到失真的景致,還是記憶中的模樣,曾經覺得禁锢她的高牆深宮此刻看起來竟是那麽親切可愛。
王氏見自家女兒在那東張西望,看了眼在前面領路的宮人,拽了拽瓊華,在王氏警告的眼神中,瓊華安分的低下頭繼續走路。
“宣,李廣王妃王氏晉見!”甘泉宮大太監周禇的聲音在宮前回蕩。
身着華服的王氏和瓊華端正走向大殿。
逆光下,郭皇後眯眼看着漸漸走近的兩人,眼光卻是不由自主的放在王氏後面的小個子身上,明明是圓滾的一團,可那走路的姿态,卻莫名讓郭皇後覺得熟悉。
“參見皇後娘娘,娘娘金安!”王氏和瓊華疊掌跪拜道。
“平身。”
“謝皇後娘娘!”
王氏與瓊華立起,垂首站立,郭皇後道:“淑珍不用如此見外,以後都是一家人了,賜座。”
“娘娘不敢。”
“有什麽不敢的,李廣王是聖人親封的親王,到了本宮這兒無須客氣。”見郭皇後如此說,王氏也不再推辭,坐在郭皇後下首的榻上,宮人适時端上茶盞。
瓊華亦步亦趨的跟在王氏身邊,在王氏旁邊站着。
郭皇後看着緊緊跟在王氏身後的小人兒,“這是你的女兒吧?來,到本宮這兒。”
聽到郭皇後的問話,瓊華只覺得手腳不聽使喚,努力壓抑着眼中的淚水,瓊華慢慢開口,“是,皇後娘娘。”
瓊華走到郭皇後面前,屈身行禮道:“瓊華,見過皇後娘娘。”
“平身吧。”
“是,娘娘。”聽着郭皇後如此近的聲音,瓊華忍住擡頭的沖動,垂首站立,此刻她十分慶幸昨日先遇到了平姑姑,讓她一早有了心理準備,要不然,她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沖進郭皇後的懷中。
郭皇後看着眼前的小人兒,圓圓的腦袋上束起兩個發髻,系着紫色琉璃發帶,一身淺紫色齊胸襦裙,臂上披着黃色披帛,通身富貴,郭皇後心中暗贊這王氏的品味不錯,掃視間,卻是在瓊華的胸前突然定住。
身後的平姑見郭皇後突然愣愣的看着瓊華的胸前,也跟着看了過去,一時間臉色也難看起來,這王氏是什麽意思?把女兒扮成這樣,是想讨娘娘歡喜嗎?還有,是誰告訴她這個的!
眼看郭皇後的臉色越發冰冷,王氏坐在下首,雖不知發生何事,但見郭皇後打量着瓊華衣着,還是立馬道:“娘娘是不知道,這丫頭昨日睡得晚,今天起來精神頭不好,一聽要進宮見您,就火急火燎的催着丫鬟給她換身衣服,這身打扮還是她自己搭配的呢,失禮之處讓娘娘見笑了。”
“是嗎?”郭皇後語氣平淡,手指摸着瓊華胸前束帶上的蝴蝶結,道:“這是你系的?”
聽着郭皇後的聲音,瓊華忍着激動道:“是的,娘娘。”
“這上面不是有一個蝴蝶結了嗎?為何還要在帶子上再系一個?”
瓊華看着自己的胸前,齊胸襦裙的束帶一般綁好後打個蝴蝶結就好了,她一直習慣在束帶打好蝴蝶節後,再在蝴蝶結垂下的一根帶子上再打上個蝴蝶結,這個癖好在成了朱邪瓊華後也沒改變。
“小女,喜歡蝴蝶結,覺得這樣弄好看!”瓊華鼓起勇氣道。
……
“母後,我喜歡蝴蝶結,我覺得這樣弄好看!假以時日,這樣弄絕對會成為燕京的潮流的!”李朝華得意的指着自己的胸前道。
郭皇後無奈的看着女兒胸前束帶上那一溜的蝴蝶結,嘆氣:“好好好,随你吧!母後就等着那天!”
……
郭皇後掩住眼中的回憶,看着垂首而立的瓊華,記憶中的那人與眼前的小人慢慢重合,郭皇後沉聲道:“擡起頭來,讓本宮看看你。”
“是。”瓊華慢慢擡頭。
不知怎的,見瓊華這個動作,郭皇後竟無端生出幾分緊張來,但在看到瓊華那對綠色的眼珠時,冷靜了下來。
郭皇後看着瓊華,這是第一次,與瓊華對視的是大燕皇後,不是她的母親!瓊華只覺得在郭皇後的目光中,所有的秘密都會無處遁行,瓊華強自撐住,不讓自己腿軟倒下。
兩人長久的對視,讓王氏再也坐不住,趕緊離開位置跪下,“娘娘贖罪,華華久居邊塞,不識禮數,還請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
“華華?你也叫華華?”郭皇後問道瓊華,目光中莫名帶着急切。
瓊華回道:“華華是我的乳名,不過……”瓊華轉了個彎道:“阿爹漢話不好,偶爾也叫我花花。”
“花花?”郭皇後聞言一愣,“人比花嬌,你倒也适合這名字。”
“真的嗎?”瓊華眨巴着大眼,“既然娘娘這樣說,以後阿爹再這樣叫我,我就不和他計較了。”
瓊華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模樣倒讓郭皇後笑出聲來,郭皇後好像此時才看到王氏跪着,嗔道:“珍娘這是做什麽?趕緊起來,你倒是生了個寶貝,來,瓊華,你坐本宮這兒。”
“謝娘娘恩典。”王氏重回座位,輕舒口氣,明明已是深秋,王氏渾身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汗淋淋的。
瓊華坐在榻上,郭皇後和王氏重新說着話,瓊華這才細細打量起母後如今的模樣,郭皇後的臉上塗着一層厚厚的脂粉,眼睛下面一片烏黑,就是粉也遮蓋不住。
沖着王氏一笑,眼角更是起了些許皺紋,如同缺水已久的枯幹樹皮一般。
她印象中總是那麽光彩照人的母後如今竟成了這樣子!瓊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