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理寺故人

第二天一大早,杜兒姐在府裏用過雞汁索餅和瘦肉粥,便回房更衣。她換上折領窄袖袍衫,腰系革帶,腳着黑皮靴,俨然一身男子裝束,再帶上一頂軟腳幞頭堪堪遮住額上特征鮮明的胎記,就騎上自己的愛馬“踏雪”,帶着随從,一路策馬揚鞭,氣勢洶洶的沖向了大唐九寺之一的大理寺。

等她到了大理寺,就見到一個身穿深綠官袍年約三十上下的男子在門口等着她。她一問,便得知這人是他家大哥特意交代給她帶路的。此人名叫薛斯年,現任大理寺司值,從六品上。杜梓藝笑着向他致謝,薛斯年不在意的擺擺手,圓滾滾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笑稱自己和杜家大哥很有幾分交情,這是他分內之事。

杜梓藝摒退随從,心情激動的跟随薛斯年步入這後世以來大名鼎鼎的唐朝最高法院。

只見薛斯年帶着她七繞八繞的就來到了長官辦事處,見到了正在處理公務的大理寺卿,源光裕。源光裕此人是玄宗皇帝親自選拔欽點的人物,深得聖寵,是位實幹人物。

源光裕身着紫袍,頗有威嚴,望着他們二人,眼含狐疑,有些不豫的開口道:“薛司值,怎麽回事,為何帶一女子前來?”

杜梓藝見狀,十分有眼力勁兒的趕緊将聖上特賜的密旨送上。源光裕表情驚訝動作恭謹的接過聖旨,看完之後,神情略有舒緩,他想了想,便開口對杜梓藝道:“這樣吧,你之後就跟着王少卿行事吧。”杜梓藝一聽,表情微有些僵硬的點點頭。源光裕見她頗為識相,滿意的摸摸胡須,叫人喚來了王泓瑾。

片刻之後,王泓瑾身穿深緋色的官袍,大步走來。當看到杜梓藝出現在此,他眼睛有些吃驚的微微睜大,表情有些疑惑。待源光裕解釋後,他的神色慢慢平靜了下來,眼神甚至有些冷淡。源光裕再吩咐了他幾句後,王少卿便用眼神示意她跟上。杜兒姐摸了摸鼻子,便緊緊的跟在了王泓瑾的身後。

其實杜梓藝并不是第一次見到王泓瑾,不然怎麽能說此人是她的黑歷史呢。那是杜梓藝十三歲時發生的事,令她至今印象深刻。

當王泓瑾來蔡國公府訪友的時候,正值杜兒姐小月月來的前夕。若說杜兒姐對大唐生活有什麽不滿的話,那就只有一件,就是每月一次的那幾天。一想到要用月事帶,就讓她覺得無比糟心。因此,在小月月前夕,杜兒姐心境總是既憂郁又亢奮既沉靜又暴躁,端的是複雜無比,是她平日裏自控能力最為低下的時候。

所以,當杜梓藝見到後來被人稱為“大唐雙壁”之一的王泓瑾時,做出了她後來想起就忍不住羞愧捂臉的黑歷史。

彼時,王泓瑾年方十七,正是容顏最為鼎盛的時候。杜兒姐經過她家大哥引見,第一次在前庭花園裏見到這個身着寬袖直裾,衣繪狂草,眉目精致,隐含嚣張的少年時,就差點晃花了她的見慣美人久經花叢的雙眼。

看見他,常人的第一反應是,這樣驕狂的少年,竟然是世家嫡長孫。第二反應是,這樣風姿的少年,只能是世家嫡長孫。

那一刻,杜兒姐的眼前快速閃過一行行諸如“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桃之夭夭,其華灼灼”之類的樂府詩,心下一個激蕩,就沒控制住自己,忍不住華麗麗的吹了一個口哨。

然後,杜兒姐就眼睜睜的看着王泓瑾和她哥被她這個突如其來堪稱耍流氓般的舉動震驚得眼神呆滞。等杜兒姐反應過來,頓時大囧,有些手足無措,再基于她腦子仍有些不清醒,便又出了一個昏招。她嬌柔的行了個萬福禮,聲音婉轉悠揚的說道:“公子萬福,小女杜氏梓藝,見過王公子。”但她行禮的時候太過慌張,起身的時候竟不小心絆到裙子,差點摔倒。

王泓瑾面色古怪的“嗯”了一聲,回了個禮,打了個哈哈,轉身就走。友人要走,她家大哥自然相陪,臨走之時,還轉過頭,微眯着眼,對她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杜梓藝看着他們走遠,呆了呆,反手“啪”的就給了自己一巴掌,将自己徹底打醒,拉出了暈頭轉向的漩渦。杜梓藝捂着臉在心中哀哀的叫到,這次真是丢臉丢大發了,所以說果然是美色誤人吶。

後來,當杜梓楚看見自家小妹雙頰紅紅的出現時,還在心裏暗笑自家小妹果然嬌羞。卻不知,這是杜兒姐自己打紅的。她為了追求平衡,在自己另一半邊臉上也扇了一巴掌。

王泓瑾一邊走着,一邊轉過頭問道:“你想先了解什麽?”

杜梓藝趕忙回答:“我想看看卷宗。”

王泓瑾點點頭,便朝着一個方向大步邁進。杜梓藝跟在王泓瑾身後,看着他方步闊行,心中不由得暗嘆,不愧是“大唐雙壁”之一,幾年不見,風儀更勝。只見王泓瑾頭戴進賢冠,身着深緋圓領瀾袍,腰纏犀銙,懸挂金飾佩劍,足蹬烏皮六合靴。明明是和他人一樣的四品穿戴,愣是給他穿出了不一樣的清朗舒闊的風采。想到此處,杜兒姐又微微笑了,即使現在王泓瑾收斂了很多,不似年少般滿臉嚣張之色,但他眉間的狂放之氣卻絲毫不減。

來到大理寺專門存放卷宗的地方,待王泓瑾取出關于此案的卷宗,杜梓藝便迫不及待的翻閱了起來。

“開元二十六年三月十三,京兆萬年人氏樵夫王大年,外出采樵,突遇暴雨,在焦峰南麓……遂至萬年縣府禀明案情。縣令周興禮探查未果,遂将此案移交至大理寺…… 探查月餘…… ”

杜梓藝一邊認真的看着卷宗,一邊用筆在自己攜帶的紙上記錄下要點。兇案現場的第一發現人樵夫王大年,居住在萬年縣。被害的三女,張氏金蓮,年十五,二月二十留信離家,居住在萬年縣。王氏美嬌,年十六,二月二十二留信離家,居住在長安縣。鄭氏雪梅,年十六,二月二十四留信離家,居住在萬年縣。驗屍報告……

杜梓藝一邊記錄一邊蹙眉思忖,京兆府下轄二十三個縣中,只有長安和萬年兩個縣為赤縣,而所有跟兇案有關的人物全部都來自于赤縣,實在可疑。更令她在意的是,這些女子離家的時間都只差兩天,時間上未免太過巧合,如同被人精确控制過一樣。

王泓瑾立于一旁,眼神銳利的看着杜梓藝在紙上塗寫,突然開口道:“杜小姐,你不是可以通曉鬼神嗎?何不溝通這三女,讓她們親口說出兇手,這樣我們也省去很多麻煩。”

杜梓藝頭也不擡,運筆如飛,張口就來:“當然不行,這三女死得太慘,怨氣極大,化為厲鬼,不進陰司,不入輪回。我只能通曉記錄在閻王冊上的鬼魂,對這種不受地府管轄的孤魂野鬼很難結陰。如若勉強問魂,于我而言風險極大。”

換言之,就是她杜兒姐只接受官方正規渠道的,那些野路子的就不要來麻煩她了,王泓瑾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王泓瑾聽了後,眸色一暗,面露狐疑,也不知道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他頓了頓,便神色如常的接着問:“杜小姐,你覺得此案和鬼物有關嗎?”

“現在為時尚早,猶未可知。”杜兒姐頭也不擡的答道。開玩笑,如果說無關,她大概立刻就會被請出大理寺。說有關,那也顯得太過狂妄。還是“不知道”這個萬金油一般的回答最為貼切,在哪都可以用。

王泓瑾似乎還想說什麽,杜梓藝卻在這時突然擡起頭,隐含挑釁的看着他:“我明天要去實地走訪,少卿大人你要一起去嗎?”

王泓瑾風華內蘊的雙眼直勾勾的看着她,神情莫測,嘴角勾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當然。”

杜梓藝笑了笑,再次低下頭,室內頓時一片靜谧。王泓瑾見她看得入神,也不欲打擾,便輕手輕腳的拂袖而去。

快到午時,王泓瑾再次前來,措辭文雅的說了一通話,大意就是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大理寺的食堂公款吃喝。

杜兒姐興奮的點點頭,但沒過多久她就一臉菜色的趕了回來。

雖然杜梓藝曾聽聞過大理寺的食堂相當奇葩,牆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法律條例。但是,當她真正對着那滿牆壁的《唐律疏議》吃飯時,仍然覺得壓力山大,胃口不佳。

但主要的原因還是那擺飯雜役奇怪躲閃的目光和王泓瑾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她覺得腦門子疼,所以,杜梓藝在坐立難安之下,便決定還是趕緊扒完飯回去繼續看卷宗吧。

杜梓藝疾步回到卷宗室,坐下後舒了一口氣,繼續整理資料。她一邊記錄邊思考,不只不覺天色已晚。等她終于整理完畢後,便立刻起身去見了正在處理公務的王少卿,和他約定明早辰時三刻城門口見後,就愉快的拿着寫滿字的稿紙打道回府了。

作者有話要說: 王泓瑾終于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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