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招魂
澄黃的銅鏡中,映照出一個女子清晰的身影,她正在專心致志的對鏡梳妝,此女正是杜梓藝。她手握着一支精巧的畫筆,筆尖飽蘸鮮豔的顏料,對着銅鏡在自己臉上細細的描繪。在她的妙筆勾勒之下,她生生的将自己額頭豔紅的胎記畫成了一朵嬌豔欲滴的雍容牡丹。絲絲分明的金黃花蕊,層層疊疊的豔紅花瓣,這朵牡丹在她的巧手下,當得起國色天香四個字。
杜梓藝将臉湊到鏡前,神情凝重的打量着自己的細膩描畫。很快,她的神情就放松了下來,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但她很快就收斂了笑容,将筆尖飽蘸朱紅的顏料,筆鋒一轉,沿着豔紅牡丹就繼續描繪了起來。從額頭到顴骨,她在左邊臉上一路勾勒出繁複精美的花紋,看起來頗為妖豔。
等一切完成之後,杜梓藝放下手中的筆,捧着臉仔細端詳自己花費半天精心繪制而成的“半面妝”。這看起來極為的妖豔的妝容,配合着她本來婉轉清揚清雅脫俗的五官,竟絲毫不顯突兀,反而有種渾然天成的美感。
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臉上也慢慢浮現出一絲莫名的笑意。她微微挑了挑眉,便喚起了在屋外等候的婢女。
等青梅一進屋,看見自家小姐的那一刻,臉上立刻就浮現出了驚豔的神情。她一見“半面妝”,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小姐的目的。基于某種不可言說的理由,她崇敬的低下了頭,低聲說到:“小姐。”
“嗯。”杜梓藝點點頭,眼中幽暗晦澀,對着青梅面無表情的說道,“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小姐過去了。”青梅低着頭,語氣恭謹無比。
“好。”杜梓藝聞言,嘴角噙着一抹神秘的笑容,帶着青梅向門外大步走去,步伐搖動之間,紅裙飛揚。她的嗓音冷冽無比,從前方清晰的傳來,“走吧,一起去見高晴岚。”
今日正好是高晴岚的二七忌日,高舍人看着那一撥不請自到的人,心中極其不愉快。長女自缢身亡,一方面讓高仲舒極其震怒,甚至心中還隐隐覺得有些丢臉。但另一方面,高晴岚畢竟也是他的親生女兒,說沒有父女情分那是不可能的,就這麽死了,也讓他感到有些傷心。因此,最後他還是心情複雜的吩咐薛氏好生操辦她的忌事。
所以,當他看見高晴岚的靈堂被人布置成這番荒唐的模樣,還有一個莫名奇妙的書生在靈堂上瘋瘋癫癫的時候,眼中的怒火都快要噴出來了。然而,他所有的不滿和憤怒全部被大理寺和刑部聯手壓了下來。就連他憤怒的表示要去告禦狀,也被王泓瑾一句冷淡的“案情需要”堵了回來。
于是,時間就在現場壓抑的氣氛中,飛快的流逝着。突然,在燭光搖曳的靈堂中,一陣鈴铛響動的清脆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們尋音望去,只見杜梓藝帶着她的婢女,由遠而近的走來,最終邁入靈堂之中。
她一身豔紅的石榴裙,裙擺上綴滿了鈴铛,稍微一走動就會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音。她的半邊臉上描繪着精美複雜的紋路,嘴角還噙着一絲神秘的笑意,在搖曳燭光的照耀下顯得分外的妖豔而詭異。
大紅的羅裙,妖豔的妝容,這和凄慘寡絕的靈堂簡直是南轅北轍的存在。就沖這身打扮,杜梓藝的頭上就可以被人冠上不知禮教,道德淪喪的詞語。然而,或許是她這身裝扮太具有沖擊性,又或者是她臉上的神情坦然而神秘,竟然震懾住了全場,令整個靈堂霎時間鴉雀無聲。
她眼睛幽深如潭,眉目流轉之間,視線從衆人身上一一滑過,最後目光落在了表情有些僵硬的王泓瑾身上。她朝着王泓瑾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然後掀起嘴唇,聲音帶着些微的寒意:“我在高小姐二七忌日之時,特地前來,自然是為她招魂。”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發出一聲聲抽氣的聲音。他們剛才似乎聽到了“招魂”二字,這簡直是悚然聽聞。一時間,場面便有些混亂。但在杜梓藝一個冷眼掃過去,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他們定下心神,全都不約而同的想到了漢皇集齊天下術士,為李夫人招魂的典故。難道這個典故并不是後人杜撰,而是确有其事?
杜梓藝一個清脆的擊掌,身着白色襦裙的婢女魚貫而入,點燃了熏香。煙霧袅袅升起,漸漸的彌漫了整件靈堂。衆人只覺得這香氣的味道十分古怪,讓人一時間難以形容,只是聞到它就莫名的感到淡淡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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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搖曳,香氣缭繞,整間靈堂只讓人感到缥缈朦胧凄清慘淡。就在這一瞬間,一陣音樂聲不知從何處悠悠的響起。伴随着樂聲和鼓點,杜梓藝就在衆人面前,身軀一扭,紅裙一擺,開始起舞。她的動作時而輕慢低緩,時而高亢急促,踩着鼓點,飛快的旋轉,裙角在空中散漫飛揚,裙擺上的鈴铛因為劇烈的動作而叮當作響。她的面容在激烈的祭舞中,在靈堂慘淡的燭光下,顯得極其妖豔而詭谲。衆人呆呆的望着,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只覺的眼前之景十分虛幻,似乎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間。
就在她跳得越來越激烈之時,突然,音樂戛然而止,她的舞蹈也立刻止住。這種突如其來毫無征兆的打斷,讓衆人心中頓時有一種強烈的憋悶之感,讓人極為不适。
她僵立了片刻,突然動作緩慢的坐在了靈堂之中,眼睛幽暗深晦的掃過衆人,嘴角緩慢的翹起,發出一聲輕笑“呵”,聲音在寂靜的靈堂中顯得猶未清晰。一陣涼風穿堂而入,衆人打了一個哆嗦,緊緊的閉着嘴巴,連呼吸聲都不敢過大。
“大家都到齊了麽?”她張開嘴一字一句的緩慢的吐出。此話一出,衆人均露出了驚容,高氏夫婦的臉色更是蒼白了幾分。因為他們清楚的知道,這是高晴岚的聲音。在這個二七忌日之時,她從陰間回來了。
“所有欠我的人竟然全部到場了,嘻嘻嘻。”她笑得十分開心,如同天真無邪的孩童一般,妖豔的面容露出純然的笑容。在凄清的深夜慘淡的靈堂之上,衆人陡然聽見這種笑聲冷汗都要滴出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瘋狂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滿室寂靜。只見季安年一邊沖上前去,一邊對着她癫狂的喊道:“晴岚,是你嗎?你回來了嗎?”他身邊的人愣了片刻,便立刻反應過來,死死的按住他,堅決不許他沖上去。
“宣清。”她發出一聲輕輕的謂嘆,語氣中似含着無限的惆悵。然而,她在季安年的眼淚中聲音陡然尖利了起來,語氣充滿着怨恨,“宣清,我愛你如此,你竟然聯合高晴雅母女毀我容貌,你怎麽不去死!”
此話一出,這個靈堂頓時一片嘩然,高舍人轉過頭,不可置信的看向薛氏。薛氏的臉,頓時血色褪盡,慘白一片。
季安年淚流不止,頭狠狠的撞在地上,鮮血頓時從他額頭緩緩的流了出來。“高晴岚”見他這副樣子,凄厲的笑了起來:“我真的不懂,你為何要如此害我?”
他奮力的掙紮,似乎想要擺脫身上的束縛,聲音悲切至極:“全怪我愚蠢之極,被高晴雅所騙。她唆使我,只有聯合她毀了你的容貌,我才能娶到你。”
聽了他這一番話,衆人皆驚。他們當然知道,憑着季安年的身份,是無論如何都娶不到高晴岚。但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想要毀掉自己的心愛女子的容貌,讓她嫁不出去,最後只能嫁給自己。這樣的愛,何等的扭曲!
“高晴岚”聞言,“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你說得好聽,既然如此,那你為何沒有上門提親?”
“我在做一個嘗試。”他急切的解釋道,聲音急促,“如果成功了,我就可以恢複你的容貌。”
“季宣清,你以為我會相信嗎?”“高晴岚”聲音嘶啞。
“我沒有騙你!”季安年聲音陡然拔高,“只是全都失敗了,她們都死了!”
“你像害死我一樣害死了他們?季安年,沒想到竟然惡毒至此,我真恨我當初瞎了眼!”“高晴岚”語氣含着嘲諷和鄙夷。
“不是我,我沒有殺她們!”季安年搖着頭,神情悲切。
“那是誰?”
“我,我不能說!”季安年聞言,神情有些驚慌。
“呵,你果然是在騙我!”她的嗓音幽深清冷。
“不是的,他們威脅我,要是膽敢說出去,就要殺掉我的父母,還要将你的墳墓掘開鞭屍。我怎麽敢說出來!”季安年神情扭曲,眼含懼意。
王泓瑾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臉上竟然露出一個淡笑。
“季宣清,你又在騙我,竟然如此你為何要與趙歆瑞私奔?”“高晴岚”笑了起來,聲音尖利而凄厲。一陣陰風穿過靈堂,吹得白色的靈幡嘩啦啦的響,讓人不禁滲得慌。
季安年的神色猶豫不決,最終在“高晴岚”的冷笑中開口了:“我沒有與她私奔,她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