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黃泉（五）
周末的時候，夏九淵早上是被白夜喊醒的，人沒清醒，帶着懵。白夜已經穿戴整齊，夏九淵注意到白夜沒有穿他常穿的長衫，而是換成了休閑褲和白T。被長衫長期包裹的胳膊落在外面，比臉還要白上幾分。
夏九淵不解，“你要出去？”
白夜沉默，望着他。夏九淵輕眨眼，拍了下腦門，想了起來，他們今天要去約會。
夏九淵不是多精致的人，胡亂洗了臉，穿着和白夜同風格的衣服，笑眯眯的道，“好了。”
“帽子，太陽大。”白夜提醒。
夏九淵又去自己屋子裏拿出來一頂黑色棒球帽，扣在頭上。鎖了門，在門外遇上隔壁出去買菜的老夫妻，笑嘻嘻的打了聲招呼，就下了樓。
河州市大型游樂場裏，假日人多。
夏九淵在網上提前訂了票，兩人等的時間不長，就進了去。白夜長這麽大一次沒來過這種地方，雖面上平靜，眼睛卻四處看，充滿了好奇。
夏九淵本以為像白夜這樣連鬼都不怕的人，對付游樂場的項目應該得心應手，萬萬沒想到……白夜輪了一圈過山車後，臉乍白，一下來就蹲在旁邊一陣幹嘔。
夏九淵在一旁，“還好嗎？”
“嗯。”白夜用紙巾擦了嘴，故作平常。夏九淵壞壞道，“那，再來一次！”
白夜，“別……”
夏九淵笑起來。
極地飛車時，白夜說什麽也不願上去，死拉着欄杆不動。無奈夏九淵就随他，眼看着輪到夏九淵了，眼見着人要和別人一組，白夜咬牙站到夏九淵面前。
一輪下來，白夜好多了。
夏九淵握着他的手，坐在一邊的休息椅上，嘴角的笑意一直不停，手都微抖。
白夜平息了好一會，臉色才如常。
路過鬼屋，裏面傳來一陣陣的鬼哭狼嚎聲，聽的夏九淵在大太陽底下都犯怵。
夏九淵，“鬼屋，去不去？”
白夜反問，“家裏的鬼還不夠看嗎？”
夠看！夏九淵放棄。中午時分，在場裏吃了些東西，又去了跳樓機，海盜船……最後到了旋轉木馬。夏九淵想避開它，沒想到白夜一眼就看中了，立着不走，然後拉着夏九淵去人群中排隊。旁邊人投來異樣的目光，夏九淵把帽檐拉低，眼睛也往下看。白夜幫他正正帽子，見人低頭，上手撸了一把帽子。
人群移動，白夜貼着夏九淵往前動。
兩人坐上前後不一的木馬，舒緩的音樂響起，旋轉木馬一上一下的動起來。夏九淵望着他斜前方的白夜，他正看着亮起的霓虹小燈，手搭在腿上。
白夜朝他看去，對上夏九淵投過來的目光，白夜朝夏九淵伸出手。四周都是人，夏九淵還是握上了，溫熱的手心，十指交叉，彼此對視，微笑。
旋轉木馬的距離，明明就在眼前，卻始終無法靠近。夏九淵正想着，手陡然一松，白夜放開了，音樂停。夏九淵的手還保持着牽着的姿勢，忘記放下，突然的放手，教他措手不及，心震了一下，手指收攏，放下手臂。
“時間到了。”白夜先下來，看他還沒動，到他邊上提醒一聲，下一批人很快回進來。
夏九淵下來，走在白夜後面。
擁擠的人群很快擠開兩人，夏九淵看着白夜的背影走遠，到被人擋住，他停下腳步。手捂上胸口，疼。白夜回頭沒看到夏九淵，慌了一下，等人群散開，才看到站在那裏不動的人，表情微妙。白夜走過去，“怎麽了？”
“手。”
“嗯？”
夏九淵一下拉住白夜的左手，“要牽着。”
他腦海中有一閃而過的畫面，牽着手的兩個人一邊跑一邊害怕的往後看，前面的人握的緊，步伐不變。後面的人開始體力不支，步伐虛弱，猛然一倒，手滑下，倒在地上，久久不動。前面的人驟然停下腳步，空着的手心裏，收攏也握不住那人的手。
項目玩遍，回去時已是華燈初上。
夏九淵開燈，正當時，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晃過，吓了他一跳，身子往後一仰，碰到了白夜。屋子裏亮起來，夏九淵看到沙發上多了兩只貓，一黑一白。
白夜見此，當下沉了臉。
夏九淵看幾眼黑貓邊上的白貓，金色的眼瞳，看着你的時候，眼睛輕眨，別有一方美感。夏九淵暗想，這年頭，貓竄門都是攜家帶口的了。
白夜非常不喜歡它們，“未經主人允許，尚自入門，你們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黑貓開口，“大人的指标可完成？”
白夜抿唇，“沒有。”
白貓伸展了前肢，吐聲道，“眼下就有一惡鬼，大人若能渡成，可抵得上好幾個小鬼。”是女人的聲音，夏九淵默默聽着大佬們的對話。
白夜當然知道惡鬼說的是那個，不過，這個惡鬼不能收。
黑貓又說，“大人何必要執迷，本就不屬于他的東西，你給了他，反倒是害了他。而本來早該塵歸塵土歸土的，你一昧掩着藏着，終釀成禍端。”
夏九淵聽不懂，看着白夜。
白貓把視線對準夏九淵，溫聲語，“你十二歲之前的記憶，想要嗎？”
夏九淵一驚，正眼看那白貓，不懂她什麽意思，難道自己的記憶，它們可以提供？
白夜擋住白貓的視線，“與他無關。”
黑貓嗤笑，仿佛聽見了天方夜譚，“與他無關？呵呵，他可是一切的源頭。”
夏九淵不傻，自是察覺到了。白夜與黑白貓它們是認識的，白夜是渡鬼師，與鬼想幹的，除了鬼，就是地府的人，黑白兩色，很容易聯想。
“黑無常！”白夜怒吼。
黑貓也就是黑無常，不以為然，“那惡鬼已經知道他在這，上次還上了身，若不是我，他早就沒命了。你做的事，下面已經清楚了，現在下面要求，立即捉拿惡鬼，以及十四年前……”
“閉嘴！”白夜阻止黑無常接下來的話，拉着夏九淵往房間裏去，把門摔的很響。
黑無常看了眼白無常，笑了一下，“大人生氣了。”白無常在用貓爪洗臉，聞言，輕笑，“你知道的太多了。”兩只貓驀然消失在了客廳。
白夜氣不順，默不作聲的坐在床頭。夏九淵站一旁，心裏驚訝，白夜這人，喜怒不形于色，這次因為別人的幾句話，氣成這樣，定是和自己有關。
十四年前發生的事，和他消失十二年的記憶，以及屢屢找他的惡鬼，到底有什麽聯系？夏九淵是理不清的，他是被蒙在鼓裏的人，一切源頭是他，他卻不自知。
夏九淵嘆息一聲，抱住白夜，“餓不餓，想吃些什麽，我去做。”
白夜反身抱住人，緊緊的摟在懷裏，聲音沉悶，“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夏九淵心裏有個答案呼之欲出，生生的咽下。
“沒事的，想吃什麽？”夏九淵又問了一遍。白夜這才輕輕道，“火鍋。”
“這個來不及，換一個。”
“石鍋拌飯。”
“不會，再換。”
“你。”白夜單說一個字，側頭堵住夏九淵要開口說話的嘴，擁着人倒到床上。
夜深人靜，夏九淵突然咳嗽起來，胸口驟疼，弓着腿蜷縮在床的一角，嘴裏喃喃，“白夜……”白夜半睡半醒，翻身抱住夏九淵，一下一下的安慰着，親吻着，拍打着，直到人疼痛散去，皺着眉頭睡了過去。
‘本就不屬于他的東西，你給了他，反倒是害了他。’
白夜腦中蹦出黑無常說的這句話，在微弱的光線裏，瞧到夏九淵虛弱的面龐，眼中盡是不舍，抱着人的手顫抖不已。他憑一己之私，護了他，沒想到，十四年後，該來的還會來，本以為只要那惡鬼不出，夏九淵就可一輩子安生。
沒想到，惡鬼難纏，引出了黑白無常。
白夜閉眼，一滴淚從眼角落下，抱緊了懷裏的人。夜深漫長，星河明亮。
許蘭芝放心不下夏九淵和白夜住在一起，第二天晚上趕了過來，還帶着些夏九淵喜歡的菜過來。一進門，就覺得陰深深的，好不自在。夏九淵下班還沒回來，只有白夜在家，以及沙發上一黑一白兩只貓。貓看着詭異，許蘭芝抖了抖身子。
許蘭芝把東西放到冰箱裏，看那一人兩貓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不悅道，“看什麽看！”
黑無常皺眉，“你身上的死氣很重。”
許蘭芝一下聽到貓張嘴，聲音吐了出來，吓的腳下一崴，好歹是見過世面的，沒生多大好奇。只是對貓口中的話很是避諱，“什麽死氣，我一個大活人。”
“你明明知道，你的兒子，在十四年前……”黑無常慢慢說道，“就該死了。”
許蘭芝定住。
白夜不語，表情不忍，多年的秘密被人一下抖出，說不出是解脫還是害怕。
門被推開，夏九淵站在門外。
許蘭芝着急跑過去，“小淵回來了，媽帶了你最喜歡的菜，快來吃吃看。”
夏九淵不理他，強裝鎮定，嘴角還帶着笑，看着白夜，像是要得到對方的肯定，他說的很慢，“在十四年前，我就死了，對嗎？”他在問白夜。
白夜深吸一口氣，還是點了頭。
所有的一切始于十四年前的變故，以及白夜一出生，就看見夏九淵時的，心動。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是我期待已久的回憶篇了，也是白夜和夏九淵初遇的地方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