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人何在

我可不能辜負你啊。.

“祖母,您怎麽也來啦?”姜帛又驚又喜,要從床上爬起來,被姜璟一根手指給摁了回去。

侍女給姜老太君端了把圓凳,姜老太君沒坐,仍拄着她的梨花大拐站在床頭,“幸而無事,否則今年你祖父的忌日,讓祖母如何跟他老人家交代?”

霖夫人掀開姜帛的被子,确認她沒掉一塊肉,才責怪道:“你怎麽回事,明知安平不待見你,怎麽還敢随便吃她給你的東西?!”

矜帝在後面咳了一聲:“霖兒,安平畢竟是朕的女兒,你怎麽能這麽說她呢?”

“是啊,”姜帛也道,“公主也差點兒是受害者,她不知道菜裏有毒。”

姜老太君視線不由往門口看去,盡管方才那位公主早已離開。

“祖母,您看什麽呢?”姜帛問。

姜老太君向矜帝行了個禮,“陛下,方才老身在殿外所見之人,可是前幾日剛回宮的安平公主?”

矜帝:“是的。”

姜老太君仍望向門外,不知在想什麽。

但姜帛看見祖母好像搖了下頭,那是心裏産生一種猜想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時才會有的反應,之後祖母一直是心不在焉,連矜帝離開時她也只是點了點頭,竟沒行禮相送。

“祖母,您怎麽啦?”姜帛等所有人都出去,才偷偷問姜老太君。

“沒什麽。”姜老太君搖搖頭,“就是見到公主,想起故人來。”

“故人?”姜帛立即捕捉到什麽,“公主也說我長得像她過去曾認識的一個人。”

“誰?”姜老太君連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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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姜帛說,“不過公主好像不太喜歡那個人,所以連帶着也不喜歡我。”

姜老太君盯着姜帛的臉,想了想道:“若說你長得像誰,也是奇怪,你既不像你父親,也不像你母親,和你哥哥也不像,卻很像你祖父。”

“但公主應該沒見過我祖父,”姜帛道,“對了,祖父忌日快到了,可是今年……”

姜老太君若有所思,“是啊,又是一年你祖父的忌日,可是今年玉山被燒了啊,蔓延了周圍不少村落。這幾日你父親率軍在玉山救火,昨日托人回來說,你祖父的墓也受了殃及,好在你父親保住了你祖父的棺木,明日便會運回青鳥城,已在城外選中一片墓地,擇日便會下葬。”

姜帛有點感嘆:“回青鳥城也挺好的,就不必我們每年跑那麽遠去給他老人家掃墓了,不過奶奶,您為什麽到現在也不告訴我祖父為何要選擇将自己葬在玉山?”

姜老太君又一次看向門口,好像希望什麽人會出現在那裏似的。

只見她深深嘆了口氣,道:“只因祖母也不知曉啊……不過,方才那位與當年那位長得也太像了……”

姜帛中毒後的第二日便從床上跳下來,照舊跑去梧桐宮外掃落葉,嗓子卻沒好得那麽快,故而說話時總像喉嚨裏含了塊炭。

“痛就少說兩句。”李宴然站在姜帛身後,看着姜帛将落葉掃得滿天飛。

姜帛雖不被允許踏入梧桐宮,卻一直探着頭往裏看:“我說都好幾天了,她怎麽一直也不出門?別是被這件事吓壞了吧?”

李宴然:“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就想見公主一面。”

“見公主做什麽?”

“有件事想問清楚,不然睡不好覺。”

李宴然将姜帛拉到一旁:“我跟你說過,公主也不知道菜裏下了毒,你難道還在懷疑是公主害你?而且這兩日荊泉已逐一搜查大小宮殿處所,所有有嫌疑下毒的人都在被審問,禁軍也已出動,想必很快會有結果,你再耐心等等。”

“什麽呀。”姜帛讓開李宴然的手,“我就想知道,她那天為什麽突然想到給我送雞腿吃?還有,你來找我的時候,為什麽會揣着赤小豆?”

李宴然:“赤小豆磨成粉入水有催吐功效。”

姜帛:“我知道,我問的是為什麽你會随身帶着赤小豆?”

李宴然剛要回答,梧桐宮門裏走出來一名禦醫,又是姜帛的老熟人,這幾天姜帛一直是找他複診。

江禦醫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姜帛走上前:“江叔伯,怎麽呢?”

江禦醫見是姜帛,便不見外:“方才我在裏頭替那位問診,結果你猜怎麽着?”

“怎麽着?”姜帛很感興趣。

江禦醫:“老夫這輩子不曾遇見這樣的事。”

“什麽事呀?”姜帛胃口被吊起來了,她最喜歡聽別人講稀奇古怪的事。

江禦醫往身後離得很遠且青磚綠瓦的梧桐殿看去,“她說,讓我‘行去’。”

‘行去’是前朝用語,本是王公貴族們用以代替‘滾’的文雅說法,後來前朝覆滅,這用法便在新朝民間流傳開來,人們常裝模作樣地說着‘行去’,實則是在暗諷前朝貴族趾高氣揚。故此‘行去’一詞還有侮辱的意味。

姜帛和李宴然同時驚訝,公主居然用這麽俗爛的字眼罵人??

“我得去說說她。”姜帛道。

李宴然一把拽回她:“公主有令,不讓你進梧桐宮。還有,她是君,你是臣,你不能說她。荊泉,你怎麽出來了?”

姜帛回頭,只見荊泉抱着一只銅罐,她走得威武,水便從罐口濺出來,裏面水聲碰撞。

荊泉臉色和方才江禦醫出來時一模一樣。

江禦醫見罐中水還幾乎是滿的,立刻皺緊眉頭。

姜帛奇怪,但不知所以然。

反而是李宴然問道:“你怎麽出來了?不是讓你貼身保護公主麽?”

“我還能怎麽出來,當然是被攆出來的呗。”荊泉苦澀地看着她倆,“你倆能相信嗎?昨日公主還誇我長得好看,今日竟讓我滾。”

姜帛哈地一聲笑了出來:“讓你笑我,原來你也有今天!”

只有李宴然還算正經,問道:“公主為何讓你滾?”

荊泉:“江禦醫讓公主多喝水,結果公主直接将碗砸了,還将江太醫攆了出去,我看不過去,便勸了一句。沒曾想公主竟讓我也‘行去’,還說誰再勸她喝水,自己先去她面前灌上十碗水。”

姜帛停下笑,琢磨起荊泉的話。

李宴然見姜帛不出聲,就知道她又在琢磨什麽主意,剛要說話,只見姜帛邁過門檻往宮內走去。

“你幹什麽?”李宴然和荊泉同時想阻止她。

姜帛邊走邊朝身後解釋道:“你們不懂,公主定是被下毒之事吓到了,人不喝水會渴死的,我可不能讓她把自己渴死,我去教育教育她。”

荊泉:“可是公主吩咐不讓你進梧桐宮。”

“你們裝不知道就行了。”

姜帛就這樣在三人的目送下進了梧桐宮,然後邁上階梯,又走進了梧桐殿。

荊泉遠遠望着鋪着金色地毯的長階。

仿佛下一秒姜帛就會從那裏被丢出來:“我賭一錠,她至少也會得到一個‘滾’字。”

李宴然:“我賭十錠,”

荊泉看了眼自己的口袋,人窮志短,“好的,你比較有道理。”

将人全部趕走後,青雨這裏總算得了幾分清靜。

哐——

瓷碗重重被放在桌上。

青雨擡眸,只見姜帛一副氣勢恢弘的模樣杵在面前,“我先幹為敬!”

說完,姜帛咕咚将碗中水一口氣幹完一半。

剩下一半,姜帛将碗送到青雨面前,用另一邊沒碰過嘴唇的地方對着青雨:“到你了。”

青雨瞅向她,“若你想以水與我結拜,至少往水裏放幾滴血才算得誠意。”

不知是不是姜帛的錯覺,幾天沒見,似乎她二人之間的氣氛比之前好了。

難不成是自己中毒這件事讓公主對自己産生了愧疚?

姜帛心裏莫名生出受寵若驚的感覺,于是笑得愈發真誠了:“結什麽拜,你本來就是我表姐,從今以後呢,你的飯菜我先替你嘗,看我死不死,你再吃,怎麽樣?你先将這水喝了,我聽說你這幾天你擔心我的毒勢擔心得滴水未進,這可不好。”

青雨這回是真有些忍不住笑了:“誰跟你說我擔心你的毒勢?你死不死和我有何關系?”

“那你将這水喝了。”

“不喝。”

“還有點叛逆。”姜帛端起水,平着眼睛觀察,“是不是青鳥城的水和南方的水不同,你喝不慣呀?”

“你走不走?”

姜帛:“我剛來,怎麽就要我走呢?”

“我沒有要你進來。”

“我是關心你呀。”姜帛毫不掩飾地說。

她是真覺得公主可憐,從小被養在宮外,從不曾感受過家,好不容易可以回城,卻在半路遇上山火。

她是唯一一個從山火裏逃生的人,腿上還有傷。所以在姜帛看來,這本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釋就是其他人舍命将她送了出來。

作為幸存下來的人,很容易對死者産生愧疚和罪惡。于是就像現在這樣,不願親近旁人,在內心深處,她可能覺得自己才是應該死掉的那個——

如果她真的和其他那些公主皇子不一樣的話,于是姜帛更加心疼起青雨來。

盡管她的猜測與事實毫不沾邊,甚至差了十萬八千裏。

但姜帛就是一個容易同情心泛濫的人。

“我不需要你關心。”青雨說。

“別這麽無情嘛,”姜帛道,“我知道你肯定也關心我。”

青雨:“我并不關心你。”

“那你為何讓李宴然送雞腿給我吃?”

青雨:“……”

姜帛肯定道:“你知道我一上午什麽都沒吃,所以特意留了雞腿給我,看來你不僅時刻關心我的起居,還非常關心我的身體,你都對我這麽好了,我可不能辜負你啊。來,我們幹一碗。”

青雨:“這是白水。”

姜帛:“那就以水代酒,來,幹。”

青雨:“行去。”

姜帛:“!”

【作話】

看到‘行去’兩個字,可換算為‘滾’。

姜帛:啊我們是文化人,不可以說髒話的!公主說髒話了啊,我耳朵要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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