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嘤嘤細語
下次你打我我肯定不還手。.
“出來啦?”
只見姜帛從荊泉背上爬下來,笑着問她。
荊泉手扶着姜帛的腰間,“不是頭暈嗎?下來幹什麽?”
姜帛方才那一磕實在太結實,腦子裏到現在還在震蕩。但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青雨出來,她的頭似乎就沒那麽痛了,這種感覺很像小時候她被荊泉揍了,跑去青鳥閣呆會兒就好了。
青雨望進夜色,腿上的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不能自己走回去了。
姜帛頭還暈暈乎乎的,荊泉感覺她有點站不穩,“你要不還是上來吧。”
“不。”姜帛松開荊泉,盯着青雨另一半沒有陷進陰影的側臉道,“如果公主能自己走,那我也能。”
青雨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說話,因為映在她眼底的夜色絲毫沒有波動。
“我不能。”青雨說。
她真的不能,她也懶得能。
“那我也不能。”姜帛立刻接道。
要是以前的青雨,或許會說一句‘不許學我’,但如今的青雨只會說:“随意。”
姜帛推荊泉:“快去把轎攆叫來,我走不動了,公主也走不動了,我們要坐轎子回去。”
荊泉在青雨面前不太敢放肆,但實在忍不住頂她兩句:“有你什麽事,有轎子也是公主的,叫來轎攆也是給公主的,你想什麽呢。”
姜帛指着自己腦門上血汪汪還沒處理的傷口,可憐兮兮地盯着青雨:“我傷得這麽重,好痛的。”
Advertisement
青雨方才在殿裏被矜帝激起的怒氣還未消去,就看見姜帛這麽個東西出現在自己眼前,她順着姜帛的手指,視線冷冰冰地看着姜帛,“所以呢?”
但凡是有點識趣的人,這時候都知道見好就收。但姜帛好像完全不會看人臉色似的。
反而像在家裏對長輩撒嬌:“所以,你想不想救救我嘛……”
青雨心說痛死你得了,而且就姜帛這東西,嘴上叫着痛,其實傷口或許都好差不多了。
“她想!”姜帛在青雨沒說話的縫隙裏得出這個結論,立刻對荊泉道,“快讓轎攆過來,我還沒吃晚飯,餓死啦!”
青雨:“……”
李宴然原本在旁邊沒做聲,這會兒才黯然地說:“我去吧,順便去吩咐尚膳監讓他們準備飯菜,我會盯着他們,這次不會有人能在飯菜裏下毒。”
姜帛當然聽出李宴然話裏的意思,宴然還在生她的氣。
她還發現從殿裏出來之後,李宴然看青雨的眼神變得很奇怪,像在懷疑什麽似的。怎麽,難道還能真懷疑公主是妖怪嗎?
李宴然視線在青雨身上留駐一刻,才朝尚膳監的方向離去。
轎攆坐一個人還算寬松,兩個人就勢必肩膀會碰到肩膀,姜帛一坐進轎子,立刻将簾子放了下去。
青雨都不知道她為何那麽着急,又不是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只見姜帛忽然将頭埋進懷裏,雙手像松鼠抱着果子似的抱着自己腦袋,“好痛。”
青雨微怔,姜帛這聲‘好痛’近似嘤咛,和她平時的語氣全不相同,似是真的很痛。
裝的吧?
不就磕了一下麽?
雖然當時磕頭的聲響讓青雨也詫異了一瞬,不過也就只是磕個頭,又不是撞柱。
“你……”
青雨忽然産生了一點無措,痛上別處痛去啊,她又不是會安慰人的人。
“你要不要……”
“要。”
青雨後半句‘下去找太醫看看’還沒說出來,姜帛突然把住青雨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頭上,然後青雨就聽見姜帛聲音從懷裏傳出來:“雖然沒有好很多,但是感覺好多了,多謝公主表姐。”
青雨:“……”
她不是那個意思。
但青雨沒有将手撤回去,因為她在腦海裏聽見一個聲音:“青鳥神在上,今日公主待我溫柔,她和別的公主不一樣,信女姜帛在此向您發誓,他日必将忠誠赤膽相報,絕不辜負。”
青雨的手還放在姜帛後腦上,柔軟的發絲還很稚嫩,這個觸感讓她想起很多年前,她曾抱過一個嬰兒,當時那個嬰兒才出生沒多久,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小小的一團躲在青雨懷裏,也是那麽軟的發絲。
“不用了。”青雨低聲說。
姜帛不知被什麽人追着,在玉山跑了很久,可是叢深茂密,老樹盤結,她的輕功不知何故竟使不出來,跑上兩步就仿佛沒了力氣,可身後的人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姜帛不知自己為何會陷入這個情境,完全沒有前因,她好像就突然被人追逐,可是追她的人是誰?為什麽要追她?
長夜漫漫,沒有盡頭,叢林幽森,看不見去路。
姜帛終于感到害怕了,她的腿越來越酸,越想使力就越沒有力氣。
她只能不停地跑,荊棘劃開了她的衣裳,身上很多地方都在流血,整座玉山寂靜得如同死掉,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聲,在黑暗中被放得無限大,仿佛整個世界都向她壓迫而來。
伸手不見五指中,姜帛往前跑啊跑,腳下一空,底下竟是萬丈深淵。
姜帛從來沒經歷過這麽絕望的時刻。
她知道人固有一死,可是死在玉山,或許幾十年都不會有人發現她的骸骨,她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就算死,她也想死在人寰處,就算死,她也想葬在一個有自己記憶的地方。
“青鳥,我供奉了你一生,可是到死我都不曾見過你一面……”
籲——
清亮的長鳴劃破黑夜,只見周遭黑暗驟然如同山崩,在姜帛眼前落幕,天空破開亮光,露出深藍的天穹,星河燦爛,一只展開雙翼的青鳥朝姜帛飛來——
“青鳥。”姜帛伸手。
青鳥雙爪落在姜帛手臂上,抓住姜帛将她從快速墜落的山崖之下救了上去。
姜帛被青鳥放在山石上,晴朗的夜空繁星點點,青山如同被墨洗過,清風吹動草叢,發出簌簌響聲。
“青鳥!”姜帛站起來大喊,“你不要走!讓我見你一面!”
忽然草叢被什麽撥開,然後姜帛就看見一個人從那裏走了出來。
穿着青色的羽衣,雙腳光着踩在草叢裏,還有那雪白的肌膚和光滑的長腿,不禁讓姜帛想起某個很熟悉的場景,可這時候姜帛卻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姜帛朝那人走去,走到近前,才看見這人臉上還戴着一只青鳥面具。
“青鳥,讓我看你一眼。”
“看吧。”青鳥道。
姜帛欣喜,遂伸手去拿青鳥的面具。
“哎呀呀——”荊泉雙手在空中揮舞,将姜帛往自己臉上亂摸的手扔開,“姜帛,你有毛病嗎?!”
姜帛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看着淩亂的被子,才意識到方才一切竟然都是夢。
荊泉緊跟着坐起來,臉上還是睡眼惺忪的樣子:“姜帛,你什麽毛病,青帛是誰?誰是青帛?”
“青帛?什麽青帛?”昨晚姜帛額頭疼得不行,找借口上了公主的轎,本來還想去用晚飯,結果實在疼得受不了,然後就在轎攆裏靠着休息了一會兒,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完全沒有印象。
她何時回到自己的住處?
晚飯她最後吃上了嗎?
想到這裏,不知為何姜帛竟下意識先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只剩睡覺時穿的裏衣,她又摸了摸額頭,已經被裹上了繃帶,她還聞到淡淡的藥香,應是有人給她上過藥。
“昨天我怎麽回來的?”姜帛問。
“這回你完了。”荊泉邊揉着自己困頓的眼睛,邊還幸災樂禍道,“昨晚你在公主轎攆上昏了過去,蹭了公主一身血,李宴然布了一桌子飯菜,結果愣是叫你不醒,最後全被我吃了,撐得我……”
“怎麽都被你吃了?”姜帛奇怪道,“公主沒吃嗎?”
“她不吃啊。”荊泉道。
“她為什麽不吃?”姜帛追問。
“她就是不吃啊,我怎麽知道?可能是被你的血惡心到了吧,你是沒看見,公主膝蓋上那大片的血,真是絢爛,還有你沒看見公主的臉色,我覺得她當時一定想把你扔到宮外去。”
姜帛想了想,她就記得昨天公主摸她腦袋來着,她好像還在心裏默默向青鳥發了個誓,誓言內容是什麽來着?
噢對了,好像是說要替公主找一個忠誠赤膽的驸馬,不對,好像不是這個……
但姜帛實在想不起來,這種時候,姜帛不會強迫自己,反正發誓這種事情,下次還有。
兩人洗漱完前往梧桐殿的路上,姜帛摸着腦門上的繃帶,莫名感覺這次給她處理傷口的禦醫手法還挺好,“你們那麽晚還給我去請禦醫,就沖這一點,荊泉,下次你打我我肯定不還手。”
荊泉不屑地笑了下,“你還手你也打不過我啊。而且我可沒去給你請禦醫,那麽晚禦醫早就退宮了。”
“那我這?”姜帛戳了戳腦門。
“公主給你包的。”
姜帛忽然就停下來了,“那上藥呢?”
荊泉見姜帛不動,“抓點緊,要遲到啦。藥也是公主給你上的。”
然後姜帛又低頭看自己身上,“那我的衣服?”
“想什麽呢,當然是我給你脫的,不然還勞煩公主動手啊?”
姜帛:“那就好。”
“好什麽?”荊泉不解。
“我的清白還在。”
荊泉:“……”
我算什麽?
關于上藥這件事,荊泉隐瞞了一些細節,荊泉從小跟随荊将軍出入軍營,上藥療傷這些基本活她是很熟的。
只不過手法會粗犷些,所以昨晚最開始是荊泉給姜帛上藥,結果上藥的時候姜帛一直嘤嘤地叫,最後青雨實在看不下去,遂從荊泉手裏接過紗布和藥膏。果然青雨上藥之時,姜帛睡得特別安靜。
但荊泉也因此對這位公主産生了疑問,為何堂堂公主,包紮上藥的手法竟會那般熟練,就好像無數次練習過一樣。
這些荊泉都沒有告訴姜帛,所以此刻姜帛心情特別好,走路都有點飄那種。
姜帛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方才我剛醒的時候,你說‘青帛’,什麽青帛?”
荊泉莫名其妙:“你問我,我如何知道你夢到什麽,總之我是被你摸臉摸醒的,我醒的時候聽到你一直在重複兩個字,應該是個人名,就是這‘青帛’二字,誰是青帛?”
【作話】
記者小西:“讓我們來采訪一下,青帛是什麽?”
李宴然:“青帛應該是青色的書帛。”
荊泉:“青帛應該是個人。”
青雨:“要麽是青雨,要麽是姜帛,荊泉聽錯了。”
姜帛:“青帛是我和青雨的CP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