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霧中美人
公主一刻都離不開我呢。．
姜帛已經數不清多少次聽到讀書人這個稱呼。
公主真就那麽喜歡讀書人嗎？
習武之人不行嗎？
像她這樣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行嗎？
李丞相聽到‘讀書人’這稱呼也愣了一愣, 自入官場以來，多久沒人這樣稱呼過他，在他父親那一輩, 也就是自前朝傳下來的習俗, 讀書人特指取得功名在朝為官的人, 到了矜朝，河畔念書的稚童也可被稱為讀書人。
于是漸漸沒人再敢用‘讀書人’三字來稱呼真正的官，通常叫‘老爺’或‘大人’。
不知為何, 當公主喚他讀書人時, 他覺得含義是前者。
但這已經是好幾十年前的用法，如今早已沒人會這麽用。
他狐疑地打量面前這位出衆的女人，眉目仿佛精心雕琢的畫，天家氣質也是騙不了人的，可就是與這個朝廷格格不入，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才讓他産生這種奇怪的感受？
“倘若李丞相沒再要說的, 這個人我就帶走了。”青雨淡然道。
李丞相這輩子沒像此刻般口拙, 看着眼前這位公主, 他竟想不出一句反駁之語。
“安平，”厚重的聲音從所有人上方傳來, 只見矜帝神色嚴肅, “你是不是忘了朕還在這裏？”
青雨轉身看向矜帝, 兩人視線相對, 互不相讓, 矜帝眼底掩藏複雜的情緒, 不滿, 憤怒，糾結，想要治她的不敬之罪，卻不知為何竟懼怕她的目光。
“罷了。”矜帝嘆氣，“人要你就帶走，但日後對父皇不要再這般冷漠，父皇年紀大了，父女之間還能有什麽仇吶？”
青雨默默收回視線，只對地上的姜帛說：“還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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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帛唰一下從地上爬起來，馬上去扶霖夫人和姜子期，霖夫人抓着她的袖子一拽，将姜帛再次拽得跪下，“陛下，今日之事是孩子們頑皮，沖撞青鳥神是姜帛不對，臣妹自請帶姜帛入青鳥閣侍奉三個月。”
“母親，不是我。”姜帛低聲辯解。
“住口。”霖夫人伏身行禮。
矜帝看着霖夫人沉思半晌，才道：“你先問問帛兒願不願意随你去吧。”
“我不願。”姜帛立刻道，“我是公主的人，我要跟着公主。”
“住口。”霖夫人看起來要揍姜帛。
“我不住口，”姜帛反叛道，“母親你為何不相信我，連公主都站在我這邊，為何你還要罰我？”
矜帝背過身去，“祭祀禮不得放肆，帛兒，對你母親說話放尊重些。”
“我不管。”姜帛從地上站起來，“不是我做的，母親你要領罰就自己去領，我不跟你。”
說罷姜帛拽過青雨的手腕，“公主，我們走。”
“逆女。”霖夫人在身後道。
“哼。”姜帛拉着青雨走過人群，腳步匆匆，姜璟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嘴裏邊道‘我去罵她’，邊追着姜帛的方向跑去。
穿過皇宮廣場，這裏沒有人，姜帛像燙了手似地松開青雨，扶着青雨的胳膊上下檢查：
“公主，沒累着你吧？還能走嗎？我剛是不是太快了些？是不是腿很痛？要不要先去禦醫那裏瞧瞧？或者我去拿些藥帶着？”
青雨注視姜帛，此刻的姜帛哪裏還有方才那桀骜的樣子，只有那皺緊的眉頭裏的焦急是真的。
“姜帛，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姜帛望着某個方向，自說自的：“幸好脫身了，不然被他們拉着一通說，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得宮去。”
看來方才姜帛故意頂撞霖夫人果然是為了能早點出宮參加青鳥誕游行。
青雨唇角微彎，想來整個矜國也只有姜帛敢這麽幹。
姜帛這才回過神來，“公主你說什……”
她忽然發現青雨在笑，這次的笑與先前每個笑都不一樣，先前是冬日淡雲，此刻是雨後初荷。
她，她也太漂亮了……
姜帛傻傻盯着青雨，心髒漏跳了幾拍。
青雨眉目皆含笑意，就好像融化的雪山上綻放了第一朵散發幽香的雪蓮花，她已經很久沒有過想笑的心情。
但此刻，她仿佛還是當年川魚國那個無憂無慮的公主，原來即便眼裏沒了顏色，人的心偶爾也還是能感到快樂的。
而姜帛，她忽然就明白‘從此君王不早朝’這句話的真谛，若她有公主這麽漂亮的……
啊啊啊，她在想什麽？？
“公主，你方才想說什麽？”她借機岔開話題。
“我想告訴你，”青雨說，“我不能再陪你走出宮去了。”
姜帛臉色頓時不好，“為何？”
“走不動了。”青雨向下瞧了眼自己的腿，卻沒有什麽惋惜的表情。
若她有公主這麽漂亮的妃子，姜帛看着青雨的臉，那種窘迫再次席卷着她，姜帛覺得自己不可思議，又覺得自己不可理喻，她慌張地搖了搖頭。
這時咕嚕嚕輪子滾動的聲音傳來，姜帛神色一亮，只見姜璟推着一張木制的輪椅出現在她二人面前，“我來啦。”
姜帛像逃難似地往姜璟身後一站，“兄長你也太慢了。”
嘴裏這麽說着，心裏卻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她是女子啊，怎麽會對另一個女子産生這麽奇怪的想法？！
一定是因為她平時總看的是自己，再沒見過比自己更美的姑娘。如今乍然與公主相識，竟讓她生出美人惺惺相惜的情感來，對，一定是這樣。
青雨收斂起笑容，“這是？”
姜璟：“姜帛提前十幾天就讓我去準備的，我可是找了青鳥城最好的工匠打造的。”
“公主你坐。”姜帛從姜璟手裏推過輪椅，繞到青雨身後，方便青雨坐下。
青雨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用上這玩意，她站在那裏沒有動，突然兩肩受力，姜帛摁着她坐了下來，還将她的兩只手分別放在輪椅的把手上。
“公主坐好，我們要走啦！”
“等——”青雨要說什麽。
“不等！”姜帛猛一用力，推着青雨就往宮門口走，生怕再走慢一點，公主就要她回去把那只兔子一起帶上。
事實上姜帛做了個非常準确的決定。
因為青雨當時的确是想将百斤一起帶上。
快到市集的時候，姜帛忽然讓姜璟看着青雨，自己往鬧市的地方跑去了。
孤巷裏只剩青雨和姜璟。
他二人自然是沒話說，姜璟略顯局促，不停往巷口望去。
沒多久姜帛才再次出現在巷口，手裏還拿着一件帷帽，帽檐垂着長長的白紗，青雨一看就明白她的意思，姜帛飛快朝她跑來，帷帽在半空中轉了個優美的弧線，最後被姜帛戴在青雨頭上。
青雨想起那天她和長大後的姜帛第一次見面時，姜帛也是這樣将披風罩在她身上，才過去沒多久，竟恍若隔世啊。
姜帛撥開青雨面前的白紗，像探入帷帳般看着青雨的臉道：“公主你太好看了，我不能讓別人和我分享你的美貌，所以要将你藏起來。”
其實姜帛的意思是怕別人認出青雨來。
但這俏皮話說出來在此刻竟帶上了別樣的意味，加上姜帛心裏有鬼，青雨還沒什麽反應，姜帛卻先局促地退了出去，故意咳嗽了聲，才推着青雨往市集走去。
“這邊。”姜璟在前面替她們開路。
溪寧坊的人實在太多，街道兩旁已經占滿來看青鳥游行的百姓，姜帛只能不停交替用手擋在青雨臉側，才沒有讓青雨被人群擠到。
“我說吧，來晚了連站的地方都沒有。”姜帛道。
“你沒說。”帷帽下傳來青雨平淡的聲音。
“我說了。”姜帛辯駁。
“沒有。”
“我——”姜帛還想狡辯，這時集市上有人認出她來。
“姜小縣主，許久不見吶，宮裏事可忙吧？”
只是個過路人，姜帛其實都不記得是誰，但青鳥城中認識姜帛的人不少。
“是啊。”姜帛熟絡地道，“最近忙得很，公主一刻都離不開我呢。”
“真的假的哦？”
“當然是真的。”姜帛驕傲地說。
又有人也認出她，遂湊過來：“但是聽說公主脾氣壞得很，差點兒将你挫骨揚灰吶。”
“……”姜帛低頭看了眼帷帽下的青雨，尴尬地朝那人笑道：“往事如煙，都是過往。而且，不是挫骨揚灰。”
“那是？”
“死無葬身之地。”姜帛說。
“差不多嘛。”那人哈哈笑道，臉上洋溢着節日的氣氛，“姜小縣主您繼續逛，在下先走了。”
如此這般送走幾人後，帷帽下的青雨終于問道：“為何好像城裏每個人都知道我要将你挫骨揚灰？”
姜帛推着青雨邊走邊說：“因為每個人都不敢相信有人會想要将這麽可愛善良的姜帛挫骨揚灰啊。”
“你很善良麽？”青雨反問道。
姜帛很會抓重點，直接忽略青雨的問題，“所以你是覺得我很可愛咯？”
青雨：“要是沒長嘴就更可愛了。”
姜帛哈哈笑了起來，指着自己對像跟班一樣的姜璟道：“公主終于承認我可愛了。”
姜璟：“……”
真沒出息。
終于三人來到茶樓，但姜帛忽略了一件事。
她當時讓姜璟訂的樓上的包廂，可公主坐着輪椅，該怎麽上樓呢？
“我能——”青雨話音還沒出完，就看見姜帛弓着腰伏在自己面前。
“我背你。”
“自己走。”青雨尾音含糊，盯着姜帛看了片刻。
“快上來呀。”姜帛仿佛沒聽到青雨的聲音。
茶樓人來人往，短短時間樓梯口就等了不少人，能在這座茶樓裏訂到位置的都是達官貴族，其中有些人沒認出姜帛，遂不耐煩催促道：“上不上去啊，別堵在這兒啊。”
“快點啊。”姜帛小聲道。
青雨猶豫片刻，才将兩手搭在姜帛肩上。
姜帛立刻将手伸進青雨膝窩，将她從椅子上背了起來。
上樓的時候，姜帛全程低着頭，可若是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正笑得像只狗尾巴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