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俗世之欲
我們可以慢慢走。．
青雨猛然從床上坐起來, “你做什麽？！”
頓時姜帛如堕寒窖，方才短暫的溫情猶如大夢一場，“我……我……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
青雨驟然揮袖, 瞬間姜帛從床上翻滾下去, 稻草随之帶起, 砸在她身上仿佛千鈞。
“有些事想想可以，做，不行。”青雨視線冷冷。
姜帛懵忡從地上坐起來，屁股下面都是雜糅着野草和雨水的泥土, 但都不及姜帛此刻心中涼寡, “對不起，我方才……情不自禁……我只是喜歡……我們是表姐妹……只是……”
姜帛六神無主，看着青雨的反應，她近乎惶恐。
“我以為……以為……”
我以為方才你允許我躺在你身邊，就已經是默許我可與你親近，那一吻只是情難自禁。
若她是男子, 則是輕薄, 可她是女子, 她們是姐妹，輕吻側頰, 難道不是姐妹之間的親昵麽？
“你以為？”青雨坐在床邊, 腳并未碰到地面泥濘, “你以為我為何會救你？我們只是有相互利用的價值, 只是‘既來之則安之’的妥協, 我終有一日行将離去, 你終有一日行将就木, 你不要妄想任何事。”
“我從未想過利用你！”姜帛大聲道。
“她從未想過利用你，”天道的聲音突然浮現，在虛空中，只有青雨聽得見，“是你需要她。青鳥，我們不是說好了麽？待姜帛看顧你宮外那株梧桐樹長成，你便能回歸正常的軀殼。屆時海北天南任你飛去，成不成神都由你說了算，不是答應好了嗎？”
“哼。”
“哼？”姜帛看見青雨突然這麽‘哼’了聲。頓時僵硬的氣氛破出一個口，姜帛從泥濘裏爬到青雨腳邊，小心翼翼地碰着她的一條腿，“表姐，我錯了。”
青雨心裏頗不冷靜，表面上卻也只是乜了她一眼，“膽敢再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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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沒有下一次！”姜帛立刻道。
哪敢有下一次啊……
“起來吧，”青雨這才恢複正常的語氣，“不要跪我。”
“噢。”姜帛爬起來，拍了下屁股，再拿起手時發現手上全是泥巴。
“呃——”姜帛自己都嫌棄。
“給你變個戲法。”青雨說。
姜帛不解。
只見青雨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姜帛手上，兩掌相合，姜帛盯着青雨那張平淡如水的臉，又看向兩人手掌貼合之處，這時青雨将手拿開，就見姜帛手上什麽都不見了，白白淨淨，一點泥巴都沒有。
某一瞬間姜帛是驚詫的，下一刻就聽見她‘嘁了一聲，“這算什麽，有本事你把手伸給我看，泥巴都在你手上了吧？”
青雨伸出手，“沒有。”
姜帛把她手心手背來回翻了兩遍，“欸，還真沒有，怎麽辦到的？”
“戲法。”
“我不信，”姜帛聳聳鼻子，“除非你變點其他的。”
“什麽？”
姜帛想了想，非常樸實道：“銀兩。”
“好。”青雨再次伸出手時，手心躺着一錠銀元寶。
姜帛眼睛都看直了，拾起銀元寶細細打量，是真的。她終于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又往青雨腰間身上能藏東西的地方瞅了瞅，沒看到什麽異常，但她腦子裏卻冒出一個念頭。
“公主，”她道，“煙火還不是青鳥誕最精彩的部分。”
“哦？”
“夜裏集市才是。”
“是麽？”青雨漫不經心地說，“我的腿走不了那麽遠。”
想到被棄在茶樓的輪椅，姜帛：“我們可以慢慢走。”
青雨谪仙般的眸子往上一挑，“多慢？”
姜帛：“……”
此處是傾頹巷附近的一處廢棄民房，傾頹巷是前朝舊址，房屋早已破敗不堪，許久無人居住，姜帛出去晃悠半天都沒找到過路的人。
除了比人高的雜草，也找不到什麽能制作輪椅的材料。
況且她根本不會做輪椅。
失落地回到民房，姜帛看見原本要掉不掉的門板不見了，剎那間她識海變黑，公主不會出事了吧！！
她沖入屋內，就看見青雨正坐着一只輪椅在原地恰好轉過身去。
聽到聲響，青雨轉動車輪朝姜帛轉過來，“如何？”
姜帛下意識往周圍找人，上哪兒弄的？
“這是？”
青雨：“戲法。”
姜帛想着興許是藏在青雨身後的那個人——抑或是那股勢力在暗中相助青雨，但顯然青雨從來沒想要告訴她，姜帛便識趣地不去打探。
姜帛推着青雨一路來到市集，此刻華燈初上，天際煙火不斷，人間熱鬧不止，五彩斑斓的事物映在姜帛眼底，她的嘴角一直就沒下去過。但此刻她的目标很明确，沒有什麽能阻止她前往彩料鋪的腳步。
姜帛出現在彩料鋪門口時，店掌櫃的笑容一下就下去了：“小縣主，今天這日子咱可不興賒賬啊。”
啪——
姜帛将一錠銀元寶拍在櫃臺上，“找錢。”
店掌櫃愣了一秒，這才注意到姜帛身前坐在輪椅上戴着帷帽的女人，只看衣着就知道氣質非凡。難道小縣主新結交了貴人，才能出手如此闊綽？
不對啊，姜小縣主本就出身名門，但她這些年還是在他這裏賒了不少賬，其中大部分都還是李丞相家那位小姐替她還的，她身邊還能有什麽貴人會出資助她？
店掌櫃何其精明，民間誰不知這位姜小縣主入宮是去給公主當帝衛的，此刻雖窺不得青雨全貌，卻大概猜到了青雨的身份，登時神容都煥發了：“好嘞，這便給你們找錢。”
姜帛看起來心情很好，站在鋪子外看着來來往往的紅男綠女。
仿佛恨不得立刻融入到這花花世界裏去。
而青雨則只是透過眼前的白紗看着鋪子裏陳列的顏料。
“近來還畫畫麽？”店掌櫃邊核對銀兩邊問姜帛。
“沒空畫，忙得很。”
“新進了一批來自西域的顏料，可都是用寶石研磨成的，縣主可要看看？”
“好，”姜帛推着青雨走進店鋪，“拿給我看看。”
店掌櫃喜笑顏開，連忙叫出夥計，吩咐他帶姜帛去裏面看，據他說，那些顏料還沒上到鋪面發售，只能先去庫房看。
“那我先去瞅瞅，”姜帛對青雨道，“你在外面等我。”
“嗯。”
青雨獨自穿行于貨架間，店裏其他客人自有夥計照顧，店掌櫃則始終綴在青雨身後半步的地方，不做聲，只默默跟着，他已經猜出青雨的身份，自然行事要慎重些，可不能得罪貴人。
“這是什麽？”青雨指着貨架上一盒顏料問道。
店掌櫃：“此乃石青經研磨後，加以蘇木水泡染，待曬幹後析出的粉末顏料。”
“是青色麽？”青雨拿起顏料。
店掌櫃聽來奇怪，怎會有人看着青色，卻問他這是不是青色，他仔細觀察青雨的神态。
雖隔着白紗，他還是立刻明白到什麽，“姑娘可是分不出顏色？”他輕聲問道。
“這個呢？”青雨這次又指着架上另一盒紅色的顏料問道。
店掌櫃将顏料取下來送到青雨面前，“此乃朱砂，紅色。”
青雨又指向另一個顏色，“這個？”
“此為靛青，取自藍草。”
青雨：“樹葉的顏色和它相似麽？”
“不似。”店掌櫃取下另一種深綠色的顏料，“是這個色。”
青雨用指尖從盒中蘸取一點放在眼下觀察，“原來是這個顏色……”
“我記住了，”她說，“這盒我買下了。”
“好嘞，我給姑娘拿盒新的，”說罷，店掌櫃從貨架上取下另一盒外表和他手上這盒一模一樣的顏料，“我替姑娘包起來。”
“多謝。”青雨淡淡道。
店掌櫃有點局促，公主真有禮貌，他怎受得起。
這時姜帛抱着一包大大小小的顏料走出來，“我選好啦。”
店掌櫃一看就頭大了：“小縣主，這些可都是西域珍貴的寶石研磨的，您真的要拿這麽多麽？”
“我知道，你就是怕我又在你這兒賒賬呗。”姜帛瞅見青雨手裏也拿着一盒顏料，“你怎麽不怕她賒賬啊？”
店掌櫃心道人家一看就是有錢的主兒，哪像你，頂着侯府二小姐的名頭。要不是靠着從小混在外頭的名聲，早就被債主追出十裏八裏遠了。
“放心，我是沒錢。”姜帛自豪地說。
店掌櫃：“……”
怎麽放心。
“但她有錢。”姜帛看向青雨，“對吧？”
店掌櫃也看向青雨，只見青雨手裏原本就一盒顏料。但當她将手掌攤開時，手心裏就多了一錠金子，“夠麽？”
店掌櫃暗道不愧是當朝公主，他向姜帛投去無比羨慕的眼光，心說這回姜小縣主可是賺到了。
從彩料店離開時，姜帛吩咐店掌櫃将顏料送去侯府，她可不想抱着一堆顏料逛集市。
随後兩人又進了一間木匠鋪。
木匠已經在準備收工，見是姜帛，動作不禁加快：“對不住小縣主，今日青鳥木雕都已售罄，小人還得趕回家接孩子去青鳥閣守歲，您看看您還需要別的什麽？”
“木先生別急着走啊，”姜帛拉住他，“我今日不是找你賒賬的。”
“那是？”
“還錢的。”
木先生上下左右瞄了瞄，“發大水了嗎？”
“關大水什麽事？”
姜帛莫名其妙，但她聽見青雨在帷帽下似乎是輕笑了下。
木先生：“沒發大水你從哪裏撈來的錢還我？”
姜帛：“我也并不總是窮的。”
“小人記得姜小縣主入宮前曾在溪寧坊放話，待領到帝衛俸祿後會将溪寧坊的帳全部清算。
但我們可是聽說，您被宮中那位安平公主扣了一年的俸祿，大家都是看着小縣主長大的，也都理解。”
“我何時被扣光了俸祿？”姜帛看向青雨。
“是有這麽回事。”青雨面不改色，“先前你說要用整年的俸祿來供奉青鳥，我想着你大概對錢沒什麽興趣，便讓宴然将你接下來一年的俸祿都送去了青鳥閣。”
“你……”
“拿去。”只見青雨從白紗下遞出一枚金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