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借宿
換好衣服,安汀覺得自己的臉還有些發燙。等到吃晚飯的時候,才不那麽尴尬,反而是有些事情讓她轉移了注意力。
之前還不覺得,吃飯的時候,才有了點兒違和感。
農家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定,再加上遠來是客,飯菜很豐盛不說,還送上來了一壇酒。安汀不敢推辭,連喝了三碗酒。酒是黃酒,在瓷碗裏顯得有些渾濁,好在度數不高,倒不至于喝醉了。
兩人邊吃邊聊,說話中,安汀也知道了對面女子的情況。
趙一平,家裏有幾畝田地,有一手好箭術,也是村裏有名的打獵好手。父母已逝,只有個弟弟,不願意麻煩已經成親過的姐姐,獨自住在不遠處的房子裏。
聽到這裏,安汀恍然:“原來我最先去敲門的那家,是你弟弟在住啊。”
趙一平點頭,笑道:“二三十步的距離,你在他門外喊的聲音,我在家就能聽到。所以,家裏也能早做點兒準備。”
看着滿桌的菜,再想想當時蹲在門口的小女娃,安汀張了張嘴,話沒說出來,就被趙一平端着酒碗堵住了:“來來來,再喝一碗,別浪費了這壇酒。”
安汀剛開始不好謝絕,喝了五六碗,就推說頭暈不敢多喝。趙一平一笑,也不再勸酒,自己一個人端着碗喝得開心,說難得遇到機會,一定得多喝點兒。
安汀緩過來勁兒,開始吃飯。
這裏大約靠近南方,主食是米飯,但不是精米。油燈的光昏黃,起初安汀沒注意,等一口米飯到嘴裏,被那種粗糙的口感拉了一下,才注意到碗裏的米粒微黃,和她吃慣的大米不太一樣。
菜多是煮的,青菜蘑菇不缺,蘑菇的鮮味就足夠好了,有盤大概是兔子肉,炖的很好,可是草腥味很重,味道也寡淡了點兒,看樣子調料不多。
到了晚上,趙一平家在側屋整理出來一個休息的地方。
床是竹榻,鋪的粗麻床單,沒有褥子,習慣了睡軟床的安汀,一翻身就是咯咯吱吱的一陣床板響聲,還被竹席硌得難受,只能僵着身子不敢多動。木枕太硬太高,索性把自己的衣服卷起來當枕頭。饒是這樣,她也有點睡不着。
她弄不明白,她來爬山,雖然沒有導游,可這一路上全是按照指示牌走的,還遇到過不少背着爬山包的人,怎麽一不留神就走到這裏了?她确實是一步一步走的腳踏實地,并沒有傳說中被雷劈中、忽然空氣扭曲、一腳踩空跌入深淵……諸如此類的穿越要素啊。
至于影視基地……或許有可能,可是有必要這麽集體騙她這一個人麽?況且,她的空間突然有這麽一個提示,怎麽會騙她?!!!
或許……這裏因為某種原因,才出現了時空與時空的銜接地帶????
安汀咬着嘴唇,用這一點安慰自己:明天回去找行李,不過是個借口,說不定今兒是走得暈頭轉向了,才沒有找到回去的路……
心思過重,直到快天亮,她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
早飯還是米飯,一碗青菜。吃完飯,趙一平說:“這山上,野獸陷阱之類頗多,不如我陪你去?”
安汀這是想找回家的路,她不知道如果有人跟着,她還能找回去不,只得搖頭,說:“我昨天看田裏不少人插秧,想必姐姐也不閑。我一個人去就行。”
她什麽行李也沒,也不需要收拾什麽,趙一平硬是送給她一把小匕首,拿她昨天的話來堵她說:“……若是你回來了,再還給我,不回來,我收你的镯子也不算虧心。”
又語重心長地勸她道:“山上野獸多,天黑不安全,若是今日找不到,就先回來,改天再上山也不遲。”
安汀笑着點頭應了,向她告辭。
照原路返回,要經過她最先問路的那戶人家。想到昨天問路時那人很耐心地回答,安汀本想去道了謝,可是門窗緊閉,好像人已經出門了,就放下這個念頭。
沿着山路回到那片樹林,等到入了林子很久,仔細看看,四處無人,她把身上屬于這個時代的外衣換下來,還是穿着她原本的衣服,背起背包。
清晨的空氣清冷,帶着夜裏的寒氣,越向山林裏走,林蔭密集,更是有點冷飕飕的。安汀打了幾個哆嗦,看看路,繼續走。
只是,越走越迷茫。
這路,和她之前走過的不一樣。甚至和她昨天看到水田村民後,再返回去時走的路,也不太一樣。比如說,她來的時候明明是一條道,現在卻出現了小徑。走了這麽久,她已經走到山腰上了,卻還沒有找到任何跡象。
走了一上午,又渴又餓,安汀抹了抹汗,坐在石頭上,摸出來個桃子吃。
五月初,山裏的桃子還不到成熟的季節,安汀手裏這個,皮粉白粉白,輕輕一撕就能撕掉,果肉軟軟的,一咬就是一汪果汁。陶醉在桃子的美味中,安汀原本的焦躁心情,被撫慰了不少。
吃完第二個桃子,用水洗掉手上的桃汁,再洗了把臉,她打起精神,看了看眼前的岔路,選擇了右手邊的小路。
傍晚,趙一平從地裏回到家,見自家的小兒子蹲在門邊。她笑眯眯地抱起自己兒子,親了一下:“乖魚兒,在這兒等娘親呢?”
“魚兒等那個有甜甜的糖的姐姐。”
奶聲奶氣的話,讓趙一平臉色黑了下。她重重揉揉自己兒子的團子頭,擡頭看看被暮色籠罩的山林。
昨天在自己家借宿的安汀,雖然沒說自己的身份,光看她手上無繭,皮膚白嫩,就能看出她明顯不是幹活的人。可看她的裝扮、通身的氣度,又和她見過的讀書人不太一眼,讓人看不透。
不管她身份如何,一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登山還行,遇到個野獸草蛇什麽的,那可招架不住。即使是她,去山裏打獵,也盡量趕着太陽下山之前下山。
眼下天色已黑,不知道她找到自己的行李了沒,若是還在山上,晚上就不好過了。她當時想着,安汀自己一人上山,怕是有什麽私人東西不想讓人知道,才沒堅持一定要跟着她去,現在想想也不知道是做的是對是錯。
……怎麽說也收了她一個銀镯子呢!
摸摸被自己剛才力道揉得扁嘴的小兒子,她嘆了口氣,進了屋。
直到這天夜裏入睡,趙一平也沒等到有人敲她家的門要借宿。第二天詢問上山砍柴的人,各個都說沒見人蹤影。擔心之下,趙一平背着弓到山上轉悠了一圈,到了天黑也沒見到人影。她也只嘆了口氣,不再提起這事。
她原本想着,那人不是在山上遇難了,就是找到行李,從別處離開了,誰知道,一個多月之後,她又上山打獵,居然遇到安汀。
走近了,她就發現,安汀的神色,看上去比之前差了很多。之前借宿時還藏在眼底的恐慌和茫然,現在已經清晰地流露出來,整個人顯得很無神——要不是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知道山上沒妖怪,她還以為是妖怪白天出來吓人了呢!
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心裏這麽想着,她猶豫了一下,見安汀像是看到了她,才揮了揮手:“安汀,你還好吧?還記得我嗎?”
勉強露出一抹笑容,安汀也擡手,稍微擺了擺,“趙姐。”
趙一平心裏有無數的疑問,但見安汀的神色,咽了回去,只笑道:“我去看看陷阱裏有沒有收獲,你要不要一起來?”
安汀怔了一下,點點頭。
趙一平在前面帶路,安汀跟在後面,兩人只聽見趙一平在不停說話:“安汀,你一個人在山上呆了這麽久?沒遇到什麽危險吧?怎麽不下山呢……”
安汀間或嗯一聲,或者沉默,趙一平倒也不覺得尴尬。
幾個陷阱轉下來,趙一平手裏多了幾只兔子,她既然遇到了安汀,也不打算繼續去打獵了,索性領着安汀下了山。
再次看到那成片的水田,和那個村子,安汀的心情極為複雜。比起上次的驚詫,懷疑中帶了點兒希望,這次則是茫然,沮喪,不知所措。
其實在山上,安汀比趙一平更早看到對方。
盡管她在山中了這麽多天,還沒找到回去的路,但心裏還存在着一點兒希望——如果我走錯路了呢?可是,趙一平的出現,給她心裏的希望火苗澆上了一瓢冷水,她仿佛能聽見嗞啦一聲響。
若不是趙一平先給她打招呼,她或許就呆在原地,再在山上呆一段時間。然而,收起背包,換上那身粗麻外衣,這下意識的動作,說明她內心裏其實早已經認為,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這個想法,讓安汀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山上的時候,焦慮過,恐慌過,甚至還忍不住哭過。
老實說,若是真的到了陌生的地方,她并不太擔心自己基本的生存問題。
網絡上的農場牧場之類盛行,和別人一樣,她玩的很投入。可別人大多只能在網上玩,她卻真正有個随身攜帶的空間,可以種養東西,也可以存放東西。這也正是,她能在山上過了這麽久還好好的原因。
況且,她已經踏入築基期,雖然攻擊法術會的不多,可确實是個修真者。
然而,作為一個現代人,她對于古代的勝景只能說是向往,固然羨慕藍天白雲青山綠水,卻不會想在這種環境下生活——沒有電腦,沒有汽車,沒有方便的超市……對于習慣了現在舒适方便的環境的現代人來說,古代的生活實在太不舒服了。
更重要的是,她修真年頭不多,沒有那種活了幾百上千年的情緒淡漠。雖然經常外出旅游,可對自家家人的親情卻一點不少。眼看現在回不了家,見不了自家父母妹妹,她簡直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然而,事到如今,又能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