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商人

那一夜,姚暄夏只坐下來和呂郢墨聊了一會兒天便走了,剩下呂郢墨一個人在客房睡了安穩的一覺。翌日,呂郢墨感覺心情平複多了,兩人就前往辦正經事。

兩人進入了一間茶樓。走上黑色的回旋樓梯,來到了二樓。

一衆大商人早已将茶樓的樓上整層包了起來,高朋滿座。他們全是一群四五十歲、大肚便便的老男人,全都散發着商家大叔的貪婪氣息。

“長公子好!”一見姚暄夏,他們齊起舉手作揖。

姚暄夏舉手回禮,笑道:“各位好。”

大商人之中最胖、最有福相的一個名字叫江勝,是長安城裏最有錢的商人。江勝見到随姚暄夏前來的呂郢墨,奇怪地道:“請問這位是?”

那一身紫衣,俊俏可人的男子友好地笑着,抱拳作揖道:“在下晔郡王呂郢墨,見過各位!”

“啊!”江勝吓得後退幾步,一臉驚惶,“竟然是三王爺!是草民有眼不識泰山!望三王爺恕罪!”說罷,便伏在地上跪拜起來。其他衆人亦是作驚恐之狀,欲行跪禮。

呂郢墨忙扶住了江勝的手肘,笑道:“免禮!快起來!在下受不起如此大禮!”

江勝旁邊的兩個大商人,一個叫尹富,一個叫文桓,他們亦是長安著名的經商致富之人,皆有禮低首。尹富道:“草民未見過三爺。雖知三爺是陛下派遣前來長安辦理糧價事宜之欽差大臣,然沒想過會在此處碰見三爺。”文桓道:“想必三爺定必是為此事而來。”

“正是。”呂郢墨眼眸帶笑,嘴角洋溢着笑意,一臉盛情地看着他們,“我希望你們降低糧價。”

“這……我們不可能做虧本生意的。”江勝猶有歉意,又态度堅定地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理直氣壯,拒絕道,“我們在豐年囤積居奇買糧食,就是為了今天荒年的賺大錢。這是商人的本性,您不能怪我們。若果将糧價降低至平時的價格,我們将會虧損三萬兩銀子。我們不可能願意蒙受這樣的損失的。”

“當然不怪你們。”呂郢墨看向他們時眼底的笑意愈發濃烈了,“做生意是商人的本性,只是,我覺得買賣糧食這單生意太小了。不知各位有沒有興趣跟我談一本更大的生意?”

江勝驚訝無名,“敢問三王爺想談一筆什麽天大的買賣?”

呂郢墨挑眉笑道:“皇位!”

江勝沒有想過他會從口中說出這句話,心裏咯噔一下,“什什什……什麽意思?”站也站不穩,差點向後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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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郢墨上前扶住他的手肘,将他拉回來站好,“若你等輔佐我登上皇位,将來賺的何止千千萬萬個三萬兩?”

“這……”江勝猛然心動了,他看向呂郢墨一眼,又偏過了眼,“可是……要是将來太子或者骧王登上了皇位,找我們秋後算賬怎麽辦?”商人不愧是商人,做事總是第一時間顧及最大風險和後果。

“這裏是長安,不是武威。”呂郢墨雙眼尤神采飛揚,熠熠生輝,他的嘴角上揚,“長安姓姚不姓呂。呂家管不到你們這裏去。”

“長安姓姚不姓呂”,江勝沒想過呂家王朝三皇子竟敢将這樣的話說出口,更是佩服了他的個人魅力,風範實在不凡。然而,他尚有個疑問,“若然要押注,我們為什麽不選擇押太子或者骧王?”

“因為,姚暄夏選擇押我。”呂郢墨定定地看着江勝,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道。

衆大商人的視線齊刷刷移向姚暄夏。

姚暄夏走到呂郢墨的身邊,點頭道:“對。我已經選擇了押三王爺!”

這句話就像是一支定心針,在衆人心海裏放下千斤重量。

此話一出,衆大商人立刻低頭撫腮,陷入沉思。商人最擅長于計算,他們正在計算此間的得失利害。

華北将軍的財政稅收一向倚重長安商人,長安商人的利益一向依靠華北将軍,兩者可謂是唇齒相依,誰也離不開誰。在華北将軍府之中,華北将軍姚弋仲是個典型的武人,從不理這些商業雜務,次公子姚暄繞年紀尚小,不曾露面于人前,只有這個長公子姚暄夏才與他們交情最深,常打交道。如今,連姚暄夏都站在呂郢墨這一邊,他們也很難不跟着姚暄夏站隊。

忽然,江勝想到了什麽,他的視線瞬間橫掃,望向姚暄夏,驚道:“長公子,莫非你是為了将來可得華北将軍之位,而與三王爺走到一起的?”

“是。”姚暄夏心想,大商人果然頭腦聰明過人,這麽快就推斷出來了。

呂郢墨亦心想,這老狐貍果然不簡單。

“倘若三爺成功了,那長公子也會成功,到時候,關中,隴右,八百裏秦川,半個天下,都是支持我們長安商人的了。”尹富不可思議地說。這個誘惑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大了,他們根本無法抗拒。

“皇帝,華北将軍,全部站在我們這一邊……”文桓瞪大雙眼,亦是不敢相信自己說出的話,“那就不得了了。”

頓時,所有商人一齊喊道:“輔佐三王爺!輔佐三王爺!輔佐三王爺!”“成交!成交!成交!”

呂郢墨和姚暄夏相視一笑,他們知道他們成功了。

江勝主動握住了呂郢墨的手,“成交!三王爺放心,明天一早,全長安城的糧價都會變得和平時一模一樣!這三萬兩銀子,是我們送給三王爺的見面禮!見面禮送後,我們可以送十倍三萬兩來孝敬三王爺您!”

“不必了,這十倍應該送給有需要的人。”呂郢墨笑意盈盈,柔聲道。

從茶樓裏出來,呂郢墨和姚暄夏對拍了一下手掌,“成功了!”

兩人一起在路上走着回去。

呂郢墨打趣道:“笑話,‘次公子’,瞧剛才那班商人的樣子,華北次子這能耐還想争過你?下輩子吧!”

姚暄夏不由失笑,“他畢竟是嫡長子。”

“哪怕是嫡長子,亦不夠稱得上‘世子’ 之名。”呂郢墨不屑地搖搖首,“王爵的嫡長子才能叫‘世子’,他只是一個将軍的嫡長子罷了。”

“好吧。”姚暄夏随口附和道。

“我看,你才應該叫‘世子’。” 呂郢墨突然正色,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反正,我早晚一定會令你成為‘世子’ 的。”

我早晚,一定會令你成為華北将軍的繼承人。

這是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

姚暄夏再一次感覺到了,便正是這一種王者的氣度,令周圍人都願意臣服呂郢墨的。他不知道說什麽好,“謝殿下。”他只能這樣回答。

“殿下什麽殿下?叫得好生分。”呂郢墨難得地露出了不滿。真的是第一次。

“殿下是殿下啊。”姚暄夏淡淡道。第一個“殿下” 是指人,第二個“殿下” 是指皇子,呂郢墨分明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

“我覺得叫你‘姚公子’也怪生分的。”呂郢墨從他的身側走過去,“本王給你取一個表字叫‘世子’ ,可好?”

“好,謝殿下。”

從此,姚暄夏字世子。

他的生母在他三歲的時候就死了,連一點印象都沒有留給他。從小跟自己的一衆同伴玩到大,沒有受過什麽親情的溫暖。別人說,他的母親只是父親的一個妾侍,沒有地位。嫡母從小排斥他,寵愛自己生的兒子。

他是庶出,從來沒有弟弟在家中受寵,父親對兩個兒子倒是比較公平,不過還是看姚暄繞看得更重一些。沒辦法,姚暄繞是嫡出。這一聲“世子” ,倒真是讓他受寵若驚。

“看二位小爺衣着光鮮,清瘦潇灑,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有錢人了。速速把身上財物全數交出,否則,納命來!!!!!!!!!!”

恍過神來,才發現兩人已經被一幫賊匪包圍了。

這一群打劫他們的賊匪,明顯是一幫土著的山賊,一個個牛高馬大,賊眉鼠眼,目露兇光,絕非善類。兩人打量了一下,用目光大概掃了一下對方,對方有十人,将他們團團圍住。

“在長安混,看來你們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連我都敢打劫,難怪一輩子要當土匪了。”姚暄夏用清冷無情的聲音說。他走前一步,護在呂郢墨身前,“三殿下,這裏交給我。”

“好。”呂郢墨一點頭。

下一瞬間,姚暄夏已經拔出随身佩戴的長劍,沖出去将那群土匪一個一個砍殺。那高超的劍術,和光線落下的速度,令土匪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人頭落地,變成了地上殘碎的肢體。

呂郢墨手裏握着劍柄,他一開始想像上次那樣拔出劍來戰鬥,卻始終沒有行動。他靜靜地站在這裏,看着前方那個人勇敢地保護他。平生第一次,他産生了這樣的感覺:他喜歡被姚暄夏保護,覺得很安心。

此時,最後一個土匪從後方舉起斧頭沖向呂郢墨攻擊,姚暄夏察覺到了,他極速地後退回去,在呂郢墨身前半蹲,單手支地,再起身助跑重新沖出去,一劍剌穿了對方的心髒。

鮮血,一瀉如注!

呂郢墨看着眼前的畫面,心裏五味雜陳。上一次也是這樣,他最好的朋友被敵人剌穿了心髒。現在,卻是姚暄夏一劍剌穿了敵人的心髒。

形勢颠倒過來了。

真是令人百感交集。

姚暄夏已經殺光了所有的土匪,他緩緩地轉過身,一身藍白色的衣袍竟已全都化成了血紅色,瀉下一地的鮮血。呂郢墨吓了一大跳,捂住了嘴巴,猛地後退幾步,仿佛不認識前方這個人似的。

是的——這就是抹不去的浴血的真面目。姚暄夏心道。無論平時再怎麽假裝是個官家公子,他都是手染無數腥葷奪走無數人命殺過無數人的死神。

這是他一直隐藏着,不曾露于呂郢墨面前的真面目!

他是一個在戰場上摸爬滾打的軍人,殺過的人,連他都自己都數不清楚。用這一雙手,手起刀落,親手殺過數之不盡的人。

浴血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他并不是優雅清高的官家公子,他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害怕嗎?”姚暄夏看着地上的一大片紅色,“殿下,你害怕這樣的我嗎?”

呂郢墨終于放下了捂在嘴上的手,“什麽?”

姚暄夏擡頭,“浴血才是我真實的一面。不瞞你說,真的,我殺過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我問你,你害怕我嗎?”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

過了很久,呂郢墨才嘆息道:“不害怕。軍人,本就是如此的呢。”

那一刻,他接受了姚暄夏內在的黑暗一面。

姚暄夏送呂郢墨回了欽差衙門。是次任務已經完成,他替他準備了車馬護送回京。為免上次的剌殺事件再發生,他派了一支足有一百人的華北軍兵士陪同,如此一來,安全可以十分的受到保證了。

元松、風簫、雪杏已上了車,餘下呂郢墨在地面跟姚暄夏道別。呂郢墨作一揖,“告辭了。”

他回過身,走向馬車。他告訴自己,切不可以回頭望。他還是第一次浮上這樣的心情:離別,不舍,不想分開。但他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生怕被姚暄夏看出端倪來。

他一路向前走,不知道走了幾步,突然間,被姚暄夏叫住了,“等一下!”

他轉過身去,“什麽事?”

“我去武威幫你。”姚暄夏平靜地微笑,“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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