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冷戰

骧王率天策軍親征青州,人将離開武威,大軍長駐在涼州之外。

大城門。

骧王呂郢真,此刻正立馬大城門前,骁勇善戰風沙畏懼。一提缰繩,就連那匹駿馬也在壯烈地嘶鳴,成隊的随從跟在他身後,俱着銀色盔甲。

一朝飛馬在城關,千古邊塞沒人還。

呂郢真頭戴燕尾冠,身着上戰場的铠甲,二目炯炯有神,從巨馬底下望上去,令人有一種巨大的壓迫感。目光似刀,不怒自威,形神兼備,氣宇不凡,他散發着一種威震天下的王霸之氣。仿佛憑他此手上之戟,天下每一片土地都會被征伐在他的靡下。全世界最精美堅韌的铠甲也掩不住他卓爾不群的雄姿,在這一刻,他就是世間最閃亮的将星。

四邊的下人小心翼翼地将禦轎放下來,歐幸式在旁舉起一把禦傘,遠看就像是一個金色的罩子。

呂光下轎走出來,擡頭望去,呂郢真正立馬于那紅日之下,耀眼的日光恍到了他的一雙眼睛,熱得要命。連看東西的時候,都出現了白色的光暈,宛如透明的光影。

“真兒!一路順風,父皇等你凱旋!”

呂光朗聲喊道。

“兒臣必不負父皇聖命!”

呂郢真沒有下馬,與呂光隔着遙遠的距離相望,倒是有種“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的意味。

王公大臣全部待在離大城門三百裏遠的範圍外遙距觀望,只能遠遠地目送着骧王出征,等待他回歸。京畿排得上號的人物,幾乎能來的都來了,還只能離這麽遠看看,這麽大的場面,也是少有見到。

呂光與他的禦轎隔了一段距離,并沒有離得很近。只有皇子們能走到呂郢真的馬下,近距離與他送別。

頂着烈日暴曬的太陽之光,三人停在呂郢真的馬下。

呂郢綸臉上展開一個可愛的笑,“二皇兄,祝你一定打勝仗回來!”

呂郢真回以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郢綸,承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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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骧王,祝你早日凱旋。”呂郢篆冷冷地說。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呂郢真不屑地瞧了他一眼道。

“骧王哥哥,”呂郢墨嘴角上揚,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一臉和眉善目的樣子,正是他招牌的笑容。“你是我的親兄長,是我平生最崇拜欽佩的人。我在這裏,預祝親兄長為大涼蕩平惡賊,奏驚世之大功了。”

“呵呵!謝謝!不用了!”呂郢真拍了一下馬匹的屁股,轉過馬頭離去。胸膛,滿腔拔戟殺死呂郢墨的沖動。他覺得呂郢墨的态度惡心死了!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麽惡心到令人發指的人?他真沒有見過第二個!“再見!可以的話,我不想再見到你!”

呂郢真帶頭離去,一衆随從全都跟着他離去了。

“再見。”烈日的太陽打在青衣青年的臉上,熱情奔放。呂郢墨眼珠朝上滾動,依然露出善意的笑容。

一裘青衣,在日光中随風擺動。他用手背擋了一擋日光,目送着衆人出城,目送着陽光融在了浩瀚的天空。

回來時,呂郢墨笑盈盈,微笑看着姚暄夏說:“我回來了。”

姚暄夏不禁驚惶地看着他,對上他的雙眼,他的臉上仍是沒有改變的微笑。

那一臉招牌的笑盈盈,正是姚暄夏最熟悉的呂郢墨的虛僞表情!是最具代表性的那一種不信任!是面對疏遠的外人最擅長表現的态度!是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神色!

姚暄夏分明從呂郢墨淺笑的眼底,看到了裏面的疏離,他擺明了要和自己保持距離。

姚暄夏心中頓生一股劇痛。

果然是自己太唐突,惹他反感了嗎?

他不喜歡自己了。

姚暄夏的心瞬間支離破碎。

他覺得靈魂有點發疼,眼前恍了一下,艱難地從理性中找回自己的神志,“……骧王送走了嗎?”

呂郢墨看着姚暄夏的反應,和姚暄夏發得蒼白的臉,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臉上笑意愈發濃烈了。果然不愧是姚暄夏,一個眼神,一個表情,無言之間,已經了解讀透了自己的心思。

“送走了。”他語帶愉悅,輕快地道。

“我知道了。沒什麽事,我回去了。”姚暄夏平淡的語氣令人聽不出什麽情緒,轉身就離開了。

“不送了。”呂郢墨笑道,邊說,邊朝相反方向走去。

那一天之後,姚暄夏便再也沒有去找過呂郢墨了。

人家擺明了不喜歡自己,疏離自己,要保持距離,用眼神臉色叫自己不要靠得這麽近,何必還要去自讨沒趣呢?……也是,有誰能接受一個認識沒多久的朋友随随便便就抱上來?不排斥才怪呢!那一晚,也是自己犯了魔怔,看到那人在花園裏單薄的身影就情不自禁地抱了上去,連他亦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

只是,內心實在憋得發痛,無法忍受這種劇烈的痛楚。可是,他沒有理由找任何人出氣。他們本就只是政治盟友的關系,沒有別的瓜葛。是他僭越了,是他越過了界,是他錯了,這一切,全是他的不是。

一個轉身,兩個世界。

正好,一封家書寄來。

打開一看,是家父寫的書信,信紙寫道:“夏兒爾于皇京歷練已有一段時日久別鎬地父甚想念宜擇日歸之聚首天倫家常一二豈不美哉父上。”

他合上信紙。

是了,也有好些日子沒有回家了,是該回家探探家裏的父親了。

于是,他便啓程回了長安。

出發那一天,風簫向呂郢墨道:“主上,姚公子今天回長安。……主上不去送別嗎?”

呂郢墨置若罔聞,平平靜靜放下手中的茶杯。

“不去了。”

是日黃昏,呂郢墨獨自漫步在庭園裏。

在一個人的時候,他才肆意發洩出自己真實的情緒。他伸手憤怒地抓過了一朵一朵綻開的花朵,瘋狂将它們連根拔起,胡亂撕碎。氣沖沖的他丢開了手上所有花瓣,無力地抓着地面,眼底有掩蓋不住的失落。

心痛得厲害。

素來眸泛神采明光的他,平生首次眸色黯淡如此。說不盡的滿園春/色,姹紫嫣紅,他只覺得礙眼非常,恨不得把眼前的景色盡數毀滅!如果這一片景色不是和姚暄夏一起賞的話,那還有什麽意義?如果可以和姚暄夏一起賞風景,那該有多好……

但是,他不可以。

他不可以這樣做。

他必須拒絕他。

他不能令他們的關系變得如此奇怪。

這是理智所不容許的事。

呂郢墨覺得現在的自己太奇怪了。從小到大自己獨身一人都是好好的,可自從遇上姚暄夏之後,他便覺得自己愈來愈依賴于姚暄夏的關心,沒有姚暄夏就不能好好地生存。

……這不是一件好事。

這不是“朋友” 的所為。他對元松、陳拓飛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感覺,對任何人都沒有過。

要成為皇帝的人,感情的束縛必須愈少愈好。他必須無論何時何處都能運用最理智的方式去行動,盡量減少自己的感性思維,以免感情用事。為帝者,向來孑然一人,孤家寡人者,才能夠駕馭天下,宛若鹘鳥飛翔回蕩在空谷。他必須在事态惡化之前禁止這件事惡化下去,禁止自己的心繼續淪陷……

這樣對兩個人都好。

他理智一點,姚暄夏也理智一點,他奪得皇帝之位,姚暄夏奪得将軍之位,兩個人都實現自己的願望,履行那個協議的交換條件的內容。

他和姚暄夏之間,本來僅僅有的就是這樣的關系。

最好是不要有其他的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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