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元松塵緣

烈日當空,接上路邊的人們似乎都被吸走了神氣,萎靡不振地做着自己手中的事。他們神色專注,不想擡頭,生怕自己最後一點點力氣都被抽走。街角顯露出一個橙色的身影,他似乎與這街上的人沒什麽兩樣,又似乎與他們有着極大的不同之處。

元松輕輕地扇動着手裏的折扇,這絲絲輕風卻沒有給他帶來足夠的涼意。武威街頭,元松走在無比熟悉的路上。由于在家中過于無事可做,他便想着去平日最喜愛的茶樓瞧瞧,看看可有新的小曲可聽。想到這裏,元松的步子似乎變得輕盈了不少。

“姑娘,你願買就給錢,可你現在是把我的簪子弄壞了。”

元松鬼使神差地望向了路邊。只見一位身着鵝黃色衣裙的瘦小少女站在一個首飾攤位前,而那個發出狠狠聲音的男人,正拉着她纖細的胳膊,黝黑的手掌上放着一個有些許破損的玉簪。

琉璃眼中泛着閃閃的淚意,怯生生問:“大哥,您說這簪子要多少銀子,我賠便是。”

大叔的眼珠轉了一圈,淫/笑道:“姑娘,這簪子可是上好的玉料制成的,我還準備賣一個好價錢呢!你說說看,這……算了,這樣吧,這簪子你給我五百文就好了,這料子你還能打一雙耳環。”

琉璃眼中的淚水已經在翻滾,“大哥……我真的沒有那麽多銅子。”

大叔的眼睛随即瞪得像鈴铛一樣,從中閃出了一絲淫意。“既然你拿不出銅子來,就拿自己抵了吧!”

大叔握住了少女的手腕,少女使盡了渾身解數,那只鐵爪似的手卻還是紋絲不動。看到這裏,元松心中那一股氣實在是沒法再憋住了。他邁開了步子,腳下生了風,“……這位仁兄,為難一位女子,可不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情哦?”

元松微笑地看着那個大叔,手中的折扇輕輕地拍打着自己的手掌,眼中盡是威脅與調笑。

大叔惡形惡相,挑眉道:“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子?多管閑事沒有好結果,你懂得這個道理嗎?”

此時,琉璃突然擡起頭,在看到她面孔的一瞬間,元松的心髒震了一下。

少女着一身鵝黃紗裙,長發系髻,花釵步搖在頰邊晃動,珠翠撞擊出一片清脆的亂響。少女長得青春豔麗,眼睛圓圓有如那春天的杏,細長的眉,膚色白皙剔透,瑩潤如玉,鵝黃色的衣紗仿似午夜的明月。最難得的是那一雙眼睛,精靈聰慧,龍馬精神,透露出主人有一顆心思極多轉數奇快的七竅玲珑心。

元松握住琉璃堪堪一握的肩膀,将這個清麗的少女帶入自己的身後。

“你大爺我就是愛多管閑事了,怎麽着?”

那粗鄙的大叔恥笑着他,眼中的戲虐呼之欲出,“怎麽樣?小夥計想要幫她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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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松點了點頭,展開手中折扇,湊到那男人耳邊說:“是啊。大哥你看着。”說完,擡起腿便是一踢,将那大叔的攤子踢翻了。

那大叔看着自己旁邊散落一地的首飾,拳頭狠狠地攥緊,油光泛亮的額頭上爆出根根青筋,銅鈴大小的眼紅得吓人。琉璃看到他的模樣,一只手抓緊了元松的衣角。看着那一只手,元松心中的滿足感呼之欲出。

大叔将袖子撸到自己的小臂上,“你這小子,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

元松用折扇輕掩住自己的口鼻,一雙狹長的眸子裏閃出的只有鄙夷。他緩緩開口:“本大爺倒要看看你能怎麽不客氣?你這只臭氣熏天的臭蟲!”

那猥瑣大叔聽完,像一頭被激怒的牛一樣沖了過來。當這頭蠻牛沖到元松面前時,元松機敏地伸出腿,将他一個踉跄踢至将近摔倒。元松收起折扇,翻身就是一個飛踢,一擊正中這頭蠻牛的腹部!元松這一踢,他已經承受不住,只有在地上打滾的份!

元松搖了搖頭,将折扇扔在這頭蠻牛的身上,一臉嫌棄道:“真是可惜了這扇子,沾上了你這身臭濁氣。”

兩人在街道上一前一後地走着。元松似乎并不想停下自己的腳步。身後的琉璃唯有輕輕扯了扯元松的手,“大爺,且慢。”

元松這才頓住,轉過頭看向琉璃。“我只是覺得那厮那般欺辱姑娘,着實過分罷了。”

琉璃的嘴角輕輕彎起,福了福身子。口唇輕啓:“奴家在這裏謝過大爺了。奴家名喚琉璃,今日大爺大恩,奴家無以為報。至于那折扇……琉璃一定會賠給你的。”

元松答道:“琉璃姑娘,折扇就不用賠了,見見面倒是可以的。在下如何才能再見到你?”

琉璃見元松這般認真的模樣,她低下了自己的腦袋,咬住了自己的柔嫩粉唇,良久,才開口道:“萬花樓,春香閣。如果你真想尋我,便來尋一位名叫璃姬的歌女便可。”

琉璃看到元松遲疑的眼中流露出了一絲絲失望,那元松自然也捉到了她那一絲情緒,“怪不得姑娘的聲音如此動聽,原來有這樣的一番原因。那擇日不如撞日,不知在下今日能否聽到姑娘的歌聲?”

琉璃杏一般的眼中劃過了欣喜,“那大爺您請跟我來吧。”

那雙眼睛,清亮通透,帶着幾分羞怯俏皮,嬌俏得不似青樓中人。

元松點了點頭,跟在琉璃的身後。元松之前從未遇到這樣一個讓他感到特殊的女子,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大爺,您還未告訴奴家您的名諱。”

元松聽見琉璃這麽說,臉上泛出了淡淡紅色,元松羞赧地說:“啊,是在下的錯。在下鎮國公元松。”

琉璃機靈的眼睛一轉道:“原來是鎮國公。奴家失禮了。”

元松摸了摸自己鼻子:“一個投閑置散的公爵,沒有職務在身,不過閑人一個罷了。”

琉璃識破了元松的羞窘。她擡起纖手,半掩住自己的唇,“無妨。大爺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心,必是治國英才。”

也許是因為這一下的尴尬,兩人變得放開了許多。元松發現,琉璃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纖細柔弱,娴靜溫柔。相反,她活潑天真,熱情真摯,極有活力。琉璃銀鈴般的笑聲從元松的身前傳來,“大爺,原來這裏有這麽好玩的物件。之前都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些呢?”

琉璃轉過臉看向元松,那樣明麗的笑容,竟令他有些失神。丹唇外朗,皓齒內鮮。也許,這樣的句子,就是為琉璃所作的吧。元松心中這般想着。

“大爺,您這是怎麽了?”

元松搖了搖頭,緩緩擡起自己的手臂,琉璃縮了縮自己的腦袋,卻并沒有打斷元松的動作。元松似變戲法般從琉璃頭上取下了一朵白色的花。“沒想到,這已是六月,還有這槐花。”

琉璃從元松手心取過那朵槐花,放在手心把玩着。琉璃擡頭看像那樹應景的槐花,臉上又嵌上了笑。這樣的琉璃,引得路人頻頻側目。少女着實是美得像一幅畫,清澈得深入骨髓。

突然,元松邁步離開,琉璃臉上閃過一絲不解。她跟着追過去,兩人布滿槐花的街道上追逐奔跑。

在石頭鋪造的小徑上,兩人開心地笑。缤紛爛漫,鳥語花香,有一只漂亮的蝴蝶在上空飛着。他們伸手撲向那只蝴蝶,那只蝴蝶一圈一圈地飛,他們追着那只蝴蝶跑了一路,從石路的起點,跑到石路的盡頭。那只蝴蝶順延着他們的手,飛上了天際,自由地飛到了藍色的天空。

累了,他們移步到一家店鋪前。元松從門欄裏邁了出來,骨節分明的手中握着一支白玉簪。此時,元松看到琉璃耳邊已經插上了一支雪白的槐花,連忙将那發簪收入了自己的衣袖。

“大爺,怎麽了?”

元松走近琉璃搖頭道:“這槐花于琉璃真是十分的相稱。”

琉璃臉頰一紅,轉身便離開了元松的面前。看着那一抹鵝黃的影子,元松跟了上去。

元松看到了那個招搖的紅牌子,“萬花樓”“春香閣”。莺莺燕燕的聲音傳入了元松的耳朵,元松的心中頓時産生了怯意。自己常常來這條街尋愛聽的小曲,雖不是尋花問柳之人,但倘若碰見一兩個熟人,在琉璃心中的形象恐怕就會一落千丈了。

元松皺着眉頭想,琉璃瞥見身後的那一抹橙色身影不見了,便立馬回頭尋找他。“大爺您怎麽了?我們這就快到了。”

元松愣愣地擡頭,那少女還在看他,眸瞳清亮,笑意嬌俏。他心頭一動,立即将自己的眉頭抹平,“姑娘,在下突然想到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今日可能就不便聽歌了。”

元松這般說了,琉璃自然是不能留他,“真是可惜了,都到這裏了。大爺,您有事便去。咱們隔日再見可好?“

元松心中舒了一口氣,“是啊,真是可惜了,既然前面就到了,在下便不再相送。在下告辭了。來日再見。”

琉璃轉身離開,元松卻立在原地,直到琉璃轉入萬花樓春香閣。

琉璃剛剛邁入春香閣,一個令她厭惡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她臉色一下就變了,回複了她原來的性格。一個婦女掰着嚴厲的金色的手指甲套,道:“璃姬,原來你這麽早出門便是勾引這樣的一個大客,我真是小看你了。”

琉璃挑眉道:“你胡說八道什麽?人家不是我的客來的。”

聲音短促而暴躁,滲出了滿滿的不耐煩,沒有絲毫半分剛才那個清麗可人的樣子。

婦女呵呵一笑:“啧啧啧,真不愧是慧姬的徒弟,連你脾氣都學得跟你師父一模一樣。”

“不準你說師父的不是!”琉璃一身潑辣的氣場,語氣粗暴。“總之,我璃姬做得了慧姬的人,就幫得了慧姬做事。不像你們這些老不死的東西,賣弄皮相的廢物!數數你自己的臉上有多少層厚粉吧,我看比萬花樓的層數還要多!”

此話一進到婦女的耳裏,馬上氣得婦女火冒三丈,“你個狗娘養的死丫頭!這麽多人去死,怎麽不見你去死?”

“呵呵,同是萬花樓的姐妹,要死大家一起死而已!”琉璃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呯” 的一聲甩上大門。玉石般的手指從自己的耳邊狠狠地取下了那朵槐花,丢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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