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震

驕陽肆虐的盛夏午後，盧禹身背小筐簍，手執尖鏟，在巍峨險峻的鎖龍山中艱難行進。此刻，他已經遠離山腳下的望水村，把幾十裏的山路走盡，漸漸進入人跡罕至的深山腹地。

一小時後，他靠近了浴龍湖的後峰腰。這裏長滿了高大的針闊混交林和雜木林，并且河谷縱橫、窩風向陽，疏松的腐殖土蒸騰起淡淡煙霧，林間的光熱十分宜人。

當然，他一路艱辛跋涉，可不是為了來游山玩水的。根據爺爺傳授的經驗，上述包含了多種特征的山間環境，最适宜野山參的生長……如果運氣夠好發現一兩株上品，不說秒變土豪吧，發家致富肯定不在話下。

盧禹席地而坐，打算稍作休息，突然聽到山坡下傳來嘩嘩水聲，隐約還有人低聲清唱，好奇之下起身，蹑手蹑腳走近，扒開灌木叢看去……登時瞪圓眼睛，血脈偾張！

眼前一汪清澈的湖潭，流光溢彩，有位妙齡少女在湖心裸浴，正一面哼着惬意的小曲，一面精心梳洗！

這女子20出頭的樣子，姿色清麗，烏黑的長發錦緞般柔順，皮膚白皙緊致，便似一朵純潔美麗的出水芙蓉。只可惜挺拔的胸口被湖水浸過，下面的風光隐隐約約，随着水波蕩漾起伏，難以窺得全豹。

盧禹瞬間口幹舌燥、浮想聯翩！

乖乖，這麽偏僻幽靜的深山老林裏，居然讓他撞見美女洗澡，當真是老天開眼，比做夢都舒服！

他心頭竊喜，蹲在草叢裏一動不動，生怕弄出聲響。瞥到湖對面停了一輛嶄新的單車，上面搭着花花綠綠的衣服；又見這少女俏眉鵝臉，有那麽點面熟，推斷她應該是附近村落的，弄不好就是望水村人氏。

但是盧禹絲毫沒有回避的意思，色色的眼珠直冒綠光，還在心裏找平衡：這姑娘僅僅是“有點面熟”而已，畢竟不等于認識，那就大大降低了他偷窺的負罪感，大不了過後可以無恥的“忘卻”。

湖中少女哪知道遠處暗藏有人，依舊輕聲哼唱，伸出雪藕般的雙臂，向秀發和肩頭撩水，同時身體有節奏的一沉一浮……這說明湖心水深，她卻熟谙水性，能輕松的踩住水懸浮。

盧禹脖子越伸越長，無論如何變換角度，始終看不清水下春光，可波光粼粼中少女曼妙的身姿偏偏若隐若現，直把他急得心癢難搔，恨不得把一湖水都喝進肚子……左顧右盼，剛想要偷偷換個位置，猛的腳下隆隆作響，便似萬千野獸在地下咆哮，跟着四周的樹木簌簌搖晃，驚鳥乍起，一下沒站穩，頭下腳上的紮出灌木叢！

這一跤跌的狼狽不堪，可盧禹腦海中只湧起一個念頭：地震了！

不是大自然的龐大威力，難以引發如此規模的地動山搖。

果不其然，湖心少女也感受到了災難來臨，身體猛的被一股漩渦席卷，哼唱瞬間變成了尖叫。

盧禹急匆匆爬起身，還是站立不穩，就像醉酒一樣東倒西歪，眼看那少女整個沒入水中，然後掙紮着鑽出頭大喊：“救命……救命！”跟着便又倏忽沉下，好似被什麽東西拖拽！

他心驚膽戰，踉踉跄跄奔近，這會可顧不得偷窺一事了，救人要緊！堪堪跑到湖邊，那少女再一次冒頭，突然看見他出現，登時大喜過望，拼命呼道：“小禹哥，小禹哥……救我，快救我！”

盧禹愣了愣神：“她怎麽認得我？還叫我小禹哥……”猛的腦海一閃，想起來這少女是誰了！

老村長家的三丫，夏箐！

盧禹離開這裏足足十個年頭了，回來還不到一個月；而時光荏苒，夏箐也從那個奶聲奶氣的女娃娃，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所以他乍見之下除了覺得有點“面熟”，确然不能認準。

“三丫，別慌，堅持住！”他顧不得多想，連衣服都沒脫，搖晃着加速助跑，一個猛子就紮入湖中！

盧禹曾經的水性也不差，只是這些年在外漂泊打拼，少得機會操練。勉強游到湖心，已累的氣喘籲籲，可是半天不見夏箐再露頭，心下急躁，深吸一口氣潛下水，定睛看去……不由得暗暗叫苦。

半分鐘前還清澈晶瑩的湖心，這一刻變的渾濁不堪，無數泥沙、碎石和浮游動植物遍布，能見度只有幾米，根本不見夏箐的蹤影。他四下環顧了一圈，感覺氣息憋悶，想着上去換口氣……可就在這時，腳下冒出一大串氣泡，跟着揚起夏箐的一只粉臂，拼命擺動！

盧禹大喜，只要看見人了就好辦！顧不得再去換氣，奮力向下鑽潛，很快抓到了夏箐手臂，跟着合身而上，環抱她的纖腰浮升……可是接連試了幾次，只感到阻力極大，兩個人分毫不能移動！

他心急如焚，一只手緊抓夏箐的胳膊，另一只手順着她大腿下移，一路摸索過小腿、腳踝……觸手抓到一蓬粗壯雜亂的水草，登時明白了：夏箐不能逃離，就是因為被這股水草死死纏住了！

情勢危急，他索性騰出雙手，全力撕扯水草……只消夏箐還有游動能力，脫了束縛就萬事大吉。可悲催的是，那一大蓬水草韌勁十足，又非常繁密的糾纏在一起，已經被夏箐拼命的蹬扯一番，現在箍得更緊了！

盧禹在水中久疏戰陣，憋這麽會氣，已經難以忍耐，又因為連續輸出動能，加劇了氧氣消耗，只感到心頭打鼓，眼冒金星，胸腔變成了空膛……可轉念想到夏箐比自己先下沉，只會更加危險，把心一橫，強行撕開一股水草，張嘴便咬了上去，拼命撕扯！

他救人心切，跳下水之際扔掉了小鐵鏟，身上又沒有任何工具，這當口唯一能派上用場的，就剩一口牙齒了！果然，這麽一拼命，來自牙齒強大的挫割力收到了效果，終于硬生生咬斷了兩大棵水草……夏箐奮力抖動小腿，甩脫了剩餘的，順利得救！

可就在同時，盧禹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才發現自己的氣息徹底耗盡，再想做出反應來不及了！

他先是從口鼻中蹿出一連串的大氣泡，跟着胸腔漸漸塌陷，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和虛無，腦海裏則是從未有過的空靈和清靜……感覺到夏箐滑膩的小腿擦過面頰，然後就突然被一股漩渦包裹，風馳電掣的向下深潛！

混沌中，絕望中，對死亡無盡的恐懼中……一個冰冷、生硬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睜開眼，主導屬于你的結界之魂！”聽起來，這聲音像遠在黑暗的冥界，陰森空洞；又像戴着耳機近在咫尺，清晰可聞。

盧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勉強睜開眼睛，在無邊漆黑中只隐約看到了一點光亮，好像是個綠油油、朦朦胧的深洞懸在頭頂……緊跟着，一粒青柚色的圓珠浮現在眼前，足有雞蛋大小，忽明忽暗的散發出異彩。

剛才那個怪異聲音再度響起，充滿了金屬感，更分不清男女，就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你的結界之旅，将從這顆魂珠開始！”

盧禹嘴角泛起一絲苦笑，無力的閉上眼睛：“都說人死之前會出現各種幻覺，想不到我的幻覺是這樣。”

……

不知過了多久，他仿佛經歷了幾個世紀的沉睡，穿越了幾百萬光年的時空，被夏箐焦急的聲音喚醒：“小禹哥，小禹哥……快醒醒！”不斷的摁壓他胸口，然後鼻端清香，兩片柔軟的芳唇徐徐靠近……

“謝天謝地！”盧禹恢複了意識：“我終究大難不死，揀回條命！剛才的幻覺都是假的。”

“小箐！你幹什麽！”旁邊傳來一個男子驚聲制止：“不許給這小子做人工呼吸！”

夏箐一擡頭，急道：“哥，我這是在救人，你嚷嚷什麽！”

“我知道！”那男子不屑的冷哼：“救人可以，非要做人工呼吸……那就換我來！”

“哇！”盧禹一口水噴出，濺了夏箐滿頭滿臉，連呼吸帶咳嗽：“不必了，那就不必了！”他本來真的是虛弱之極，四肢百骸都沒力氣，可聞聽夏箐的醜大哥、號稱望水村的“驢見愁”夏金峰要來做人工呼吸，叔可忍嬸不可忍，在岸邊的草地上一骨碌坐起。

夏箐驚喜無限，尖聲叫道：“小禹哥……你醒過來了！”

夏金峰也被吓了一跳，馬上怒聲道：“看看，看看！我就知道這小子在故技重施，怎麽會被淹死？小時候我和鐵峰把他摁進池塘，足足憋了三分鐘，也沒見他嗆半口水！就是裝死裝的挺像，騙得我們去救，冷不防把我又摁進水裏，灌成了大肚蛤蟆！”

盧禹又咳了兩口水，冷冷看他：“夏老大，你還有臉提這事？許你們兄弟倆明晃晃的欺負人，就不許我使個詐？天底下沒這個道理！要不是我那時水性好，早被你們淹背過氣去了！”

話音剛落，身後響起一個陰恻恻的男聲：“好，不提那事，那你今天偷看我妹妹洗澡，又該怎麽算？”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一聽就是夏金峰的胞弟夏鐵峰，盧禹不假思索，回頭就道：“放屁，我看你妹啊……”猛地覺察到這句流行潮詞不合适，改口道：“我看你妹……是因為地震了，要去湖裏救她！”

夏金峰聞言橫眉怒目：“你才放屁！有那麽巧的事嗎，你提前知道地震、然後趕到這救小箐？”他粗鄙愚笨，土生土長在望水村，接觸那些網絡元素少，可道理還是懂的。

夏箐蹙緊柳眉，側頭啐道：“大哥，你先別說話，越摻和越亂！”

“小箐，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夏鐵峰慢悠悠繞過來，一張尖嘴猴腮的臉寫滿險詐：“分明就是這小子一路跟蹤你，然後偷看你洗澡！這事大哥二哥給你做主，他想蒙混過關沒那麽容易！”

“我懶得理你們！”盧禹站起身，冷冷道：“究竟是怎麽回事，小箐最清楚，讓她說吧。”到這一步，不能辯解太多。夏氏兄弟說他跟蹤固然是誣陷，但偷看夏卿洗澡卻是事實，只不過堅決不能承認；好在拼死救人才是重頭戲，夏卿也最清楚不過，只要解釋清楚，他至不濟也能落個功過相抵。

誰知還沒等夏卿說話，夏氏兄弟齊齊邁上一步，堵住了他的去路。夏鐵峰面色陰沉：“這個時候再想溜，是不是晚了點？你大飽眼福那會兒，可是用牛都拽不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