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病相憐
盧禹有些緊張,徐徐起身相迎。
十多年不見她本人,不知是家庭條件優越的原因,還是生活的環境與衆不同,劉菲早已褪去年輕姑娘的青澀,變得成熟優雅,氣場十足。她披着時尚的齊肩卷發,身穿一襲潔白的A字斜裙,圓潤纖細的美腿配火紅色的亮皮高跟鞋,挺拔的深V領口妩媚不失大方,一派大戶人家華貴千金的氣息油然而生。
也難怪,有那麽個腰纏萬貫的老爹寵着,她完成黑小鴨到白天鵝的華麗轉身都在情理之中。
只不過,劉菲的臉色并不太好,着妝的痕跡比較明顯,雖然皮膚光滑緊致,可一眼看去盡是膠原蛋白的底子,難窺本貌,好在她原本俏麗的姿色一直印在盧禹腦海裏,朦胧着對比,改變還不算離譜。
十年如一日的惦念,任憑滄海桑田怎麽轉變,情人眼裏永遠都是最美的嘛。
另外一名侍者遠遠候着,見盧禹一直傻傻矗立,也沒有動作和言語,想了想快步走來,替劉菲挪開一截座椅,待她坐定後很隐晦的瞄了一眼盧禹,那意思像是在埋怨他:西餐廳裏,和女士約會的基本禮節你都不懂嗎?
盧禹瞬間明白了,窘迫的搓了搓手。他因為見到劉菲心情激動,雖然影視劇沒少看,還是把這節疏忽了。
劉菲好似也不挑理,微笑着坐下,向他凝視,淡淡問了一句:“這些年……過的還好吧?”
“哦,”盧禹清了清嗓子,也跟着坐下:“還可以吧,離開家鄉後,就一直在外面闖蕩,十個年頭了!”
劉菲點點頭,若有所思,那名侍者适時來問:“劉小姐,請問您需要點餐嗎?”
盧禹跟着道:“對對,咱們先點餐吧,一邊吃一邊聊。”
“不必了。”劉菲擺了擺手,對侍者道:“麻煩你給我兩杯VOSS,要三天內空運來的,有沒有?”
“昨晚剛剛到。”侍者躬身道:“請您稍等,劉小姐。”說着轉身離去。
盧禹微微吃驚,雖然不知道“VOSS”是什麽玩意,但後面的量詞是“杯”,那未必和主食副食之類的沾邊,想了想道:“劉菲,你就光喝東西嗎?現在都中午了,咱們怎麽也得簡單吃點……”
“這樣吧,”劉菲淡淡搖頭,打斷了他的話:“我想了想,就不和你多敘舊了,開門見山的談反而簡單。”
盧禹一怔,有點摸不透她的意思。
“在外面打拼了這麽多年,你的經濟條件怎麽樣?”劉菲盯着他看,語聲平淡:“有房嗎?”
盧禹臉上一紅,默默搖頭。
“那有車嗎?”劉菲接着問,非常平靜,如果在遠處看,就像在唠家常。
盧禹擡頭看她,表情詫異……感覺這怎麽像是進入了直接迅速的“相親程序”?不過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嗯……”劉菲露出從容的微笑:“好吧,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那你的存款是幾位數?”
盧禹張了張嘴,礙于對劉菲的喜歡,還沒十分抵觸她這樣發問,想到自己投資大棚花掉了十萬塊;剩餘的積蓄還有八萬多一點,這就是所有家當了,索性實話實說:“算是有……六位數吧。”
“嗤……”劉菲一聲輕笑,好像非常失望的搖搖頭:“就這些?”
盧禹尴尬道:“就這些。”
劉菲輕輕嘆了口氣,徐徐起身:“盧禹,說句實話吧,我今天答應和你見面,其實是臨時的決定。”纖手一指窗外:“有一群生意場上的朋友約我在翠福樓吃飯,所以順便過來的……哎,這些年來,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聽完你的條件,我覺得十分無聊,這面見還不如不見!”
盧禹臉色漲紅,對她突然轉變的态度很不适應:“劉菲,我……我們之間需要上來就談車房和存款嗎?”
“哈哈,”劉菲輕蔑的笑:“大家都不是原來過家家的小屁孩了……喔,也許你還是吧,哪有那麽多寶貴的時間浪費?我還以為你長了多大的本事,可現在看來,咱們倆還是一個層次裏的人嗎?”
盧禹臉色沉了下來,自卑和怒火交織升起:“不用多,戶口本往上翻一代,我們就是一個層次的。”
“笑話!”劉菲尖聲道:“我和你這樣的鄉巴佬是一個層次?盧禹,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我現在的吃喝穿戴,過的是什麽日子,而你呢? 呵呵,你這份自取其辱的膽量我還是滿佩服的,起碼一會酒桌上能多講一個現成的笑料……但是你知道嗎,這不叫勇氣,叫傻氣!二十多年了,你還這麽倔,難怪被夏家兄弟從小揍到大!”
“劉菲!”盧禹蹭的起身,怒意勃發:“你說話不要太過分!是,我承認一直對你有好感,今天來見你也有很多期盼……但是男女之間處朋友,除了看條件,也要看雙方的意願,你不喜歡,直接在電話裏拒絕我好了,幹嘛還把我巴巴的支到這裏來羞辱,你安的什麽心?”
“是你根本沒掂量清自己的斤兩!”劉菲柳眉倒豎:“一點實力都沒有,就指望着我投懷送抱嗎?”
“我明白了!”盧禹怒火中燒,呼哧呼哧喘粗氣:“你之所以肯見我,就是因為物欲橫流的價值觀作祟,想當然的認為我必須住着別墅、開着豪車,上億資産在手……才配來和你談情說愛,對不對?”
“不然呢?”劉菲尖聲回怼:“我憑什麽和你這一窮二白的鄉巴佬約會?”
盧禹閉緊了嘴巴,臉色陰沉的可怕,只感到全身的血液在燃燒升騰。
就在這時,侍者端來了兩杯“VOSS”,卻是冒着氣泡的水,看到這兩人眨眼間吵的翻天覆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小心翼翼的把水置于桌上,嗫嚅道:“劉小姐,您的……您的VOSS。”
“謝謝!”盧禹冷冷的說了句。
“輪得着你謝麽?”劉菲沒好氣的看來:“這是記在我賬上的水,用不着花你的血汗錢!”
“不。”盧禹微微搖頭:“我是想謝謝這十年的光陰,再謝謝你和我今天的見面……讓我真真正正的看清楚,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很好!這樣很好,用你的話講,以後大家都不用浪費寶貴的時間了!”
劉菲一聲冷笑,離開座椅,高傲的斜睨他:“來一次市裏不容易,別說我沒有待客之道……這兩杯挪威原産的VOSS氣泡水喝了吧,也好清醒清醒,一杯就足夠你一天的收入了!”跟着轉身就走,跟鞋咔咔,再也不回頭。
偌大的餐廳裏靜悄悄一片,角落裏不少用餐的人都向盧禹投來異樣的目光,同情者有之,藐視者有之,心存看熱鬧的也有之,似乎都為這場典型的白富美和矮矬窮之間的争鬥大呼過瘾。
盧禹一言不發,默默坐回,端起一杯“VOSS”在手中凝視,突然仰脖大口大口幹盡。
一杯不行,他緊接着又把第二杯也喝下,長出了口氣,伸手抹抹嘴巴,從口袋裏掏出了煙盒。
“先生……”旁邊的侍者明知他情緒不好,但職責所在,陪着小心相勸:“餐廳裏禁止吸煙的。”
盧禹掃了他一眼,冷冷道:“煙不許抽,禁止吃飯嗎?”
“啊?”侍者一愣,随即搖頭:“不不不,吃飯随意……随意吃!”
“兩瓶紅酒!”盧禹指向菜牌上的一道今日推薦:“再配個大海碗,快點上來!”
“好的,先生。”侍者緊忙答應,随後猶豫道:“只是……大海碗我們這沒有,高腳杯成麽?”
盧禹啪的扔掉煙盒:“随便,快點上來,就要酒,別的什麽都不用!”
“明白,明白。”侍者不敢再多話,一溜小跑而去。
偏在這時,鄰座站起一位單獨用餐的女顧客,笑吟吟的端杯走來,坐在了盧禹對面。
這女顧客30出頭的年紀,戴一副萌萌的女生眼鏡,梳短發,相貌普通,但知性、恬淡的氣質不凡,穿着也頗有書卷氣息,看了看桌上兩個空杯,淡淡問道:“這位先生,我剛才在旁邊用餐,目睹了這裏發生的一切,對您的處境表示遺憾……可是我不明白,這兩杯水并不代表劉小姐的善意,您為什麽還喝下去了呢?”
盧禹掃了她一眼,粗聲道:“你是電視臺的記者嗎,還是喜歡刨根問底的話題制造者?”
女顧客微微一笑:“都不是,就當我是一個路人吧。之所以敢在你氣頭上來叨擾,可能因為我也是過來人,有過和你一樣的經歷,所以覺得……別看你現在氣的不行,其實很需要一個人談談心,慢慢的靜下來。”
盧禹無所謂的攤了攤手:“我想我已經靜下來了,談心嘛,沒什麽必要。”
女顧客笑道:“一個心情靜好的人,會無緣無故的想用大海碗喝掉兩瓶紅酒嗎?”看了看菜牌:“而且價格不菲,法國進口的,一瓶要688塊!”
盧禹莫名的笑了,緊鎖的眉頭也漸漸松散:“怎麽稱呼你?”
“王薇。”女顧客優雅的一舉杯:“帝王的王,薔薇的薇,一個普通的名字,一個普通的人。”
盧禹看着她:“普通到和一個鄉巴佬喝杯酒,并不覺得丢身份?”兩個人一起輕笑出聲。
很快,侍者端來了兩瓶紅酒,在盧禹的堅持下全都打開,一并倒入器皿中,然後被他喝飲料一樣造下去一大杯,不但把侍者看得發呆,王薇也搖頭苦笑:“你應該知道紅酒不能這樣喝,幹嘛故意為之?”
“這樣爽!”盧禹抹了抹嘴巴,倔強的表情浮現。
“咯咯……”王薇嬌笑:“這個回答不講情理,但也算實誠。”
兩個人随後推杯換盞,王薇開始細聲講述年輕時的一段凄慘境遇,說她和大學一個男生戀愛許久,感情穩定,畢業不久就同居在一起,不但把女人最寶貴的第一次給了他,還把所有的積蓄也給了他做生意……漸漸地,男人靠精明的頭腦賺了大錢,便暴露出忘恩負義的本性,鄙視她的出身和家庭,開始在外面尋花問柳、夜夜笙歌。
最後,這段戀情自然無法維系,以她的慘重損失和萬念俱灰結束,王薇說到動情處泣不成聲,勸慰盧禹:“盡管我的悲劇和你不同,但道理相同,就是我們都遇見了卑鄙無德、唯利是圖的小人,萬幸的是,你只上演了一個序幕而已,一切都來得及改寫,從今以後,快把那個拜金貪婪的女人忘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