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頭對案

蔡彥斌這個人在縣城裏未必有什麽名號,但是在泗官鎮開辦紡織廠,從鎮政府上下到平頭百姓,可沒幾個不知道的。他近年來不但把生意越做越大,還熱衷于公益、扶貧事業,積極支持家鄉建設發展,是遠近聞名的鄉鎮企業家,盧禹回到村裏後,有關他的消息沒少聽聞,因此侯天勇一提,馬上就對上了號。

當然,出于私情考慮,這還和栾玉婕有極大關聯。

蔡彥斌就是她的老板,而且當初很仗義的借給她十萬塊錢,在情在理,盧禹都和栾玉婕一樣,打心底裏感激敬佩這個人。但是夏氏兄弟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把蔡彥斌手裏的借條弄去了,以此威脅栾玉婕,把她搞得不堪其擾、非常被動,在蔡老板那也要不出個明确說法,盧禹早就想會會此人了。

欠債還錢當然是天經地義的,但不能欠一筆糊塗賬,也不能還一筆糊塗賬。畢竟這事最有發言權的除了栾玉婕就是蔡彥斌了,因為債務就是在他們兩人之間産生的,現在無端端摻合進夏家兄弟,那算怎麽回事?

盧禹見侯天勇仗義直爽,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直接就道:“天勇,要是提起你這個表弟……我還真想見他一面,有點事要問問清楚。弄不好呢,你還得幫我說兩句好話。”

侯天勇一怔:“彥斌麽?他幹什麽了,和你有過節?”

“不至于,不至于!”盧禹笑道:“其實事情很簡單……我有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妹子,要說感情上就和親妹子差不多吧,她在蔡老板的工廠上班,已經有幾個年頭了……”接着便把事由仔細述說了一遍。

侯天勇聽完點點頭:“明白了!禹哥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肯定讓彥斌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跟着眼珠一轉,嘿嘿笑道:“只是嘛,你總得和我去吃這頓飯,不然咱們也見不到他呀?”

盧禹搖頭苦笑:“好好好,你尊口一開,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陪着了!”兩人一起哈哈大笑。

十幾分鐘後,奔馳車取道外環,從雙獅橋出口下路,再沒走多遠,就停在沿岸一家飯店門前。

盧禹和侯天勇下得車來,擡頭打量,只見這家飯店三層結構、朝南背北,雖然裝修和規模談不上宏偉,但勝在雅致清奇,結合了古今很多經典的建築元素,一副巨大的牌匾居中而懸,上書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庸人軒。

很快,一個中等身材、笑容可掬的男子遠遠迎來,看他的年齡似乎和盧禹相仿,戴了副金絲眼鏡、相貌儒雅,身穿一襲米色的綢緞唐裝,氣宇不凡。

侯天勇朝他連連招手:“彥斌,快過來,我給你介紹啊……這位就是我以前和你提起過的,我的老同學,也算咱們的老鄉盧禹盧大哥!當年上中學,他幫我……”

一語未畢,盧禹扯住了他手臂:“天勇,這事你要還提,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打住打住!”側身向蔡彥斌伸出雙手,語意恭謹:“蔡老板,久仰久仰!我叫盧禹,泗官鎮望水村人氏。”

“盧大哥你好!”蔡彥斌伸手來握,神情很是客套:“我們燈籠鎮離你們也不遠,比鄰而居。而且大表哥不止一次的跟我提起過你,大家都不是外人,快請裏面說話!”

“彥斌!”侯天勇看了看頭頂的牌匾,故意板着臉道:“我好想也不止一次的要你快換了這招牌吧,你咋聽不進去?看看……庸人軒!庸人是啥,就是廢人,沒用的人呀!好好的飯店,你起這麽個破名字,自己在裏面吃喝也就算了,把我和禹哥請來,是不是也打算把我們吃喝成庸人?”三人一起哈哈大笑。

接着,在一名服務員的引領下,他們進到了一樓的包間,裏面開了涼爽的空調,桌上也早就備好了酒菜。

侯天勇執意要盧禹落座主位,自己和蔡彥斌末席相陪,一番推拒後,盧禹無奈,只好依從。內心裏暗暗感概:今天這糗出大了,眼前的兩位別看年齡比自己小,可是随便拉出一個,身家資産、社會地位都只能令他仰望,便算鄉鎮、縣裏的主要領導相陪,也不可能讓人家坐在末席上,自己倒好,大馬金刀的坐了個主位。

再過一會,服務員推開門,又流水般上了六七道菜,把桌子擺得滿滿登登,盧禹搖頭嘆氣,說道:“天勇,蔡老板,照這個上菜法,咱們三個一會吃完……庸不庸人不好說,還不得變成飯桶人啊?”

侯天勇哈哈大笑:“禹哥,幾道招牌菜而已,一次上全了讓你輪流品嘗,不過也不能白吃啊……你心裏得有個數,以後機會合适,給彥斌的飯店多拉些客人,我們哥倆就感激不盡了!”

盧禹搖頭苦笑,知道他這是句玩笑話。侯天勇和蔡彥斌都有自己的産業,結交遍廣,應酬交際這類事根本無需擔心,指望着他多拉些客人來吃飯,估計“庸人軒”早就變成“關門軒”了。

接下來,侯天勇還想勸他飲酒,盧禹執意不從,好說歹說,最後才以三瓶啤酒“成交”,他們哥倆每人倒了一杯茅臺相陪,三人舉杯共飲,漸漸展開了話題。

侯天勇對于蔡彥斌不做過多的介紹,倒是滔滔不絕的講起了自己的發跡史。原來高中畢業後,他也沒考上理想的大學,便琢磨着直接幹點事,剛好家裏有個遠房叔叔,一開始在香港做外貿生意,後來輾轉去了法國,進入了當地的葡萄酒産業打拼,一點一點幹出了名堂。

這樣一來,侯天勇得了機會,在叔叔的引領下也踏入了這行門檻,從小打小鬧的零售開始,逐漸發展成種植葡萄園、建設廠區、購進設備,然後自己釀造紅酒,形成了産供銷一條龍的鏈接,生意越做越大。

到現在,他廠子裏的紅酒不但暢銷本省各地,在外省也搶占了不少市場份額,甚至通過叔叔的關系,部分拳頭産品還能出口到東南亞和歐洲,積累起了不錯的口碑。

盧禹連連點頭,贊不絕口:“天勇,這也就是你,不但肯下工夫、肯吃苦,自身也是幹大事的料,才從門外漢走到今天的大老板,不容易啊,來,敬你一杯!”

侯天勇舉杯小啜,搖頭笑道:“什麽呀,就是運氣好點罷了,又趕上了好時候。說起幹大事,彥斌才是那塊料,腦袋瓜裏想的都是大趨勢、大數據什麽滴,與時俱進;我呢……”趴在盧禹耳邊賊笑:“我就喜歡女人,各式各樣、千姿百态的女人,和她們在床上俱進!嘿嘿,男人嘛,好這個調調,一輩子也不算白活!”

蔡彥斌面帶不悅,從旁奚落道:“大表哥,你還好意思說?這是什麽好調調麽,當心一頭紮進女人窩裏,英雄氣短,以後有你後悔的!”

“哈哈,我才不管!”侯天勇本就豪爽,白酒下肚後情緒更高昂:“你說對了,紮進女人窩裏是我甘心情願,英雄氣短那也是将來的事,唯獨‘兒女情長’這點,我是堅決不會沾邊的!從頭到尾,我就是個玩玩玩,花點錢無所謂,傷點身也無所謂,就是不和她們來真格的,這樣省心又省事,樂得個潇灑快活!”

盧禹吃了口菜,暗想他這話倒也不假,不然以侯天勇的身份、家業,怎麽能和彩妮這樣的陪唱女攪合到一起?

酒過三巡,三人的話題出現了斷點,盧禹心裏有事,侯天勇早就看得明白,清了清嗓子:“彥斌,今天禹哥過來,其實還有點小事想問問你……聽好了啊,禹哥不是外人,當年還幫過我,你一定要把話說在明處!”

蔡彥斌頗為訝異:“什麽事啊?讓你一說,好像很挺嚴重似的。”

盧禹也不想再憋下去了,簡單思忖了一下,擡頭道:“蔡老板,這件事可能對你來說不算什麽;但是對我來說就有點麻煩了……”當下便把自己和栾玉婕的關系,以及欠條的事又講述了一遍。

末了,蔡彥斌沒馬上表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在他們兩人臉上掃過,似乎有些猶豫。

侯天勇急道:“哎呀,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就說嘛!幹嘛吞吞吐吐的?”

“說來話長啊。”蔡彥斌淡淡一笑,看向盧禹:“盧大哥,事情是這樣的:我确實借給了玉婕十萬塊錢,她這幾年來在廠子幹活,陸陸續續也還了五萬塊,今年年初我找她從新寫了份欠條,以前的作廢了……可是沒過多久,廠裏的牛闊海突然來找我,說要替玉婕還那五萬塊,然後把欠條抽走。”

侯天勇道:“那你就同意了?”

“沒同意。”蔡彥斌搖搖頭:“牛闊海是個什麽貨色,我能不知道嗎?而且這背後還有夏家兄弟的影子,那個夏老大想打玉婕的主意,我也道聽途說了些……”

“你別廢話,”侯天勇急道:“就說後來怎麽辦滴!”

“還能怎麽辦,就是不同意呗。”蔡彥斌推了推眼鏡:“玉婕這姑娘我了解,勤勞善良、為人樸實,這些年和爺爺相依為命,始終過的是苦日子,真難為她能堅持下來,所以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把她往火坑裏推……可是牛四緊逼不放,非要抽走借條,這讓我很為難。”

“為難個屁!”侯天勇道:“你們倆誰是老板?不就是望月村那個地痞牛四嗎,他在村裏橫行霸道咱管不着,可是到了你廠裏就是個普通職工,還敢反過來威逼老板,他膽子肥到天上去了?!”

“要那麽簡單該好辦了。”蔡彥斌面有憂色:“這個牛四……哎,說起來真成了我的心腹大患!首先說,他年輕的時候和社會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因為誤傷人命,曾經蹲過十年大牢,這算劣跡斑斑了吧?然後放出來,依舊惡習不改,整天的游手好閑、無所事事,吃喝嫖賭、坑蒙拐騙都是小菜一碟……”

盧禹突然道:“既然是這樣,你招工的時候就該把好關,壓根別給他進廠的機會才是。”

“我說得算嗎?”蔡彥斌苦笑:“廠子開在泗官鎮和燈籠鎮交界,兩邊的鎮領導都找過我不止一次,苦苦求啃說牛闊海是犯過錯、改造過的特殊群體,地方上有相關政策,必須酌情解決他重返社會後的生存問題,要我無論如何也得接收下來,就算為鎮上排憂解難了……你們想吧,領導們把話說到這份上,我還怎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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