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誣良為盜
王冕無奈的苦笑,沒有馬上作答。聽得出來,林語姿一案的風聲已經傳到朱柏昌那裏,而他在此間碰到王冕,幹脆一點情面不留,明顯是在挑理:王隊長,你越界了!眼裏根本就沒我這個派出所所長!
理論上講,王冕是有嫌手伸的太長了,但也無可厚非。歸納到具體的案情需要、保密條款上,他可以随便找些理由解釋搪塞,尤其像本案涉及到了朱哲宇,朱柏昌作為他的親爹老子,又因為職位身份,不用想也是要避忌諱嫌的,王冕不通知他是本分;通知了才算人情,還真扯不到“越界”上去。
畢竟報案人是林語姿嘛,而且她還是把電話直接打到了縣局,壓根就沒想經過鎮派出所解決。
但是和朱柏昌解釋這些沒什麽意義,王冕心知肚明,事關朱哲宇犯下了彌天大錯,朱所長聞訊後不緊張害怕才怪,所以越發想用強硬和憤怒掩飾自己的情緒。倘使換一個受害人和嫌疑人,再換件尋常普通的案子,他才不會如此大動幹戈,指責王冕的行為如何不妥了。
“朱所長,這件事我是報案人……”林語姿見雙方話不投機,本想站出來解釋幾句,卻被朱柏昌冷冷的打斷:“林所長,你是報案人也好,還是受害人也好,都和我無關!”伸手扯出那個黃臉漢子:“一碼歸一碼,所裏剛剛接到這個人舉報,說本村村民盧禹窩藏、販賣違禁類藥品,涉嫌重大販賣毒品罪,我就是正式帶隊來調查的!”
語音一落,林語姿和王冕等人相顧愕然,驚在當地。
搞什麽飛機,盧禹涉嫌販賣毒品?還被人舉報了?
他前腳“救人”一事招來縣局幹警的關注,還沒等查清,後腳就因為“窩藏販賣毒品”再招來鎮派出所幹警的質詢調查……這都哪跟哪啊,有點亂了套。
都說當局者迷,可這一刻的盧禹,反而比在場任何一個人更看透了局勢!
朱柏昌不來,他還未必這麽快醒腔。看起來,這是兩隊人馬因為兩件事分別找上了自己,然後在這撞車了。林語姿、王冕一方想徹查真相;而朱柏昌的企圖就不是太明确了,因為盧禹吃不準他是否知曉了兒子的所作所為,所以來此的目的也就可以分開歸納。
要麽是朱柏昌不明真相,還被蒙在鼓裏,一聽說有村民販賣違禁藥品,馬上重視起來親自行動,屬于完完全全的被利用了;要麽就是他知道了朱哲宇的事,同樣也得硬着頭皮走一遭,因為不管這裏面藏了什麽陰謀和貓膩,他想救兒子的心理才是第一位的,眼下絕對是個“分流”的絕佳機會!
不管朱哲宇嫌疑加身、林語姿有否受害,歸根結底的物質原因,當然還是出現在音樂串吧的“謎藥”上。
沒有這個“罪魁禍首”,後面發生的事情完全可以避免。那問題來了,這東西是怎麽流入進來的?誰在暗中操控?目前為止已經波及了幾個周邊的鄉鎮?潛在的影響和危害還會有多大?
顯而易見,是個領導幹部,哪怕普通的民警呢,都能看懂其中的重要性。恰恰這個時候有舉報人把盧禹揭出來,那一頂頂大帽子扣過去,他必然變成衆矢之的,想不成為“流量擔當”都難了。
朱柏昌真要知道兒子已經被鎖定,那面對這個舉報,不管盧禹真否清白,都要把動靜盡量鬧大,把水攪渾。沒辦法,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只有扯出更大的線索,查找更深一層的嫌犯,才能贏來斡旋喘息的時間。
可是盧禹看到夏鐵峰、錢小菊出現,就覺得沒必要想太多了。這兩個人哪有來“串門”的閑心,分明就是蓄謀已久,布好了全局,然後先一步趕來裝吃瓜群衆的。
盧禹猜測,因為王冕的憑空加入,可能也導致夏鐵峰臨時調整了計劃。他原本打算讓舉報人直接找林語姿的,卻沒想到朱哲宇半路“把人丢了”,再了解到林語姿搬來了縣局的警員,考慮再三,不得已轉而去找了朱柏昌。
在他而言,箭已上弦,不得不發!反正盧禹終歸是要“犯事”的,犯在誰的手裏都一樣。之所以選擇向朱柏昌舉報而不是王冕,當然還是關系到了朱哲宇。事情明擺着,只消朱所長還有一分護犢愛子之心,就有極大可能在辦案過程中摻入自己的主觀情緒,或多或少的“照顧”到盧禹頭上!
這樣夏鐵峰不需言明,也能達到自己狠整盧禹的目的,險毒的居心可見一斑。
下一秒,朱柏昌背負雙手,面無表情的問黃臉漢子:“你叫什麽名字?”
那漢子面色平靜,回答道:“張義祥,今年34歲,家住望雲村。”
朱柏昌點點頭,一指盧禹:“你看好了,這個人就是你想舉報的嗎?沒記錯?”
“沒記錯。”張義祥道:“我前後和他接觸過三次了,怎麽能記錯?”
朱柏昌沉着臉道:“說說看,都是怎麽回事。”
“上個月在鎮上,”張義祥做出一副回憶的樣子:“具體哪天記不清了,當時我在音樂串吧吃飯,他就神神秘秘的和我搭讪,說自己手裏有上等好貨,問我需不需要……被我回絕了。”
“第二次也是在音樂串吧,”他接着道:“這個月初,一天晚上吧……我親眼看見他和兩個男子鬼鬼祟祟,好像做了什麽交易,接過對方的一大摞鈔票,然後塞給他們一個綠色的小布袋。”
場中沉寂一片,所有人都在默默傾聽。林語姿的目光不斷在盧禹臉上掃過,可是很奇怪,什麽端倪都沒發現。就好像他聽到的是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被舉報,跟自己全無關系。
朱柏昌沉聲道:“僅僅是這些,還不足以構成舉報證據吧?”
“是。”張義祥咽了口唾沫:“本來我也沒多想,可過了幾天,就聽到隆興鎮有人傳出,他們村裏的一個女孩在縣城某家飯店打工,被人灌了謎藥糟蹋了,醒來後尋死覓活,從六層樓頂跳了下來,結果摔成了高位截癱,現在還躺在醫院裏……”
王冕和林語姿對視,很輕微的點點頭。
這個案子是真實存在的,公安局內部也早發過摘述和通報,飽受輿論譴責。雖然警方已經抓獲了犯罪嫌疑人,卻無法順藤摸瓜找到那批謎藥的來路和實際掌控者,時隔沒多久,同樣的案情險些在林語姿身上重演,這也是王冕雷厲風行、二話不說就趕來偵辦的另一主因。
事關重大,他要不要和泗官鎮派出所打個招呼,還真都在可有可無之間,輪不到朱柏昌吹胡子瞪眼睛。
“我當時就警醒了。”張義祥接着道:“假如盧禹偷偷摸摸賣的就是那些藥,造的孽就大了!他一天不被查出來,就不定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媳婦遭殃,于是我輾轉打聽,得知他家住在望水村,今天上午就來找他了!”
話音一落,盧禹突然冷笑出聲:“放你娘個狗屁,我鬼時候和你見過面了?”
朱柏昌向他怒目而視:“你先別說話,聽舉報人講完再反駁!”
“我憑啥要聽他瞎BB,”盧禹情緒激動起來,一把薅住了張義祥脖領,馬上被周圍的幾名幹警拉扯而開,兀自憤憤喝罵:“你哪只狗眼看見我幹過那些缺德事了?”
張義祥倒還表現的平靜,簡單整理了下衣衫,繼續道:“可就在我要敲門的時候,發現院子裏有人正和他做交易!我暗中躲起來觀察,和上次一樣,兩個流裏流氣的混混給盧禹一摞鈔票,盧禹就甩給了他們一個小綠袋,然後歡天喜地的走了!”
盧禹被兩名幹警控制住,看過來的眼神冒火:“放屁!放屁!你含血噴人!張義祥對吧,現在随便你胡嘞,要是拿不出真憑實據,什麽都是看來的……我一會就把你那雙狗眼剜出來下酒!”
“盧禹!”朱柏昌喝道:“請你端正态度!我們征詢過張義祥的個人意見,他既同意實名舉報,也答應上門來和你對質,現在的身份受到法律保護……你要注意自己這種破口大罵、甚至是威脅舉報人的言辭,在場這麽多人都聽着呢,張義祥以後真遇到什麽意外傷害,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朱所長,你們真相信他胡說八道啊?”盧禹惡聲嘶吼:“我是望水村生人不假,可高中畢業後就出去務工了,整整十年有餘,也就才回來半個月而已……說我販賣什麽違禁藥品,簡直是開國際玩笑!”
“你的情況我們當然了解。”朱柏昌語聲不鹹不淡:“但請你首先鎮定情緒,有理不在聲高。我們公安機關辦案,向來秉承的原則都是不冤枉一個好人,但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既然張義祥指名點姓的舉報了你,那問題就簡單了:你們兩個,必定有一個說了謊,是不是這樣?”
“那當然!”盧禹額頭的青筋崩起:“一定是他,是他說了謊!”
“那就不妨聽他說完,咱們再定。”朱柏昌眯起了眼,開始掃視院子裏的環境。
盧禹向張義祥怒目而視,咬牙切齒,顯然情緒極為激動。但餘光中早瞥到一旁的夏鐵峰陰陰冷笑,一副坐山觀虎鬥的神情很是輕松。旁邊的錢小菊,則稍稍顯露點緊張,表情刻板。
從這一點看,她終究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女流,和夏鐵峰這樣奸猾陰毒的人相比,心理素質還差了一截。
但是再往上一層看,可能全場的人都算上,“發揮”最好的還得是盧禹!甚至于他表現出的狀态,已經過了“榮辱不驚、胸有成竹”的境界,又返回到“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地步。
換句話講,打從張義祥一站出來開腔,他就知道機會來了,随之正式進入自己的“表演時間”,遇到什麽狀況,便相應的拿出個什麽情緒,為夏鐵峰的計劃“推波助瀾”。
假如他沉着冷靜,從容不迫,可能就違背常理了,夏鐵峰感覺不對,說不定會起疑心;但表現出一個常人受到陷害時該有的憤怒,就能制造出更逼真的迷象,不怕這孫子不上鈎!
但也有一點不好,林語姿和王冕在旁,都為他隐隐擔憂起來。這兩人鑒貌辨色的能力都很厲害,剛才上門來問詢案情,盧禹尚能表現的沉穩淡定,那就說明他心裏沒鬼,也不怕事實被歪曲;但這一刻失态激怒,就不外乎兩種情況了:要麽他是清白的,對突如其來的誣陷義憤填膺;要麽他啥都做過了,這樣只是在極力掩飾。
而從情理上講,林語姿和王冕是傾向于盧禹受到了不白之冤的。試想,他有搭救林語姿又不留名的“俠肝義膽”,又怎麽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幹那些違法亂紀的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