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無錫事不關己道:“這把火的餘溫呗,領導們都還自顧不暇呢,你這會去找老孫就是往槍口撞。”
許圩坐下問:“怎麽說?”
無錫晃着腿道:“你們師徒這會正招人厭,晚會我去老孫那探探風。”随即咂舌,“老鞏以一人之力橫掃整個學術…,”
許圩踢她腿,“你舌頭帶刺?整天沒完沒了的叨叨叨叨,我不想聽你說。”
無錫往樹蔭底下挪了挪,找了個舒适的位置半躺下,閉目養神道:“誰稀罕說,挪挪地,你擋着我太陽了。”
許圩脫下襯衣搭在頭上,坐她腳邊問:“你說,我瞞着老孫行不行?”
無錫睜開眼看她,“勸你別找事,瞞不住。”
許圩手拽着草坪不忿道:“我他媽憋屈,當初削尖了腦袋考進來,都撐到這時候了,我爸給找個事。”
無錫不疾不徐道:“你一五一十去跟老孫講,你要是學會順毛捋,他可比老胡好打交道。性子直的人捋着他脾氣就行,老孫最大的忌諱就是學生們背着他玩小九九,你以為陳浩為什麽到現在畢不了業?”
許圩訝異,“我就說嘛,陳浩跟他鬧的水火不容。”
無錫漫不經心道:“我可沒說這話。”
許圩點頭,“我明白我明白,也不知道老孫願不願意帶我。我吧,對他也不算滿意,他人緣也太差了些…,”
無錫捏着腿上的螞蟻,“老鞏人緣好,玩着玩着把自己玩脫了?老孫人緣不行,可學術跟作風沒什麽好诟病的,你把姿态放低弄的可憐點,他肯定收你。”
許圩看着她,“你也正經點。多少人削了腦尖都留不了校,我要是跟老胡有這樣的交…,”
無錫不輕不淡的打斷,“我借我爺爺的光,我沒說不留校。”
許圩道:“你爺爺是一方面主要你也有能耐,你雖沒說不留校,但你也沒說要留校,咱倆這麽些年,我也沒摸透你到底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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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錫看着圖書館,眼神彷徨道:“無所謂,留不留都行。”
許圩“诶“了聲:“什麽意思啊你?這态度怎麽像坨爛泥?你就沒點夢想沒點人生追求?”
無錫随手拽朵野花,“沒有。”
“稀罕了,那你整天在學校瞎研究個啥玩意?回家挺床上當鹹魚算了。”
無錫嘴裏叼着野花,“你以為我不想當鹹魚?”
許圩罵她,“我靠,我就看不過你這號人,他媽拽的欠揍!我求都求不來的東西…,”
無錫聳聳肩,“送你好了。”
許圩拿襯衣抽她,“再跟你說話我就是條狗。”扭頭就走。
無錫看着她生氣背影,咂舌道:“沒勁,都說送你了還生氣。”手撐着草坪起身,拍拍屁股環視了圈學校,茫然的嘀咕道:“這一切跟我有什麽關系。”
………
圖書館翻了會文獻,雙手揣兜的往老胡辦公室晃悠,剛上樓,走廊裏就傳來京劇《空城記》的節選,“我也曾差人去打聽,打聽得司馬領兵往西行,一來是馬谡無謀少才能,二來是将帥不和失街亭,接連得三城多僥幸,貪而無厭又奪我西…,”
無錫倚在門口覺得火候到了,正擡手敲門,聽到老孫清着嗓子接唱,“諸葛亮在敵樓…,”這破鑼嗓子讓無錫打了個寒顫,輕推開門探了頭進去。
老孫唱的正來勁,看到無錫的腦袋戛然而止,擺着手道:“不唱了不唱了,沒興致。”
無錫拍手捧場道:“不錯不錯,孫老師…,”
老孫不買賬,“我還以為這門上長了顆腦袋,老胡,你這學生的敲門方式怪蹊跷。”
無錫識相的站好,“孫老師好,胡老師好,我看你們開完會…,”
老孫問:“怎麽,要跟你彙報?”
無錫看他一副挑事的姿态,索性脫掉外套,“孫老師,諸葛亮應該是老生腔,您捏的太尖太硬沒起伏。”走到窗口吊了吊嗓子,接着把這段唱完,回頭問老孫,“唱的怎麽樣?”
老孫面無表情道:“還行,不比我好到哪。”
無錫打個響指,“那就是誇了,我可是女音唱老生。”
老孫道:“城牆拐角都不及你臉皮厚。”
無錫給他泡了杯茶端過去,老孫接過道:“尾巴都紮出來了,有事說事。”
無錫搖頭道:“我沒事。”
老孫吹着茶葉說:“學校要對各專業以往的碩博論文進行排查,根據情節輕重作出處理。”随後補充,“論文要是出了問題,相關導師負直接責任,嚴重者取消導師資格。”
無錫點頭道:“我還沒寫呢。”
老孫接着電話出去說:“跟你點個醒,省得牽連到老胡。”
老孫離開後,無錫湊到老胡面前,“老師,鞏老師手下的學生呢?學校怎麽安排?”
老胡做着會議摘要,擡頭道:“能不能站好?一股子社會上的流裏流氣。”
無錫站好了問:“老鞏手下一個拔尖生想跟老…,孫老師。您覺得孫老…,”
老胡打斷她,“剛怎麽不問老孫?”
無錫摸摸鼻梁,“他一身的火氣,我怕适得其反。”
老胡扶扶眼鏡道:“他怎麽沒火氣?不管願不願意學校都會分配給他。”擡手指着門口,“這會正忙着,先去幫我打份飯,下午通知他們開個會。”
無錫低頭給許圩發着微信,往門口走着問:“老師吃什麽?”
老胡問:“能吃什麽?不就那幾樣。”想起什麽道:“怎麽滿學校的見你亂晃?”
無錫回頭道:“老師,誰又跟您嚼舌根?我整天忙的找不着北。”指着眼圈道:“吶,黑眼圈都出來了。”
老胡放下筆問:“你上午在哪?”
無錫指着窗外,“圖書館查資料。”
“不是在綜合樓後頭曬太陽?”
無錫解釋,“我就曬了一會。”
老胡喝口茶道:“至少一個鐘頭,你跟老鞏那學生在那嘀嘀咕咕。”放下茶杯問:“沒見你加班哪來的黑眼圈?有人反應你接私活。”
無錫算是服了,聳肩道:“那不是私活,給我們樓上一個孩子輔導,他說要考咱們學校…,”
老胡擺擺手,“幫我打份蛋花湯,謝謝。”
………
無錫蹲在梁燦卧室門口忙活,撕下塊雙面膠黏門上,把畫角粘好,雙手把畫捋平,扶着門站了起來。
梁燦從書房過來看着門上的畫,一臉懵逼的問:“老師在幹嘛?”
無錫指着門,“文昌帝君,專管人間的功名祿位,早起晚睡拜三拜。”轉身指着衣櫃門上的門貼,“逢考必過,金榜題名。”梁燦走過去摸着剪紙,沒話說。
無錫手指輕彈他腦門,“何大師親手剪的,知足吧你。”
梁燦看着她眼睛,“老師,你不相信我能考上!”
無錫避開他眼,漫不經心道:“我信你不管用,你需要這樣的氛圍。”随手捏他臉,“笑笑。”
梁燦看了眼文昌帝君,又看看門貼,勉為其難道:“好吧,都是我的幸運色。”
無錫不滿的“哼”了聲:“這麽勉強?”伸出藍色的手給他看,“這破紙還掉色!”随手捧着他臉,把他嘴擠的噘起來道:“真可愛!”松開手看到他臉蛋上的藍手印,大笑道:“藍精靈!”
梁燦淺着酒窩看她,無錫戳下他酒窩問:“看什麽?”梁燦逐漸紅了臉。
無錫從兜裏掏出支口香糖,拆着包裝擡眼看他。梁燦紅着臉,緩和了緊張說:“老師笑起來很美。”
無錫嚼着口香糖跟他對視,“嗯,然後呢?”
梁燦感到整個空間靜止了,不自覺的張開嘴呼吸,試圖緩解鼻息跟心跳的速度。無錫把手放到他嘴邊,仰頭笑道:“梁燦燦,你竟然在用嘴呼吸!哈哈哈哈。”
梁燦有股被揭穿的羞澀,只能撓着後腦勺傻笑,以化解那點不知所措。無錫笑着笑着眼圈無端發熱,指着衛生間示意去洗手,擰開水看看鏡子裏的自己,低頭打着香皂。
梁燦看無錫的眼神是珍視,是放在心上的珍視。似脫殼的幼蟲,把最柔軟致命的一面呈現。若對方是敵,他必死無疑,毫無招架之力。
無錫見過各種眼神,可憐的,心虛的,愧疚的,疼惜的,這些都因她是外孫女,侄女?外甥女,孫女。
無錫調整了情緒出去,梁燦打量着文昌帝君,回頭問:“這是老師畫的?”
無錫點頭,“不然呢?”
梁燦笑道:“我喜歡!”
無錫坐在床邊道:“梁燦燦,你過來。”
梁燦轉過來看她,無錫跟他對視,“傻羊,你看着我眼睛。”
梁燦蹲她面前問:“怎麽了?”
無錫諄諄善誘,“我教你如何不動聲色的成為大人,這是人生的必修課,将來踏入社會的必備技能,算我課外贈送你的。”
梁燦不解,“學會了能怎麽樣?”
無錫說:“能不被一眼看穿,運用得當你不會吃虧。”
梁燦磕巴的辯解,“我…我臉紅是…是遺傳跟空氣密度的事。”
無錫點頭,“我知道,遺傳的也能改變。”
“我早就是大人了,我也懂怎麽跟人交流,我只是在你面前…,”止住不再說,垂着眼問:“戴面具有什麽好。”
無錫直截了當道:“它能保護你。”想了想補充,“至少能避免或減少你受到的傷害。”
梁燦擡頭問她:”老師也戴了?”
無錫點頭,“人人都需要。”
梁燦看着她不說話,無錫跟他對視,梁燦準備別開眼,無錫阻止,“別動,十秒了。”梁燦臉上剛落下的紅,在無錫的眼神下又彌漫了上來。
梁燦移開了眼,無錫伸着指頭,“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