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電話那頭:“堯堯,是我。”

“陳老師嗎?”紀師堯調整了一下情緒,“您有事嗎?”

“是,”陳心柔的聲音聽起來很着急,“我記得你是學醫的吧?我女兒發高燒了,老趙在加班沒回來,你方便過來幫我一下嗎?”

“好的老師,”幾乎是沒有思考,“孩子幾歲了?有沒有其他狀況,比如嘔吐?”

“沒有,就是一直喊着難受。”陳心柔說要連忙補充,“哦對了,孩子沒到一周歲。”

“這麽小?”紀師堯連忙往門口跑,邊跑邊交待,“您把地址發到我手機上,然後抱着孩子在樓下等,找個顯眼的地方,記得給孩子穿厚點的衣服。”

陳心柔連忙答應,“好的,真是謝謝你了。”

易泊文在身後喊他,“你別急慢點跑,出什麽事了?”

紀師堯連話都說不利索,“孩孩子生病了。”

“誰的孩子?”易泊文替他拿車鑰匙遞外套。

“趙南吉。”紀師堯說要突然停下動作,沒有伸手去接易泊文遞過來的外套,“是陳老師給我打電話的,但是他們為什麽偏偏對我這麽過分?”

易泊文上前替他披上外套,抱着他說:“先別急,孩子要緊,我替你開車吧?”

紀師堯現在這個狀态根本沒法開車。

“嗯。”紀師堯點頭。

驅車趕去接孩子,卻沒想到只有二十分鐘的車程。

陳心柔一個人抱着孩子站在路邊,看起來更加柔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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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師堯下車替她開門,“趙律師還沒有回來嗎?”

“正在趕回來,他在出差。”陳心柔說話的時候已經沒什麽力氣。

紀師堯簡單檢查了一下孩子,然後給程俊打電話交待情況,讓他做好接診準備。

路上耽擱不少時間,送到醫院時孩子已經昏迷。

程俊一看就着急了,“怎麽現在才送過來,這麽小孩子到底還要不要了?”

陳心柔沒見過程俊罵人這陣仗,一下子就懵了,“醫生,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兒。”

程俊沒心情理她,直接把站在一邊的紀師堯拉過來,“紀師堯,照顧好病人家屬。”

“好的,程老師。”這個回答幾乎是下意識的。

紀師堯攔住陳心柔,“陳老師您在這邊等就可以了。”

陳心柔的頭發散落在一邊,完全沒有往日精明能幹的樣子,“堯堯,她不會有事吧?”

這個誰也不敢保證,紀師堯只好說:“程大夫很優秀,他會盡力的。”

陳心柔的眼睛一直盯着推車過去的方向。

易泊文這時候才開口,“師堯你扶老師坐下吧?”

陳心柔回頭,“我自己坐吧,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呢,”她看着易泊文,“大晚上的,打擾你的休息了吧?”

易泊文對她這番客套話沒什麽感覺,只說:“沒事,師堯一個人過來我不放心。”

“麻煩你了。”陳心柔說着坐下。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中途有護士過來給陳心柔簽字,鄭曉銘沒有再出現,只有護士長過來通知陳心柔去看着孩子。

床位被擺在過道,孩子打着點滴,陳心柔一看眼淚都要下來。

易泊文一看這情況就知道走不了,“咱們去買點吃的過來吧?”

“好,”紀師堯看了一眼陳心柔,“老師您這邊需要什麽嗎?我去買。”

陳心柔搖頭,“醫生說要住院觀察要買的東西挺多的,我等老趙來再去買吧。”

紀師堯回頭看了一眼,易泊文只好說:“你們去吧,我在這看着。”

陳心柔這才答應。

兩個人去了醫院附近的超市買了些日用品,因為距離近就直接走着過去了,沒開車。

陳心柔光顧着孩子了,自己沒穿外套,一吹着風就開始咳嗽。

紀師堯只好把自己的外套脫給她,“您要是再病了,就沒人照顧心瑤了。”

陳心柔點頭,“這是原來我妹妹的名字,她三歲的時候就沒了。”

紀師堯不說話,他對這些事情并沒有興趣。

接下來一路無話,回到醫院已經快十二點,易泊文問了一句:“孩子的父親什麽時候能來?”

過了好久,陳心柔才說出一句:“他正在趕過來。”

“孩子病得嚴不嚴重心裏沒數嗎?這時候才往回趕怎麽來得及?”鄭曉銘剛好過來巡床,“紀師堯你們倆先回去,我這裏不能留這麽多人。”

“好,那麻煩醫生照顧着。”易泊文趕緊接了一句,轉身看紀師堯:“咱們走吧?”

“嗯。”紀師堯點頭,他的外套還穿在陳心柔身上,紀師堯走前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沒有把衣服要回來。

“累了吧?”回到車裏,易泊文對他說。

紀師堯閉着眼,往下躺,“嗯,心累。”

“回去再休息吧,你再堅持一會。”易泊文怕他在車裏睡着了難受。

“謝謝你。”紀師堯說。

易泊文輕笑了一下,“你要謝我的地方多着呢,今天是為的哪一樁?”

紀師堯無聲搖頭。

回到家已經将近淩晨一點,紀師堯幾乎是被扶着去洗澡的,易泊文還奇怪,“你平時這個點沒睡也不是這麽累啊。”

紀師堯沒反應。

“心裏難受啊?”易泊文試探着問。

紀師堯回頭親了他一下,“乖,讓哥緩一緩。”

易泊文點頭,“那你先洗澡,我去給你拿換洗的衣服。”

紀師堯說:“好的。”

這倒是難得。

紀師堯難得這麽想睡覺,如果再不睡,他怕自己會想太多,這時候他不能太清醒。

他受不了。

他居然連夜送趙南吉的女兒去醫院,這特麽算什麽冤孽。

洗完澡清醒不少,房間裏沒找到易泊文,他喊了一句,“你在哪?”

“這兒呢。”易泊文從廚房出來,手裏拿着杯熱好的牛奶,“我估摸着你差不多快洗完了就給你熱了杯牛奶,快喝。”

“你怎麽老給我喝牛奶啊?”紀師堯皺着眉接過杯子,嘗了一口問:“你加了什麽?”

“這你吃不出來啊?紅棗!”易泊文笑道。

紀師堯邊喝邊往卧室走,邊走還說:“我又不是個姑娘。”

易泊文跟在身後看着他樂。

趙南吉是淩晨四點多趕到醫院的,那時候心瑤還處在需要被重點關注的階段,陳心柔連跟吵的力氣都沒有,“我回家去睡一覺,做完早餐帶過來。”

“好的,心瑤還好嗎?”趙南吉伸手摸了一下心瑤的額頭。

陳心柔沒回答他,顧自說:“我先去了。”

“你去吧。”趙南吉點頭,他的注意力現在全在女兒身上已經無暇顧及其他,因為這是他最重要的人。

紀師堯第一次知道趙南吉要結婚的時候,他是不相信的。只是趙南吉承認得太果斷,連一點幻想的空間都沒有就給他。

那段時間他們分手過很多次,反反複複,因為紀師堯不想離開他。

那時候覺得世界就那麽大,少了趙南吉就是不行。

最後一次分得很難看,趙南吉給他買了去英國的機票,他說:“要不你去國外散散心吧?”

紀師堯手裏捏着機票,笑得很無力,“今天下午飛?你這麽想我走啊?”

“師堯,我想有個孩子。”趙南吉最後的解釋也那麽蒼白。

蒼白卻又現實。他早該想到的。

回國後才知道,趙南吉的結婚對象是他的高中老師。

偶然間聯系到高中同學,還聽說班級要組織送賀禮,還有人嚷嚷着說終于有人敢娶陳老師了真是個漢子。

慢慢地,紀師堯開始疏遠這些人,他不知道陳老師是什麽時候懷孕的,也不知道趙南吉終于如他所願,有了一個漂亮的女兒。

她的眼睛長得很像趙南吉,長大了一定更好看。

心裏慢慢地想着這些,腦海裏跟放電影似的,好的不好的,那些遺忘的以及以為自己已經遺忘的,一桢桢一幕幕都變得清晰了起來。

甚至仿佛聽到了心瑤出生時,趙南吉的笑聲,初為人父的喜悅夾雜着一絲如釋重負。

紀師堯突然覺得冷,太冷了。

于是往易泊文身邊靠過去,緊緊摟住,之後才慢慢睡着。

一睜眼已經是滿目的陽光,易泊文在廚房煮咖啡的聲音與往常沒什麽不同。

穿上拖鞋慢慢踱步過去。穿着居家服的易泊文尤其慵懶而美好,他回頭笑着問:“醒了?”

“嗯。”紀師堯從冰箱裏拿水喝,慢慢地灌了一杯子。

“你早晨怎麽老是喝冷水?”易泊文問了一句。

“習慣了,”紀師堯有些沒力氣,從身後抱住易泊文,“你別弄了,咱們去樓下買。”

“也行。”易泊文反手把圍裙解掉,然後把咖啡倒進保溫瓶裝好,“這個你帶去辦公室,你別去喝速溶咖啡,你會胃疼。”

“知道了,你都說多少次了!”紀師堯伸手把易泊文往外拉,“快點去換衣服。”

“好好好,”易泊文任他拉着去衣帽間。

出門準備完,一起去吃了早餐,然後易泊文送紀師堯去上班。

“今天要去醫院看看嗎?”易泊文問。

紀師堯搖頭,“不用了,趙南吉回來了。”

“那也好,晚上我來接你。”易泊文并不喜歡紀師堯跟他們多接觸,他能感受到紀師堯的內心有多抗拒。

“好。”紀師堯道。

工作還是老樣子,只是鄭曉銘消極怠工好多天,好多事只能由紀師堯來拿主意,因此他忙了不少。一開始還能應付,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就不行了,紀師堯手頭的工作越積越多,後來連鄭曉銘的文件都直接被堆到他的辦公桌上。

這樣三天之後,紀師堯終于不堪重負,把花花請進辦公室,交待他:“你把手頭的工作放下,去給鄭總打電話讓他來上班,打不通就一直打。”

“我?”花花很驚訝。

紀師堯點頭,“用你的手機打話費找我報銷,去吧。”

“好的。”花花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心裏卻着急,這個時候鄭曉銘未必會接他的電話……

鄭曉銘其實哪也沒去,就在家呆着,琢磨出櫃這事。

他從前一直不肯承認自己是gay,一直咬着不松口的原因是老徐也從沒承認過。說起他跟老徐,其實這麽多年也就是有點暧昧,但是這一暧昧就是七八年,誰也不是沒感情,嫖那麽多年都會有感情了,更何況是他們。

想起這個事鄭曉銘就難受,PG公司內部流傳的那張照片根本就是胡扯,那是朋友聚會瞎胡鬧,他倆就是借了個位,根本就沒有親到。

要是真親到了就好了。

鄭曉銘想。

手機一直在響,一開始是紀師堯偶爾給他打電話,後來換成了花花一直打,不用細想就知道是誰讓他這麽打的。

他沒好意思一直不接花花的電話,顯得他不願意負責任似的,這點心理紀師堯摸得特別準。

“花花,是我。”

對面遲頓了一會才回話,花花明顯很意外鄭曉銘會這麽容易就接他的電話,“鄭總,紀老師讓您回去上班。”

“咱們倆見一面吧。”鄭曉銘突兀地說。

花花轉頭看了一眼紀師堯辦公室的方向,有些賭氣似地說:“我現在就有時間。”

這事交給花花之後紀師堯就專心工作,他也就這段時間當老板當得有些像樣。因為臨近元旦,年會也被提上了日程。之前是鄭曉銘在準備這個事,現在他人不見了,這事就也落到了紀師堯頭上。

紀師堯嫌麻煩,直接做主給事務所所有人報了個去歐洲的旅行團,四天三夜,比元旦假期還多一天。

鄭曉銘知道後破口大罵說他敗家,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紀師堯後來沒有去關心趙南吉他女兒的病情,畢竟與他無關。陳心柔把他的外套寄給他,他也只是束之高閣沒有打開。

再次見到他們一家三口,是元旦的時候。

易泊文對于過元旦比紀師堯想象得熱衷好多,非要在那天晚上去壓大馬路,其實在家宅着多好啊,前段時間工作還挺累的。

易泊文不肯。

紀師堯只好松口,說那好吧,咱們走去附近的電影院看場電影吧。

易泊文不太滿意不過也沒意見。

元旦的電影院簡直人滿為患,易泊文握住他的手,說是分開容易走散。紀師堯不拆穿他,任他牽着走。

“想看什麽片子?”紀師堯邊拿手機查場次,便問他。

易泊文跟紀師堯看電影,從來不挑,“你定就好。”

紀師堯選了唯一的一部懸疑片。

拿到電影票易泊文還念叨,“你說咱倆什麽時候能一起看個愛情片?”

紀師堯沒搭話,心裏覺得挺恐怖的,就國産愛情片那套路,也就能忽悠十多歲的小女孩,他倆看着不得尴尬死啊。

看了電影就得吃飯,還好易泊文有林喬,否則這個點訂餐就算能吃上也得後半夜了。

林喬給他倆整了一個淮揚菜。這樣的日子吃中餐的人少。

“你怎麽也來了?”易泊文挺意外的,林喬只要打個電話就能安排好,沒什麽必要非得親自來一趟。

林喬麻利地拆餐具,“正愁沒人陪着吃飯呢,咱們三個吃一桌正好,算我請你們的。”

易泊文回頭看了一眼紀師堯,紀師堯沒什麽意見。于是他們三個人真就坐下來一塊吃了頓飯。

林喬嘴碎,一邊剝着蝦還要拉着紀師堯跟他說話,他倆不算熟沒法談心,就天南海北的聊。林喬那種生意場上泡出來的聊法,易泊文都嫌煩不願意搭理他,紀師堯倒是難得這麽有耐心。

“師堯,嘗一下這個湯。”易泊文替他盛了碗湯。

林喬腆着臉把自個的碗遞過去,“易少,也給我盛點呗。”

易泊文沒搭理他。

林喬接着說:“我沒見過你伺候人,看着新鮮。”

紀師堯咳嗽了一聲,“我去趟洗手間。”

林喬來找他們一塊吃飯不假,但應該也有話要對易泊文說,他得先避一避。

這一避就遇到了趙南吉。這回是他們一家三口。大概是因為過節,陳心柔穿得很鄭重。

紀師堯沒上前打招呼,直接轉身回了他們的包廂。

之後吃了什麽,易泊文說了什麽,林喬說了什麽,他統統都沒在意。他心裏只想到一件事。

趙南吉看見他了。

元旦過後,鄭曉銘穿得人模狗樣地來上班了,見着紀師堯就說他敗家,紀師堯沒理他。

他找出了快遞盒。之前陳心柔寄給他的那個。

裏面不僅僅有他的外套,還有兩張音樂節的門票。紀師堯趕緊上網查了這個音樂節,嘉賓名單裏有一位臺灣歌手。

他跟趙南吉曾經一起去過那位歌手的演唱會。

紀師堯對着門票哭笑不得,更喜歡這歌手的人其實是趙南吉,不是他。

鄭曉銘看出他不對勁,“怎麽了?紀師堯你可別犯傻。”

“我?”紀師堯笑了起來,“我不是一直在犯傻嗎?”

門票上有趙南吉的號碼,紀師堯也沒給自己時間想清楚,直接打了過去。

趙南吉對這個電話并不意外,“你終于看到門票了?”

“是。”紀師堯覺得有些胸悶,後悔打這個電話,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我不會去的。”

趙南吉卻笑了,“我猜到了。”

這一通電話具體說了點什麽紀師堯不記得了,他只知道最後趙南吉約他周末見面。

他還答應了。

鄭曉銘剛才說完話就走了,辦公室裏只有他一個人,對着那麽容易心軟的自己以及音樂節的門票不知所措。

去吧,先聽聽看趙南吉要說什麽吧。他在心裏這樣告訴自己。

真到了約定的那天,紀師堯從出門就開始磨蹭。易泊文一個人在客廳打體感游戲,紀師堯坐在沙發上看着他。

“你還不走啊?不是說今天有約嗎?”易泊文在游戲間隙問他。

紀師堯抓起手邊的包,“哦,那我走了。”

易泊文回頭沖着他笑了一下,“去吧。”

聽到關門聲,易泊文關了游戲,疲憊地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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