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常奉祝德澤的府邸, 蔔兇、陛下、湯逸三人站在門前,蔔兇看了眼旁邊這兩個好像很文弱的讀書人,于是身為堂堂太尉的他, 只好認命上前為他們敲門。

蔔兇身上還穿着早上去上朝時候的官服, 開門的下人一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就被驚到了,立馬就去通知了祝德澤的獨子祝和玉, 祝和玉聽說外面有一個官員來見他爹,想也沒想就不耐煩地将下人趕了出去。

“來見我爹的就讓他們去見我爹, 來煩本少爺作甚。”

管家無奈, 只好去通知了祝夫人, 祝夫人杵着拐杖由下人扶着去見來客。

等她慢慢到會客廳的時候,蔔兇三人已經坐在那裏喝茶了。

見到老夫人顫顫巍巍地想要給蔔兇請安,華懷允連忙過去扶起她, 但她依然還是要一意孤行,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蔔兇。

蔔兇當然不能讓她給自己行禮,華懷允的暗示還沒有傳達到他這裏,他就已經揮手阻止了祝老夫人。

祝老夫人頭發花白, 雙目盲目無神,看他們時都是眯着眼睛,她抖着手對前面說道:“我聽聞太尉大人光臨寒舍, 實在是榮幸之至,此次接待本該由我兒代替我夫君來的,奈何小兒正因他父親的病而在宗祠忏悔,還望太尉大人莫要見怪。”

說罷她看到蔔兇旁邊隐約還站着兩人, 于是便禮貌問道:“敢問旁邊的二位是……”

湯逸連忙遞上自己帶來的禮物,對着祝老夫人拜道:“湯逸聽聞常奉大人生病,特地前來見他。”

“湯逸……湯逸……”祝老夫人将湯逸的名字念叨了幾遍之後,突然露出瞪大眼睛的表情,激動地對旁人說道:“快快快,帶湯逸去見老爺,老爺說了,今天一定要見到這個湯逸,不然死也不能瞑目。”

湯逸嘚瑟地看了一眼蔔兇,便對着華懷允行了個禮,大聲道:“陛下,臣先去單獨見常奉大人了。”

他話音一落,滿座皆驚,陛下竟然也來了!

當然這些都不關湯逸什麽事了,他跟着祝府下人,步行到祝常奉的門外,擡起的手頓了一頓,才敲響門。

祝德澤吊着最後一口氣,聽着下人的呼喚,總算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看清楚湯逸的臉之後,滿意地長舒了一口氣,手指向着湯逸的方向無奈地動了動,湯逸連忙上前用雙手握住他的手。

“你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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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逸點點頭。其實他根本就不是什麽聽說之後才來見祝德澤的,今早他來上朝之前,祝府的一個家仆找到他,說常奉大人臨死前就想見他一面。

他那時答應了,他并不太相信對方只剩最後一口氣的說法,畢竟昨天幫着華懷允批改奏章的時候,他還問過華懷允祝德澤現在過得怎麽樣,得知他現在依然每天去上早朝,還不時挑釁一下蔔兇之後,他忍俊不禁,心道果然就只有這個人沒有變。

那天早上他甚至還很輕松地去準備禮物了,然而當他真正見到祝德澤的摸樣之後,他才明白,那家仆說的話都是真的。

祝德澤,恐怕真的活不過今天了。

湯逸覺得喉嚨有些痛,嘴唇也有種幾乎要幹裂開的感覺。

“是啊,我來了,你怎麽……怎麽就突然這樣了?”那些幹盡壞事的人還活的好好的,怎麽就他這等有骨氣的人就不行了?

祝常奉咧着嘴笑了一笑,氣若游絲地說:“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說了,不說了,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我那蠢兒子擔不起,所以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要拜托給你,這世上,除了你,沒有誰能夠勝任了。”

“為什麽會選擇我?我記得你當年挺讨厭我的,直将把我罵得體無完膚。”

湯逸有些苦澀地回想起當年,他剛成名時,簡直如日中天,人人都稱他一聲神童,就連先皇都是敬他三分的,鮑鴻軒更是三番五次來他家大門口,只為求見他,在這樣的情形下,明眼的誰都不敢來惹他,偏偏就是祝常奉罵他。

先皇詢問他政事的時候,祝常奉罵他禍亂朝綱,黃口小兒豈可言政。更是有一次他與友人去了一趟青樓被祝常奉給逮到了,然而第二天就罵得他被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逛青樓的事情,那時候他不過剛成年,再怎麽老成也還不過是個少年,經此一事,他徹底和祝常奉怼上了。

兩人由一個罵一個不聞不問變成了互相對罵,當然文人的罵架和潑婦罵街是不一樣的,他們的對罵十分文雅,現在想來也十分有趣。

祝常奉罵他傷風敗俗,他回罵祝常奉頑固不化。

為了對付祝常奉,那幾年湯逸練就了一身本事,如何優雅地罵人與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整人,行事作風吃了幾次虧之後,就變得越發老道圓滑,叫人抓不到一點把柄。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會罵到湯逸入朝為官,然後兩人在朝堂上繼續罵下去的時候,先皇駕崩了,鮑鴻軒開始有要出頭的苗頭,湯逸見事不妙,腳底一抹油就溜了。

當然他對外的名聲做得很好,所有人都真的以為他是要出去雲游了,只有祝常奉看出來了,他是想跑,他知道自己對付不了鮑鴻軒,所以就想跑了。

祝德澤罵他是個沒骨氣的又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這回湯逸沒有罵回去,他低着頭收拾好行李就離開了。

那時候他心想,誰想當個老頑固?指不定過幾天你就慘死在鮑鴻軒手下了,他才不會這麽蠢。

然而祝德澤一直挨到了鮑鴻軒死了,他也一點事都沒有,他不僅一點事都沒有,還幾次三番拼死救了皇帝華懷允的命。

看到這樣的祝德澤,湯逸為了争口氣,随後他想辦法在暗中收了華懷允做徒弟,他心想只有他這樣的方法才是正确的,他既沒有傷害了自己,也救了陛下一命,甚至還給大夏帶來了一線希望,他培養出了一個這樣的帝王。

祝德澤做了什麽,他不過就是個茅坑裏的石頭,因為太臭了,所以鮑鴻軒就一直留着他,讓他來顯示自己的大度而已。

他祝德澤能夠活着,全憑僥幸。

直到後來,他輔佐皇帝想了個可以除掉鮑鴻軒的計策,然而他竟然失敗了,那之後他肯定這個國家沒有什麽希望了,蔔兇身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已經完全放棄了,所以才徹底斷了和華懷允的聯系。

他不想再讓自己做無謂的付出了,他怕自己會舍不得自己的徒弟,所以他隐居了深山,準備此生再也不問世事。

然而他還是錯了,華懷允不僅沒有失敗,最後還聯合了蔔兇,一起殺掉了鮑鴻軒,甚至坐穩了地位,最後甚至要來請他入朝。

他現在來看祝常奉,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麽徹底。

到了最後,其實真正的失敗者是他,是他這個所謂聞名天下的儒學天才湯逸。

祝德澤發出了微弱的笑聲:“為什麽不選你?”

“你說我是沒骨氣的白眼狼。”

“是啊,不過今天白眼狼回頭了,老朽知道你一直在關心朝政,有些事你就不要再瞞了。”

“瞎說,你拿什麽知道。”

祝德澤胸膛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他的聲音比剛才有氣無力的樣子大了不少。

“你以為我這麽多年來沒有關注過你?你以為我不知道這麽多年來,吳常侍每年去見你幾次?”

湯逸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随即他冷靜下來,“就算你知道這些又怎麽樣,這只能證明我與吳常侍有些交情,做了朋友而已。”

“你在教陛下的對不對?”祝德澤灰暗的眼中露出了堪稱狡黠的眼神。

湯逸沒有說話,半響之後盯着他,任命般地點了點頭:“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我怎麽知道的?”祝德澤反問自己。

他回想了許久,終于開口道:“還要怎麽知道,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陛下明明被那種庸人教導,卻能表現得如此聰慧,甚至懂得了隐忍不發,我才問了他幾個問題,他回答的思路竟與你有八分相似,你說我能不懷疑你麽。”

湯逸握緊他的手靜默了許久,随後扯出一個哭一般的笑:“我早就知道了,最了解我的人,不是我的宗族親人,而是你,以前你就能輕易看穿我,現在怎麽還依然是這樣,你這就是死也要纏着我嗎?”

祝德澤話說到後面,胸膛開始劇烈起伏,嗓音也開始發聲困難,他緊緊掐住湯逸的手,長大嘴巴似乎要說什麽。

湯逸眨了眨眼,抑制住眼眶裏的東西,俯身看着祝德澤:“我知道你要說什麽,要我好好守住這大夏江山,好好照顧陛下,對不對?”

祝德澤顫抖着手,奮力點了點頭,突然他伸出另一只手,扣住湯逸的肩膀,嗓音中帶着垂死的掙紮,眼底滿是不甘心,但似乎又釋然了什麽。

“莫要讓……陛下……被……蔔瑞之給欺負了去。”

祝德澤說完瞪着眼睛看着上方,突然就沒了動靜,抓着湯逸肩膀的手也放開了,而另一只緊握住湯逸的手,死也沒有放開。

他死前的最後一句話,依然是挂念着陛下與這大夏江山。

湯逸愣愣地看着祝德澤。

生平第一次,湯逸覺得自己羞愧為人。

正在會客廳的祝老夫人自從知道華懷允就是當今陛下之後,便一直心疼地拉着華懷允的手說話。

“你就是老爺口中常念叨的陛下啊,可憐的孩子,這麽小就沒了爹娘,我們老爺可心疼你了,我家的兒子都經常吃醋,總是質問老爺,到底你是親兒子,還是他是親兒子。”說完似乎回憶起自己兒子當年可愛的摸樣,不由地呵呵笑出聲。

華懷允看着祝老夫人,眼中孺慕之情顯而易見,他蹲在老夫人身邊,笑着道:“我也一直很感謝祝常奉,他雖然很嚴厲,說話聲音也很大,不過卻幾次三番願意用自己的命來救我的命,我雖父母早喪,但是常奉卻讓我感受到嚴父慈母之愛,他對我的恩情,絲毫不亞于我親生父母。”

“好好好,”祝老夫人滿意地摸着華懷允的頭頂,語氣欣慰地道:“是個感恩的,不過老爺說了,他不需要你感恩,只要你能夠讓大夏重回盛世,他便是再死十次也心甘情願了。小陛下啊,你一定要記得他的話。”

“好。”華懷允點頭答應了,他在自己內心作下了一個承諾。此生一定不能辜負了祝常奉的心願,他一定要讓大夏成為一個萬人敬仰的盛世。

老夫人摸着他的頭,語氣頓了一頓,聲音幾乎為不可聞地說了句話:“千萬不要像……一樣?”

“您說什麽?”華懷允不解地問了一聲,老夫人嘴巴張張合合,終究是沒說出什麽話來,正當他要再問的時候,外面傳來仆人的高聲話語。

“不好了夫人,老爺去了!”

祝老夫人聽後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華懷允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便昏倒在地。

蔔兇心中一慌,立馬上前扶起他,輕輕搖晃了一會兒,華懷允才虛弱地掙開眼睛。

他眼中滿是痛楚,哀求般地看着蔔兇:“朕剛剛聽到的是幻覺對不對?祝常奉沒事的,對不對?”

蔔兇看到他如此傷痛的摸樣,心中疼惜不已,然而還是告訴了華懷允真相。

“不管是不是真的,你就不想親眼看看?”

華懷允握緊的拳頭兀地松開:“扶朕起來,朕要去見他。”

蔔兇幾乎半抱着将他扶了起來,旁邊看着的人也全然沒有誰覺得不對勁,畢竟這樣的關頭,已經沒有誰在他他們的言行是否合乎禮儀了。

等華懷允和蔔兇還有老夫人緩慢而艱難地走到祝常奉屋子裏時,湯逸正趴在祝德澤床邊痛哭流涕。

确認祝德澤真的死了之後,華懷允轉身就将臉埋在了蔔兇的胸口,雙手緊緊抓着蔔兇腰側的衣裳,蔔兇身形一轉,就将衆人的視線擋住,用手在他背後輕輕安撫地拍着。

後來整個祝府的人都在忙辦祝德澤的喪事,沒有人有時間照顧他們三個尊貴的來客了,祝老夫人雖然雙目看不太清楚,但是卻依然大方有禮地說道:“三位貴客,不能招待你們了,實在是對不起,今日家中實在混亂,還望諸位在我家老爺頭七的時候,賞個臉,來看看。”

蔔兇點頭道:“一定一定,老夫人你也要保重身體,您先不用管我們了,他們兩個就先交給我處理了,您也該好好休息吧,千萬別累壞了身子。”

老夫人感激地對他點點頭,然後由下人扶着離開了。她當然不能休息,現在她的丈夫不在了,只有她是這個家能夠主事的人,她要處理好這一切才能休息,半點笑話也不能讓別人看去了。

蔔兇拉着略顯失魂落魄的華懷允走到湯逸身邊,伸手一撈,就将哭得撕心裂肺湯逸夾在腋下,拉着華懷允就走出了祝府。

他将湯逸扔到了馬車上,吩咐人送他回家,又讓他的手下重新派了一輛馬車來接他。

很快新的馬車就來了,蔔兇扶着華懷允一起上馬車,他扶着華懷允坐好,自己正要準備坐下,就被華懷允當成了他要下馬車離開,華懷允一把抱住蔔兇的腰。

“不要走。”

蔔兇坐在他身邊,回抱住他,将他整個人都護在了自己的臂彎裏,右手捧着他的後腦勺。

“我沒有要走,我只是要坐下而已,今天我會一直陪着你的,陛下。”他的聲音帶着無限疼惜。

哪想到華懷允聽了後便擡起頭,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就只有今天嗎?”

“……陛下,你已經不是孩子了,沒有誰能夠永遠留在另一個人身邊的。”這樣的華懷允總讓蔔兇有一種他還沒有長大的感覺。

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孩,那麽他可以哄他,一直寵他,一生保他衣食無憂,讓他快快樂樂,可他偏偏是肩負着整個大夏命運的帝王,他決不能活在孩童般無害的世界當中,如果不成長起來,他就毀了。

然而他的話似乎沒有起到什麽效果。

華懷允小心翼翼的将雙手貼在蔔兇臉頰的兩側,眼中竟然帶上了絕望的神情,整個人就像處在崩潰的邊緣。

“就像祝常奉和祝老夫人那樣嗎?”

“你總是把我當個孩子對不對?”

“你覺得我不夠成熟,需要長大對不對?”

聽着他一句句的質問,蔔兇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華懷允無力地放下自己的雙手,低着頭喃喃自語道:

“我才一出生,父皇死了,三歲的時候,母後也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真正愛我的人也離開了。”

蔔兇不知所措地抱着他:“怎麽會,你還有吳常侍,吳常侍也很愛你呀,他将你撫養到這麽大,我,我心裏也有你的。”

“那你愛我嗎?”華懷允目光灼灼地看着蔔兇,等不到他想要的回答,片刻後眼中的光芒暗淡了。

蔔兇手足無措,他第一次産生了迷茫的感覺,他拉着華懷允的手:“我不知道,我自生來就只知道親情,從來沒有得到過愛情,我……我不想騙你,但是我不知道什麽是愛,但是我敢肯定,吳常侍肯定是愛你的,不然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歸宿,怎麽會帶着你吃了這麽多年的苦。”

看到蔔兇着急了的樣子還有他不像作假的解釋,華懷允的心也漸漸冷靜了下來。他伸手環住蔔兇的脖子,側耳貼在他的胸口,聽着他一聲聲鎮定而有力的心跳,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沒關系,不管你懂不懂愛,只要你是我的就行,別的我可以都不在意。”

“嗯。”蔔兇松了口氣,抱住華懷允。

“有一個秘密,我告訴你吧,吳常侍之所以對我這麽好,是因為……我母後。”

別的他也不再多說,不過這句話已經足夠讓蔔兇腦海中産生無數個猜測了。

蔔兇陪着華懷允進了宮中,後來已經聽到消息的吳常侍蹒跚跑來迎接華懷允。

“陛下,陛下,你還好嗎?”

華懷允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抱住蔔兇不放手,臉像個鴕鳥一樣埋在蔔兇的胸膛。

蔔兇關有些無奈地看了吳常侍一眼,悄聲道:“陛下今日就交給我,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吳常侍看着華懷允這般依賴蔔兇,心中十分吃醋,畢竟自己從小養大的孩子,明明以前還這麽熱情地纏着他的,怎麽現在在悲傷的時候都不願意抱着他哭了?

他心裏十分酸楚,但是他也知道,對于現在的華懷允來說,沒有誰能夠比蔔兇更能夠讓他開心了。

他吃味地退下,并且嚴厲囑咐周圍的人都離開這裏。

“陛下今日心情不好,你們都退下,別讓陛下更加不快。”

吳常侍一邊驅趕宮人,同時還幫他們連借口都想好了,他這般小心翼翼,還不是擔心兩人的事情被別人看去之後到外面瞎說,到時候影響了陛下的聲譽。

現在到真的成了皇帝不急,他這個太監急。

然而沒辦法,誰讓華懷允是他養大的陛下呢。

等人都離開之後,蔔兇便也不再猶豫。他直接抱起華懷允下了馬車就直往他的寝殿走去。

他将華懷允放在床上,脫下了他的鞋子,将人捂到被子裏,輕輕拍着:“陛下,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我睡不着,你陪我。”華懷允拉着他的手,乞求着說。

“好。”蔔兇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他褪下衣鞋,躺下後伸右手将華懷允摟住。

“別難過了,陛下,人終有一死。”要是認真算,他也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我又何嘗不知道,可是心裏哪是這麽容易就能控制的?”

“唔,陛下,不如我告訴你我的小秘密吧。”勸慰估計效果不大,況且他蔔兇從來就只會殺人,哪裏會勸人,于是他選擇換一個方式,轉移華懷允的注意力。

“其實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華懷允的注意力到真的被他轉移了一部分,他認真地說道:“你是講你在戰場上起死回生嗎?”

蔔兇搖了搖頭:“我在戰場上雖然遇到過不少兇險,但是從來沒有真正将我置于死地的時候,我說的是另一個。”

蔔兇想了想,換了另一個說法:“我說的死過一次,是真正的死了,我死的時候沒有喝孟婆湯,等我再活過來的時候,就直接變成了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華懷允認真地看着他:“你騙我。”

蔔兇笑着捏了捏他的臉龐:“真的,我沒騙你,我沒有十五歲之前的任何記憶,你知道我爹為什麽要為我取名‘兇’嗎。

說到這個華懷允就重視了起來,他認真地看着蔔兇道:“是啊,我很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兇’這個字,代表的是不祥,怎麽會有人給自己的兒女取這樣的名字。

“我家姓蔔,祖上原本是數百年前朝中的占蔔官,只是後來朝代更疊,便沒落了,到了如今留下我這一脈,也早就不再占蔔,我聽說我爹還是懂一些占蔔之術的,他為我們兄弟兩個算過命,我弟弟是大吉,而我則是大兇之兆,請了別人來算之後,結果幾乎都大同小異,甚至有人斷言我活不過十五。”

華懷允嗤笑道:“你現在早已經活過二十五了,那些說到底不過是騙人的東西罷了。”

“我可不覺得那是騙人的東西。”那些東西可怕的準,他的原身真的就在十五的時候得了一場大病死了。

“那後來呢?”

“我父親當然不願意,他想了很多辦法想要幫我改命,其中之一便是給我取了這個名字,聽他跟我說的原理是以兇來克兇,就差不多是以毒攻毒的樣子,我十五的時候,死過一次,生病,後來我又活了……但是我卻完全沒有了以前的任何記憶,就像……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一樣。”

他十句話中九句真,一句假,然而他知道,在華懷允聽來,恐怕他會覺得十句話裏面,九句話都是假的吧。

不過無所謂了,他并不需要華懷允相信他,只要華懷允現在心情能夠好受一些,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看着已經閉上了眼睛的華懷允,蔔兇吻了下他的額頭,無聲地對他說了句晚安。

晚安,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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