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江寧失敗了, 他不僅沒有抓到張淄真,還讓這件事走漏了風聲,一時間, 京中的人都知道了當今天子被北方叛軍首領寫詩侮辱的事情。
第二日華懷允知道事情洩露後, 便第一次展露出了不一樣的性格,他用十分暴力的方式将事情壓了下去, 敢私下議論此事者,仗二十;若有人敢公開議論此事者, 杖五十, 不論官職, 不論身份,不論性別。
李澤對此提出異議,華懷允還未說話, 湯逸便站了出來:“此事若是與北方鬧得勢不兩立,那勢必會讓正在南方打仗的太尉大人腹背受敵,想必諸位也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吧。”
這才沒有人敢出來說話。
這樣的方法雖有些過激,但是也總算是暫時将這件事壓下去了。
下朝之後, 湯逸去見了華懷允:“陛下,現在太尉大人在戰場辛苦操勞,但臣卻聽聞他家中母親的生活卻入不敷出, 臣想讓陛下賞賜些錢銀給太尉府。“
華懷允想起蔔兇離開之前散盡家財的事情,于是便答應了湯逸的提議,同時他還賞賜給了蔔原氏鎮國夫人的名號,同時又給蔔吉封賞了一個爵位。
又過了一個月, 邊疆屢屢傳來蔔兇戰勝的訊息,讓整個大夏的官員都處在一片喜氣洋洋中。
一時間,蔔家在京城中的風光無人能敵,朝中許多大臣紛紛讨好。
祝和玉的母親祝老夫人就趁着這個間隙,在家中開了一場貴婦宴,請了京城中所有有頭有臉的貴婦人,這其中最隆重邀請的就是蔔原氏了。
不少大臣想要讨好她,這個機會當然沒有什麽人願意錯過,許多原本想要上門送禮的人全部都被蔔吉攔在了門外,根本就沒有找到機會,現在蔔原氏終于出來了,京城中誰都知道蔔原氏愛財,有心機的大臣都想接着這個機會趁機讨好蔔原氏。
宴會當日,祝老夫人本來想命人将那個之前祝和玉沒有送成的絕世寶玉拿出來,想要趁着這個機會送給蔔原氏,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祝和玉制止了。
“娘親,這禮我們不送了。”
祝老夫人第一次沒有看懂自己這個兒子的想法:“孩兒,為娘特地為你辦這場宴,怎麽你今日卻後悔了,難道是因為真的怨恨了蔔兇,所以以後不願再跟他扯上關系?”
祝和玉屏退左右,神秘兮兮地對祝老夫人說道:“母親,你不用管,總之這件事肯定沒有問題,一切都在兒子的掌握之中,一定要記住,這禮,誰都可以送,就咱們家不送。”
祝老夫人卻不相信自己的這個蠢兒子能做出什麽有計謀的事情來,她硬是不願意聽祝和玉的話來,祝和玉見勸了半天她都還不停,于是一跺腳,就悄悄地在自己母親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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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我其實是和當今丞相湯逸合作了,他聽陛下的命令,想要對付蔔兇,奈何蔔兇處處都做得很好,找不到把柄,并且還手握重權,所以他和陛下商議之後,決定從貪財的蔔原氏這裏下手。”
祝老夫人經過他這麽一說,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确實,蔔兇的權力太大了,各方面看起來,完全就像是另一個狼子野心的鮑鴻軒,難怪,難怪陛下對他這麽好,原來是想要麻痹他,然後再伺機下手。
這一段時間,簡直就是蔔原氏一生中最得意的一段時間,她日日參加京中貴婦舉辦的宴會,每天都可以帶着數十車的金銀財寶回到府上。
蔔吉看着這一切十分不滿,他曾經想要将這些送的禮都還回去,但奈何數量太過龐大,他也沒個記錄,根本就分不清這些都是誰送的禮,所以這事才不了了之。
蔔原氏在暗中得意,她當然有名單了,這些人誰都送了她什麽,她有一份名單可記錄得清清楚楚,只有他知道的名單。
蔔吉這段時間心中過得四分郁悶,他千百般勸自己的母親不要接受別人送的禮,可是蔔原氏卻根本不聽他一句話,反而還罵他什麽都不懂,還說這一切都是她們應該得的。
“我兒子在邊疆生死不知,我這個做母親的,難道就不該為他守好這個家嗎,怎麽你這個做弟弟的卻反而想要将家中的財務往外推去?”
蔔吉感到無言以對,在家中呆得心煩,他只好經常一個人出去和悶酒了。
他并沒有去京中的任何酒樓,因為他知道去那些地方肯定會遇到很多想要讨好他,給他送禮的人,這樣的情況他已經遇到了無數次,讓他覺得煩不勝煩,所以他只是到一戶深巷子裏的普通人家,打了幾斤酒,獨自一人騎馬到郊外,選了一處風景秀麗的堤岸邊,獨自迎風喝着悶酒,過了一會兒,困意上來,便躺在草地上就睡了。
等他醒來時,天邊已經出現晚霞,他正在懊惱自己怎麽睡了這麽久的時候,突然注意到身旁有一個人影,将他吓了一跳,他還彌留的一絲睡意頓時消失殆盡。
蔔吉呵斥道:“你是誰!”
那人面色白皙,衣冠楚楚,手中拿着一把紙扇,一派溫和的模樣:“公子醒了,方才我在這裏賞風景,卻見到公子一人獨自睡在此處,旁邊有未喝完的酒壺,心想公子恐怕也是個感性之人,在下不忍見到公子被蚊蟲叮咬,所以便為公子驅趕蚊蟲。”
“原來是這樣,你真是個好人。”蔔吉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那個公子見他站不穩,便主動上來扶着他上馬,然後自己又翻身上了馬,兩人并排向京城中走去。
路上蔔吉一言不發,那公子見了,便主動問道:“仁兄為何愁眉不展?”
蔔吉嘆氣一聲,沒有說話,在那人的再三詢問之下,他才終于開口。
“家兄想要做個清廉的官,可是卻總是有人給我家送禮,若是遠在千裏之外的家兄看到家中堆積如山的財務,恐怕也會傷心吧。”
那人點點頭,随即又瑤搖頭:“這事不怪你,也不怪你的兄長,我覺得,要怪,就要怪那些朝中的貪官,他們想要憑借送人錢財搏得功名,然而卻忽視了當官的本質,為天下百姓做事。”
蔔吉聽了他的話之後,立馬眼睛一亮,高聲道:“仁兄真乃賢人,朝中若是有你這樣的官員就好了。”
那人抿唇一笑,并不搭話,兩人在馬上,一路談了許多,對方說的每句話都說到蔔吉的心坎裏面去了。
臨別之前,蔔吉問了對方的名字,并且約定了明日再見。
那人對他露了一個笑,搖着紙扇緩緩說道:“在下名叫祝和玉,明日我會去今天見到蔔小弟的地方等你,不見不散。”
蔔吉心中是壓抑不住地喜悅,他以為自己真的找到了一個命中難遇的知己,卻不知就在自己轉身回家之後沒有多久,祝和玉大笑三聲,然後去找了湯逸。
“果真如先生所料,蔔吉那個傻小子上當了。”
湯逸但笑不語。
皇宮之中,華懷允處理完當日所有的奏章,獨自一人坐在案桌前,呆呆地看着桌上的捷報,那是半個月前傳來的,因為路途遙遠,即便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他才在三天前才送到。
上面就報告了蔔兇哪日奪了幾座城,哪日攻打下了哪個地方,而對于蔔兇的生活現況,卻只字未提。
華懷允看了無數遍,幾乎能将上面的每一條紋路都記下來了。他心裏頭有些難受地想着,蔔兇肯定是介意吳常侍說的那些話了吧,或許真的是懷疑自己會對他不忠貞,所以才會提前出發,才會幾個月了都不送一封書信來給他。
他想,要不是因為傳捷報給朝廷是規定的事情,蔔兇估計會一點消息都不讓他知道吧。
“他是因為在乎我,所以才會這麽生氣不理我的。”
華懷允只能這麽想,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該面對這一切。
不知從何時開始,蔔兇已經成為了他心頭的支柱,與大夏江山在他心中的地位一樣重要了。
而遠在邊疆的蔔兇,這幾日的脾氣卻變得越來越暴躁可怖,雖然他從來沒有無辜打殺士兵,但是周身散發的陰雲卻令人不寒而栗,當然這樣的好處便是在戰場上,他也越來越厲害了。
蔔兇的性格會變得陰冷,不是為別的,正是因為想到自己離開之後,吳常侍等人便會開始不予餘力地勸華懷允娶妻生子,他本來以為遠離了之後受到的影響不會那麽大,但是卻發現,事情也許還沒有發生,他腦中的種種幻像就幾乎要讓他發瘋。
他接連攻下了幾座城池,都十分順利,在這裏,沒有人能夠抵擋他手下的熊虎之師。
原本計劃兩年的征戰,現在有望半年之內就能解決,蔔兇的心也變得有些急躁,卻正是因為這急躁,讓他差點命喪戰場。
不過說到底,這件事也不能全怪他。
京中的事情被華懷允視為恥辱,他根本不願意讓蔔兇知道,湯逸也想着目前不要跟北方鬧翻,就擔心蔔兇腹背受敵,再加上之後北方又派人送來了讨好和賠罪的禮物等,這才讓京中的人放松了警惕,再加上被禁止讨論這件事,所以遠在邊疆的蔔兇對這件事就一無所知了。
也真是因為如此,所以他對北方的防範就比較松懈,最終才導致了蔔兇差點遇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