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海盛公司的總部坐落在繁華的市區中央，特意撥給趙嘉敏的臨時辦公室位置極高，一眼便可将大半個市區收入眼底。站在落地窗前，除了恐高帶來的暈眩，還有因為腎上腺素飙升所帶來的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的錯覺。

陽光燦爛，曬在身上暖暖的。

“怎麽了？”

趙嘉敏從一堆文件裏擡起頭，看向對面沙發上的鞠婧祎。

本來南宮逸提出給鞠婧祎支配一個臨時辦公室，可鞠婧祎卻拒絕了。

她還是習慣發號施令，具體的事情讓別人替她跑腿，所以她在哪工作，都一樣。

不過第一次進駐這個臨時辦公室的時候，倒是把公司裏的一群人吓一跳。

尤其是那天在茶水間見過的幾人。

面對她們簡直像兔子遇見狼一樣，聞着風聲就跑，就怕被她倆逮着。

“哦，剛剛姜素素用老白的手機給我打電話。”鞠婧祎瞥了眼趙嘉敏，就像說件平常事般随意，“唔，關于蕭潇的事情，她想跟我面談。”

趙嘉敏一怔，“為什麽要答應？”這不像鞠婧祎一貫的行事風格。

“反正有這個閑工夫。”

是嗎？

趙嘉敏也不多糾結這個問題，但還是放在了心裏，“正好我想問你一件事。”

陽光落在鞠婧祎的身上，她眯起眸子，懶洋洋的就像只小貓，“說。”

“為什麽要幫海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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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謙雅又不只是對付海盛。”

“裕嘉，你還沒那麽在乎。”

鞠婧祎攤手，一臉被你看穿了我也沒什麽好說的表情，她微微垂眸，像是故意避過趙嘉敏的視線，不與她對視，“好吧好吧，我是想趁和海盛合作的機會，找出關于APTX-1502的線索。”

她的‘坦誠’讓趙嘉敏不知該說些什麽好，明知道她不會說實話，卻還是忍不住問，“真的沒有其她想法？”

“我能有什麽其她想法？”

面對她的反問，趙嘉敏收起視線，嘴角勾起一道弧線，“好吧。”

你說沒有，那就沒有。

從鞠婧祎話音落下那一刻，她轉移目光，是害怕鞠婧祎看到她的眼神變化。

心裏泛起一陣苦澀，她還是不願意對她敞開內心。

“這段時間鞠婧祎一直在背地裏讓人收購海盛的零散股份，我覺得，她這倒像是長期計劃，你最好問清楚。”可能是在電梯裏打的電話，喬森的聲音時斷時續，卻異常清晰，“做好準備抱大腿，找準時機賣可憐。”

“到時候傾家蕩産，不要指望我，我可不會養你。”說着，喬森的語調歡快起來，“不然我現在就去朝她賣乖，直接跟着她混好了。”

“滾。”

鞠婧祎就算真的招小弟，也只能是她一個人。

見面地點是鞠婧祎找的，時間也是鞠婧祎定的，直接短信發給了姜素素權當通知。

當然，她出門後，身邊還跟着一個姓趙的跟班。

繼上次鬧得不開心以後，姜素素再也沒有見過趙嘉敏。

等在包廂裏正深思呢，就見鞠婧祎進門，連忙站起身，沒成想她身後跟着一個趙嘉敏，差點吓一跳。

不過回過神一想，姜素素也就沒有太大驚訝了。

自己上次誤打誤撞讓趙嘉敏隐藏許久的秘密暴露，這次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幺蛾子，趙嘉敏自然是會擔心的。

只是對方畢竟是自己喜歡的人，這麽提防着自己，姜素素理智上再怎麽理解，感情上依舊會受傷難過。

見姜素素神情有些恍惚，鞠婧祎第一反應便是這姓趙的跟屁蟲惹的禍。

原本還堅硬的态度，瞬間軟化了不少。

這小姑娘，是真的為蕭潇着想才會來找她，如果按照她原計劃來和她解釋，只怕會被逼崩潰吧。

這麽想着，鞠婧祎搶在姜素素前面開口，“先吃飯，什麽事等吃完再說。”

三人吃飯都很安靜，也不是那種活潑的性格，整個包廂裏寂靜的可怕。

趙嘉敏從未這麽思念過喬森，這種時候還是迫切需要他這種話痨的存在。

不過想想，如果他真的在，只怕自己真要上手堵她嘴了。

吃完飯，姜素素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總算是有底氣開口。

“鞠醫生，你到底和蕭潇說了什麽？”她又搖搖頭，“不，應該說，你到底想利用蕭潇做什麽？”

她的眸子純淨，一看就是從未被畫筆塗抹過的純淨，眼底帶着單純的倔強，又或許，她只是不願意去看那些污濁罷了。

雖然沒有那個義務去保護她不受污染，但鞠婧祎還是為此猶豫了一瞬。

鞠婧祎擰眉想了會，吐出四個字，“一言難盡。”

“你想做什麽，我不想知道。”姜素素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她已經預感到，這次談話會不歡而散，“可是我不希望你利用蕭潇，她才那麽小，她，她還沒見過外面的世界。”

“這世上不幸福的孩子很多，不過是命而已。”

鞠婧祎平淡的語調就像一根普普通通的燒火棍，明明是平直不帶拐的一戳，瞬間就挑起了姜素素仍在明明滅滅的火心。

這下，是徹底點着了。

明明，像姜素素這般內向溫柔的人，是不會那麽容易發火的。

“命？”姜素素的聲音顫抖起來，“是，有時候，人對自己的命運身不由己，可是，那是蕭潇自己的命，應該由她自己選擇，而不是你強加給她。”

鞠婧祎擡眸，直直看向她，黑曜石般的眼珠一點都不為她所動，“我給過她選擇。”

蕭潇為了自由，選擇了與她合作。

雖然姜素素不知道鞠婧祎做了什麽，與蕭潇做了什麽交易，可她瞬間便想起了之前的自己，下意識道，“那不是選擇，那是誘惑。”

“是，但那也是因為你們沒能守住自己的心。”鞠婧祎笑了，可一看就是虛情假意的笑，“難道，就不是你們自己的選擇了嗎？蛇誘惑了夏娃吃了蘋果，就是蛇的錯嗎？明明是夏娃禁不住誘惑，明明是夏娃自己的選擇。”

“是誘惑，但也算她自己的選擇。”

“難道這就不是利用誘惑控制別人的人生嗎？”姜素素自覺自己說不過鞠婧祎，但是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她，這是錯的，她一直在堅持着的信念也告訴她，這種行為是錯的，“威逼利誘，掌控別人，這不對。”

“蛇誘惑了夏娃吃了蘋果，夏娃确實錯了，是她禁不住誘惑，可誘惑她的蛇就沒錯嗎？”姜素素心緒漸漸平靜下來，她的眸光越發堅定，“為了自己的利益傷害別人，是不對的。”

見姜素素絲毫沒有因為鞠婧祎的話而動搖，趙嘉敏落在姜素素身上的視線停了一瞬，看向鞠婧祎。

“道不同不相為謀。”

“你這是強詞奪理。”

姜素素又氣又急，她實在是想不到鞠婧祎居然會這般無賴，可能是身邊很少有陰謀的存在，她總是習慣性把人往好的地方想，她覺得鞠婧祎不該是這樣的人，或者說，她對鞠婧祎有所期待，所以聽到鞠婧祎辯駁的話語，才會生氣。

“難道你真的認為你做的是對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鞠婧祎點了點頭，“我是錯了。”

可還沒等姜素素的笑容爬上眼角眉梢，她接着說，“但那不過是道義上的錯誤，或者應該說，我做的不太地道。”

說着，她看向姜素素，眸色溫柔，“我們是不一樣的。我不會因為所謂的對錯而去做，或者不去做一些事情，我只會做我想做的事。”

所以她才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并不是強詞奪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有人把底線設在道德的線上，有人把底線設在法律的線上，甚至有人，就沒有底線。

姜素素會根據對錯判斷一件事，鞠婧祎不會，趙嘉敏也不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這一點鞠婧祎希望姜素素能想清楚。

這也是她如今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願意和姜素素交談的原因之一。

其實姜素素已經想清楚了。

只是她不願意接受而已。

她低着頭，心裏難受，忍不住喃喃道，“可那是不對的。”

無法說服鞠婧祎，也就代表着，她救不了蕭潇。

一旦想到那個小姑娘會失去希望，她的眼眶就忍不住發熱，酸澀的液體冒了出來。

“或許吧。”鞠婧祎輕聲道。

神色複雜地看了眼姜素素，她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說什麽呢？

就是說一晚上的廢話，也救不了蕭潇。

從一開始，她選擇利用蕭潇，就知道會有什麽樣的結局。

其實姜素素說的沒錯，她是做錯了。

如果說猶豫不決是僞善，那麽答應了做不到，就是敷衍。

明明知道蕭潇想要什麽，卻利用小姑娘渴望的一切畫了個敷衍的大餅，還是個一戳就破的空心餅。

也難為那小姑娘信了。

趁姜素素還處在沉悶中，趙嘉敏勾着鞠婧祎的肩膀走出了包廂。

秋風吹過來，鞠婧祎這才感受到一絲輕松。

“總是要有悲慘的事情真實的發生，人們才能确切地認識到不幸是一種會讓人難過、痛苦的存在。”走了幾步路，趙嘉敏才蹦出這麽一句話。

鞠婧祎笑了聲，笑聲卻停留不住，很快随風飄遠，“你是在安慰我嗎？”

“嗯。”趙嘉敏斟酌着語句，似乎是擔心會影響到她，勾住她肩膀的手也沒有松開，似乎這樣，就可以給鞠婧祎一點依靠，“所以別因為她的話，讓自己不開心。”

“不，我只是在想姜素素的另外一句話。”鞠婧祎搖了搖頭，“沒有人能随意掌控他人的人生。”

“那你覺得，你是在掌控蕭潇的人生嗎？”

“怎麽可能。”鞠婧祎說，“我又不是神，我只是用了點小聰明，影響了蕭潇的判斷而已。說起來，連小聰明都算不上。不過是一個孩子，欺騙對孩子來說，還是太簡單的欺負。”

“其實我想，姜素素是想說我太自私了吧。”

随着走動，鞠婧祎的長發落了不少在趙嘉敏的手裏，她忍不住用手指繞了幾圈，軟軟滑滑，如綢緞般，一時松不開手。

本是無意，卻變成了有意。

“嗯，是挺自私的。”趙嘉敏說，“可你不是她，也不會因為她覺得錯了就不去做。”

她們和姜素素不是一路人，所以誰也說服不了誰。

也只有姜素素這種無論何時都抱着希望的人，才會想要努力一次。

換做鞠婧祎，根本不會去試。

“該說你果然夠了解我嗎？”鞠婧祎順勢擡頭看她，“我什麽都不用說，你就知道我怎麽想的。”

趙嘉敏偏巧也低頭看她，眸色幽幽，似乎盛滿了未盡的話語，聲音微沉，“我自然清楚。”

一不小心撞進她的眸中，鞠婧祎心跳一瞬間亂了節奏，呼吸一滞。

想說的話，全都忘了。

看在我這麽了解你的份上，告訴我，你的想法好嗎？

雖然我能猜出來，但是我還是期待着你自己對我開口。

暖黃的路燈落在兩人臉上，斑駁的陰影平添了幾分神秘。兩人本就是出色的長相，站在這夜幕中像是專業拍攝的海報大片，只有她們自己才能配得上對方，引得不少路人經過回望。

兩人一時相望無言，誰也不敢先開口，破壞這少有的平靜。

直到一股邪風從下而上吹起，鞠婧祎的長發糊了趙嘉敏一臉，破壞了美感。

“噗。”鞠婧祎忍不住先笑出聲來，伸手把自己的頭發攏起，順便拈起沾在趙嘉敏臉上的幾根頭發，“也不注意點。”

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動作溫柔的不像話。

感受着她指尖的溫度，趙嘉敏來不及思考，伸手捉住鞠婧祎的手，微低下頭，将自己柔軟的唇印了上去。

她什麽都沒有想，只是想這麽做，就這麽做了。

鞠婧祎被她捉住手，來不及阻止，一縷頭發還是脫離了控制飛向趙嘉敏的臉頰，有些肆意地與趙嘉敏的頭發纏在了一起。

看起來有些滑稽。

可是這次，鞠婧祎卻沒有被逗笑，她怔怔地看着趙嘉敏動作。

這一吻明明輕柔的很，可她一直強硬的外殼像是被什麽穿透，最裏面那深藏的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看着她的頭發和趙嘉敏的纏在一起，突然就想起古時候夫妻結發。

結發與君知，相要以終老。

“趙嘉敏。”

鞠婧祎想說點什麽，可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漲漲的，各種情緒交纏在一起，就像那頭發。

趙嘉敏擡起頭，卻未松開她的手，反而十指相握，将她的手一起揣進自己的口袋裏，另一只手将她淩亂的長發全部捋在耳後，“外面有點冷，咱們回家。”

明明夜晚的風很冷，可是她的心暖的像火爐。

不用擡頭就能感受到趙嘉敏目光的溫度，鞠婧祎抿唇，胸口突然就冒出了點怒意。

“趙嘉敏。”

“嗯？”

“以後不要這麽做了。”

“好。”

有氣沒處發，鞠婧祎覺得自己簡直要被她搞到沒脾氣，“我回家了。”

說着就要抽出自己的手。

可是趙嘉敏不松開。

“趙嘉敏。”鞠婧祎明明想生氣的，可是趙嘉敏握着她的那只手把她的緊張傳遞了過來，她下意識的放柔了聲音，“我頭發亂了，讓我理一下。”

誰知趙嘉敏瞥了她一眼，“不要。”

簡直像小孩子一樣。

“喂。”

“不放。”趙嘉敏低聲道，“放了，就沒機會了。”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鞠婧祎聽懂了。

她半晌沒說話，讓趙嘉敏的心一點一點涼了下來，

趙嘉敏唇邊的笑帶了分苦澀，“我。”

算了，是她奢求了。

她微微松開兜裏的手，卻感受到鞠婧祎用了點力，回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走吧，回家。”

趙嘉敏猛地低頭，卻只看見鞠婧祎的頭頂。

她聲音悶悶的，像是退了天大的一步般委屈，“沒有下次。”

簡直和縮起小爪子還裝兇狠的小貓一樣可愛。

胸口又暖了起來，趙嘉敏眼角彎彎，“好。”